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说来奇怪，以往无论什么事，永安殿必是第一个想着明光殿。

        别说有事，就算无事，天子也会常常来明光殿坐坐。就连后宫中娘娘处伺候的宫人们，说起明光殿来，也是半分不敢小瞧的。

        可如今天子回宫这么大的事，不仅殿下不曾去永安殿瞧瞧陛下，就连永安殿，也半点消息没有传来。

        别说是旁人，就是明光殿的宫人们都有些不习惯。

        可看着长公主似乎格外冷淡的模样，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因天子回宫后有些欣快的宫人们，很快便发现明光殿的气氛反倒比天子回宫之前更加沉凝了。

        可向来能猜到殿下心思的苍青如今根本不在殿下身边伺候。回宫之后，更是沉默寡言。宫人们看着她的样子，都只担心那一日她便要病倒了。

        倒是有个蓝月，却是个不知事的，宫人们也不愿向她打听。

        可看着长公主一日沉似一日的脸色，原本还有些踌躇的宫人们就更加不敢擅自妄为了。

        直到最近的朝典举行，这般令人窒息的氛围才被猛然打破。

        那日，宫人们也正如往常们伺候长公主殿下用着早膳。

        殿下这些日子吃得越来越少，每次用膳时，蓝月总在殿下身边尽力说笑打趣，为的就是能让殿下多用几口。

        可殿下的胃口，却始终不见好转。

        这次也是一样，蓝月说学逗笑涨红了一张脸。长公主也只是略略用了几口米汤，便停了箸。

        蓝月正想着要如何让殿下早吃上几口饼子也好，就听到殿外传来些许动静。

        还不待门口的宫人们出去查看，就见一个内监着急火燎的从殿外闯进来，连滚带爬跪在殿下面前。

        “殿下！不好了，陛下在太极殿晕倒了！”

        “啪嗒——！”，一声碗盏碰撞的清脆声响。

        李婵手中的瓷盏送手中滑落，顺着衣衫滚落在地，又在案几边嗑出了一个大口子。

        不等蓝月伸手，李婵便自己撑着案几一下站了起来。等宫人们回过神来时，蓝月便已经扶着长公主出了殿门。

        内监见状，也慌忙扶正了跑歪的帽子，匆匆跟了上去。

        永安殿中人来人往，太医们正在殿中候着，就连瘐太后也在内室外坐着，等着太医们的回话。

        李婵一路匆匆赶来时，太医刚好从内室中出来。

        李婵白着一张脸便要往内室中走去，还是瘐太后叫住她。

        “长公主也来了？不必急，坐下来与哀家一同听听太医们说话吧。”

        李婵一顿，却也只是依言向太后行了一礼后，便僵着身子在旁边坐了下来。

        好在太医们见长公主的脸色，便也不敢拖延，当即便将诊脉的结果说了个明白。

        “陛下不过是太过劳累，又加上染了风寒后没有注意调理，才发起热来。想来又是强撑着去了朝典，体力不支才致使昏厥的。”

        “染了风寒？什么时候的事！”，太医话音刚落，李婵便失声问了出来。

        “这”，太医抬头看了眼太后与长公主，面上都有些为难。

        还是瘐太后开口说道：“好了。既然如此，太医这些日子便好生照料着陛下，切莫再将小病拖成了大病。”

        见太医诚恳点头答应后，又半是敲打半是叮咛道：“这些日子宫里宫外不太平，贵人们总是病痛多些。你们太医署辛是辛苦了些，却也不能马虎。若是有什么岔子，只怕你们是担待不起的！”

        等太医们皆呐呐不敢言，点头称是后，瘐太后便又说道：“既然天子不过是操劳过度的小病，便将此事也让朝臣们知晓知晓。也不要让朝典上的大臣们因为此事终日里挂心陛下的身体康健，影响政务。”

        “诺。”，太医们无不诚惶诚恐，一副肝脑涂地的模样。

        待太医们下去为天子熬药开方之后，瘐太后侧身看向了李婵。

        她自然也察觉出李婵消瘦了不少，面上也瞧着不像康健的模样。

        “这些日子，想来长公主也休息的不好。说来也是，毕竟天子仍在宫外，亲王丧葬一事又悬而不决，难免长公主挂心。”

