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等女郎将手中的绣绷放下，看着呆呆站着的两个奴仆笑了出来。

        “都看着我做什么？帮我把这些绣样都收起来吧！既然阿姐初理中馈，往日里给各院送的那些绣件物什便不要再送了，免得给阿姐添了事端，又让旁的人多想。”

        “也对！”，侍女闻言，立马手脚利落地帮着女郎将案几上的一应物什收拾起来，“以往大姑娘便常常揪着女郎不放，如今有了掌家大权，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女郎呢！”

        侍女说完便知自己说了错话，好在女郎一如往常宽容，并未责骂。

        侍女便借口女奴不会说话，要与她同去各个院子传话为由悻悻离去。

        一时之间，只剩下女郎一人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手中的玩意。

        当今世人只重宗族不重嫡庶，只要是同族便可相互借力，如是同宗更是同进同退。

        可她身为瘐氏正宗的女郎，却只能被自己的嫡姐压得死死的。

        即便是身份贵重的家主之女，却也只能居住在这样一个偏僻陈旧的小院之中。

        连身边贴心伺候的人，也只有刚刚那不怎么知道深浅的两个半大姑娘。

        她静静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往日里最热闹的两人走了后，院中便再无其他的声音。

        倒是也有另外三两个奴仆，只是她这小院人手不足，又格外偏远，这个时候他们也应当去府中的其他各处领东西去了。

        这院中平日里所用所事，都需每日到管事的院中领取。

        这样一来一回便要占去她们大部分的时间，有时候若碰上院子里要洒扫之类的事情，就连贴身伺候女郎的侍女也不得不亲自前外头去领东西。

        女郎将案几上越理越乱的线团放在一边，转身从衣橱隔板的深处拽出一个半大的漆盒。

        这盒子虽然放得深，可看着却是常常取用的样子。

        女郎却并没有将盒子打开的打算，只是留意了一下外头的动静，便托着盒子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有一角小池，水质浑浊暗绿。女奴与管事说了好几次应当派人休整，但至今都毫无动静。

        好在这池水虽不干净，但好像还是活水，只是流得缓，好歹没什么异味。

        平日里只得院中的奴仆费力勤快些，常常将落在池中的杂物捞起来，倒也不打紧。

        站在池子旁，女郎将紧扣的漆盒打开，只略略掀开一条细缝，根本就看不清里头到底是什么。

        而下一刻，原本还安稳待在女郎手上的盒子，便沉沉地掉入水中，溅起不大的水花。

        女郎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漆盒沉入看不见的池底，最后只冒出两三个泛着黄绿色的气泡，最后与肮脏的池水融为一体。

        待两位奴仆从外头回来时，便见女郎早已将屋内收拾好，正坐在窗旁描着新的花样子。

        “好女郎，你且歇歇吧！不是往后好些日子咱们都不用往各院里头送东西了吗，怎么还在这描样子呢！”

        “只是不需要送到外头，难道我们屋子里便什么都不用了？”

        女郎笑着用笔点了点女奴的鼻尖，捉狎道：“我可记着之前谁看中我当时做的花样却不敢说出口。好吧！我也便不画了，不过某人便不要伤心才好！”

        “好女郎！多谢女郎了！可别捉弄奴了！”

        女奴一脸讨好，亲切地扶上了女郎的手。

        “阿丸，你手怎么这样凉？怎么还在发抖？”

        女奴刚碰上女郎，便被发现异样。

        被称作阿丸的女奴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将手抽了出来，却被女郎紧紧握住。

        “可是又有人欺负了你？”

        “不未曾！”

        见女郎有些着急，一旁的侍女忙上前解释：“女郎不要着急，没人欺负阿丸，我跟着她一起呢！”

        侍女伸手抚了抚女奴煞白的脸，压低了声音在女郎耳边说道：

        “阿丸是被吓着了。今日去宫宴的世子，出事了。”

        见女郎瞳孔微睁，侍女接着说道：“我们在外头碰到好些旁宗的大人，听闻是世子在宫宴上犯了大错，被天子下令捉拿，如今正关在诏狱里呢！”

        “诏狱？是有司里的官署吗？”

        女郎也是满脸的惊诧，听到惹怒天子这样的大事，即便是被养在后宅的女郎也不禁有些脸色发白。

        “奴也不知，只是听那些人说起来，似乎要比关到有司还要严重百倍呢！”

        女郎脑中一想，便有了猜测：“那刚才世子院中之事”

        侍女立马会意，将声音压到更低：“奴也知此事定不简单，特地又悄悄地去寻了奴的阿兄，强逼着才听他说了出来”

        侍女咽了咽口水，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能将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从口中说出来。

        “我阿兄说，世子的院子里搜出了好些神仙散，原本在世子院中服侍的奴仆如今全都”

        侍女话没有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旁的阿丸更是害怕地往侍女姐姐的身旁躲了躲。

        倒是女郎只是脸色微微发白，神情还算镇定，眼中却闪过一丝了悟。

        看阿丸被吓得不轻，侍女便让这孩子到外头打扫庭院去。

        侍女搀着女郎在榻前坐下，轻声说着此事。

        “阿丸胆子小，奴先前带着她也只敢略略在后院门口晃了晃，便瞧见不止旁宗的宗长族里来了，就连几位的后宅家眷都匆匆赶去了夫人院中。”

        侍女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抬头看着女郎的眼睛说道：“女郎，世子是不是”

        “慎言！”

        女郎不让侍女接着说下去，侍女也不敢把话说明白。

        “瘐家总是要有世子的，世子若是夫人只有一位郎君，要是女郎的阿兄可以”

        “阿兰！”

        侍女此话一出，就连从未对人红过脸的二姑娘也不禁变了脸色，厉声呵斥。

        “我平日里虽不曾约束过你们，可是有些事却是不能随意开口斥嘴的。你也不要怪我，今日不罚你一次，只怕日后还会再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今日我们这院中里外的洒扫就你一人做了！不做完，也不必吃饭了。”

        女侍的心微微放下，院中的洒扫奴仆们早起就会收拾一遍。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的女郎对自己一次惊醒罢了。

        阿兰自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心中觉得女郎还是厚待自己的。

        而等侍女出去后，瘐家正宗的二姑娘独自一人坐在屋内，却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与阿兄虽都是庶出，可她阿兄却是正宗郎君中最年长的一位。若是阿兄

        女郎不由地又回头看了眼角落中的橱柜，却又猛地回头盯着自己的裙摆发愣。

        且说李炎强忍着怒气散了宫宴，脸色不虞地回到永安殿之中。

        一想到宫宴之上瘐峙全然不顾自己皇帝威严的举动，便怒从心起。

        更让李炎心烦的事，瘐峙他是瘐家的世子。

        今日瘐峙破坏他为阿姐举办选婿宫宴的举动，是不是就是瘐家的意思。

        他们是不是还在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唯恐他借此扩展自己的势力。

        又想到如今瘐峙虽然被自己关进诏狱，那之后瘐家又会如何出招？

        他不信瘐栋会是坐以待毙之人，可就算瘐栋真的什么都不做，他又该如何处置瘐栋呢！

        李炎不禁有些颓唐地坐在大殿之上，将头上的冠冕胡乱扯下，瘫坐在坐榻之中。

        瘐峙是瘐家世子，若重重责罚难免牵一发而动全身，瘐家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远不是自己能抗衡的。

        若轻拿轻放，又怎能彰显自己身为天子的威严？

        何况还有今日与瘐峙起冲突的曲氏，今日之后朝堂上的曲氏又会如何抉择？

        曲家是否又会因为不满自己对瘐峙的处置，而进一步疏远天子？

        而瘐峙是瘐家世子，也是世家郎君。若此时他退了一步，那便势必让世家们更加咄咄逼人。

        李炎看向书案上堆积的奏令，深感无力。

        他亲政不久，早些年瘐太后与瘐栋把持朝政，世家的权利也一再被扩大。

        地方之中郡县之内，一再有豪族欺压平民，霸占良田，侵占农户之事发生。并屡禁不止，且往往被地方长官包庇。

        最后受苦得仍旧是平民百姓。

        这两年他虽尽心尽力想纠正朝风，却收效甚微。

        一到岁末之际，便有各处地方监察上报。其中世家豪强重重恶行，简直不忍猝读。

        如此这般下去，他们李唐的江山势必要重蹈前朝旧事的覆辙了。

        一想到若是先皇打下的江山若是毁在了自己手中，李炎的心愈发惴惴难安。

        心中挂念的朝野之外的事情，眼下瘐家与曲家的事仍堆在面前。

        看着案几上仿佛看不完的奏令，李炎实在是有些煎熬。

        “来人！”

        “陛下。”

        守在殿外的宫人应声入内，见天子发髻散乱，一边挥手吩咐下人上前为天子整理衣冠，又亲自跪在殿中双手托起被随手放在地上的冠冕侍立。

        “传尚书郎觐见，让他直接在侧殿书房候着！”

        李炎一边闭着眼让宫人为自己散发，一边吩咐道。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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