        听到瘐太后提及王兄后事，李婵心中难免又是一痛。

        “只是再多的心事，也需以自己的身子为重。”瘐太后语气轻柔，看了一样内室中意有所指道：“就像陛下，再如何操劳国事，如今伤了身子，心中有再多的思虑，怕也没了法子。”

        “长公主与太子血脉相连，就更不能因为因为这些小事而害了自己才是。”

        瘐太后看着李婵，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是轻叹移开了视线。

        她扶上身边女史的手，略微扶着腰起身道：“哀家便先回宫了，长公主也去里头看看陛下吧。”说着，便也不等李婵相送，自己便缓缓离去。

        李婵看着太后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怔了片刻，才起身往内室中走去。

        穿过重重的纱账，李婵突然间格外心慌。

        她多害怕，又看到她的一个亲人面无血色的躺在榻上，仿佛下一刻便要离她而去。

        李婵下意识加快脚步，但好在上天垂怜。等她见到榻上的阿弟时，或许是因为太医已经诊治过了又或许是正发着热，李炎面色红润，并非一副病体沉疴的模样。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阿弟身边，身后的蓝月识趣的搬了坐榻在李婵身下放好。

        李婵怔怔地看着睡着的阿弟，眼眶湿红一片。

        心中即便有些怨气，却哪里抵得了这般情境。

        看着阿弟眼下的青黑，以及肉眼可见的消瘦，李婵心中更是一片酸意。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李炎睁眼醒来时，入目第一眼便瞧见双眼红肿的阿姐正坐在自己身边。旁边的宫人还在小声劝着阿姐用些饭食。

        李炎只觉得头昏得厉害，见阿姐摇头想将宫人挥退，忙张了张嘴，哑声说道：“阿姐怎么不用饭？这些天没见，阿姐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婵一愣，下一刻便是满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躺着的阿弟。

        等回过神来后，又忍不住笑骂道：“怎么还嫌弃起我来了，也不瞧瞧到底是谁，都快瘦得只剩下把骨头了！”

        明明是笑着说话，眼泪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掉下来。

        接过宫人们送上的温水，李婵亲自将阿弟扶起来让他润润嗓子。又将搭在阿弟额头上的冷巾拿下来重新换过。

        李炎喝了些水，总算觉得舒服些。又见不得阿姐上下忙碌的样子，伸手拉住李婵的手：“我这里自有宫人们伺候着，阿姐还是快些用膳吧！冬日天冷，也不要跑来跑去去了，就在我这永安殿用了便回去歇息吧。”

        李婵笑了笑，可鼻子又是一酸。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说道：“且别管我了，你身上还发着热。身边伺候你的内监都告诉我了，你好几日都不曾好好的用过膳。太医说了你是操劳过度才体力不支昏厥的，如今醒了便也用些汤粥吧。”

        听阿姐提及前些日子的事，李炎眼中就是一暗，似乎想说说亲王之事，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李婵自然也留意到了阿弟的神情，却也什么都没说，只转身吩咐宫人们为皇帝上些清淡适口的饭食来。

        病里口中无味，若是再上些寡淡的汤汤水水，只怕也是没什么胃口。

        待膳房精心制作的饭食送了过来，李炎便也拉着李婵让她与自己一同用饭。李婵自然也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二人就着榻上的小案几，也不顾什么礼仪规矩，就这样胡乱的吃了一顿。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对坐用饭，却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开口闲谈。

        等到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宫人们撤了案几。李婵用茶水漱了漱口，仿佛轻描淡写般地开口说了句：“王兄的丧葬，不知要如何定夺？”

        李炎一愣，就连还含在口中的温水一时间都忘了吞下去。

        李婵抬眼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悲伤。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王兄去了，无论如何，总是要让他入土为安的。”，李婵双眸低垂，声音轻飘飘地，几近让人听不清，“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我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如今也不算是孤苦伶仃了。到底下面还有个小的等着我们照拂呢！”

        即便是李炎，听了此言，也没有不心颤的。拉住了阿姐的手，久久无言。

        最后还是李婵说了出来，“事情再难，也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若是你病倒了，又让我如何是好啊！”

        说着，眼眶中迟迟不曾落下的泪重重地砸在李炎手上，让他只觉得心口一烫。

        最终，也不过是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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