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镜中的世界

“又在发呆，少爷这是第几天了？”

        “不记得了，好像从某天醒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脾气也变了，以往做的东西不合胃口总会指出来，现在连饭菜都不挑了。”

        “算了，少说话，多做事，不该我们管的别管。”

        ……

        两个人的声音渐远，安无恙掀起眼皮朝这头瞧了一眼，又兀自躺回去。

        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如棉花糖一样的云，还是盛夏，倒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意思。

        这几日思绪混沌，仿佛在做梦，直播界面消失了，网友的互动弹幕消失了，安无恙脑子里却时时闪现出安风那张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脸和少女的祈祷副本中女孩释然的神情。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活着出来了。

        逃离疯人院之后，安无恙就陷入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心情异常平静，平静到不合常理，波澜不惊，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第一天他只以为是游戏后遗症，对重回现实世界的不适应，缓缓就好了。

        第二天，一如往常。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安无恙察觉到不对劲，他好像陷入一座孤岛，世间一切和他无关，再这样下去，他甚至觉得可以毫无留恋地驾鹤西去。

        不对劲。

        安无恙倏地坐起来，连衣裳都没换，走进车库随意选了辆趁手的车开出别墅区，直奔沿海公路。

        海风从车的玻璃窗两侧呼呼刮过，夹杂着淡淡的海腥味。

        不远处的海滩上，渔民在打鱼，度假的人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小孩子堆城堡，大孩子捡贝壳，那些活动着的人让他感到些许的生机。

        安无恙将车开到海边停车场，脚下还踩着那双从家里穿出来的拖鞋，身上是家居服，漫无目的地走向沙滩。

        海边有不少穿泳装的人，安无恙这身打扮并不算怪异，但仍有人频频看过来。

        有的人即使是随便套件衣裳，凭着出色的长相也会引人注目，安无恙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在网络上小有名气。

        “你是美丽的废物安无恙吧？”有女孩凑过来激动道。

        另一个女孩轻轻推了下她，“你没事吧？在本人面前叫什么废物？”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真人比网上看起来还好看。”

        安无恙只想一个人呆着，敷衍道：“我是安无恙。”

        那两个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冷漠，对他笑笑，转身离开了

        安无恙朝人少的那一头走去。

        海水浸透脚面，冰冰凉凉触感将他短暂地从混沌中拉回来。

        “安无恙，我羡慕你。”安风的那句话又在他脑袋里响起。

        以前的安无恙以为同样是活着，又都是人，生活能差到哪去？在两个游戏副本中切身实际体验到他们的遭遇后才惊觉他的人生的确不大一样。

        尝过人间疾苦后，安无恙的价值观被颠覆，可能是游戏后遗症，现在的他有些迷惘了。

        就像刚才那个女孩说的那样，美丽的废物，这个称呼形容他当真很贴切，除了吃喝玩乐，他好像也没为这个社会带来什么贡献，终日花着老头子的钱，不是废物是什么？

        他甚至开始思索自己人生的意义。

        从午后到傍晚，安无恙一直在海边发呆。

        晚霞洒满海平面，坐在礁石上的安无恙仿佛是一副美丽的画，路过的人忍不住驻足偷拍，却不忍上前打扰。

        “救命，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有人喊道。

        陆续有人凑过去。

        海平面隐约能瞧见一个挣扎的小脑袋，岸边人指指点点，却没人下水。

        这时，一艘快艇开过去，在落水人附近停下，一个矫健的身影纵身一跃。

        仅片刻，落水的小孩被救上去施救，片刻后，那头比了个ok的手势，快艇开到岸边。

        “谢谢您，谢谢。”从远处跑来的妇女抱过孩子连声道谢。

        “不客气。”

        那人穿了一件度假白衬衫，黑色短裤，拧完身上的水后甩了甩头发，抬眸的瞬间，安无恙愣了片刻。

        “司寂？”

        那人仿佛也注意到了安无恙，与他四目相接，露出一个颇为爽朗的笑，朝他走过来。

        不是他。

        司寂怎么会有这样明媚的笑容。

        他跨到安无恙坐着的礁石上，扬了扬下颚，“认识我？”

        安无恙盯着他，算认识吗？这个人和司寂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可除了这张脸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和司寂相似的地方。

        他摇摇头，“看热闹。”

        “我认识你，安无恙。”他在安无恙身侧坐下，伸出手，“我叫司寂。”

        安无恙眸子微动，盯着他的眼睛，连名字都一样。

        “安无恙。”司寂把手递过去，握住。

        是温的，他不是司寂，至少不该是游戏中见过的那个司寂。

        司寂目光落在与安无恙交握的手上，他握得很紧，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你难道真的像传言说的那样？”司寂眉毛微挑。

        “什么？”安无恙不解。

        司寂示意两个人还握着的手，“传言说你喜欢男的。”

        安无恙倏地把手抽回，看向海平面。

        夕阳隐匿在海平线之下，肉眼所见之处一片金黄，美若梦境。

        这个与司寂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出现或许不是偶然。

        “你有没有听过一款名叫‘愤怒的人生’的游戏？”安无恙试探道。

        “当然，我还看过直播。”司寂坦然道。

        “里面有个npc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嗯，所以看到你我就过来了，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我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司寂侧头看着安无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夕阳下整个人如同被渡上了一层柔光。

        和游戏中的npc司寂完全不一样。

        “你对‘愤怒的人生’游戏了解多少？”

        “很火，我也只是随便看看。”司寂收回目光，双手撑在身后的礁石上，远眺夕阳。

        太阳已经从海平面消失了，只有大片昏黄的云彩还挂在天边。

        “只是看看？对于里面出现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司寂，你难道没什么想问的？”

        “有啊，那又怎样？”

        “我们是去玩命的，而你扮演的角色是npc，你以为呢？”

        “你觉得我和游戏的开发商有关？”

        “有关吗？”

        “这个啊……商业机密，我们有熟到可以分享商业机密的程度吗？”司寂故作神秘，意味深长道。

        安无恙看着眼前这张脸，从没觉得司寂的脸可以这么令人讨厌。

        刚才还说是随便看看，现在又扯上商业机密，他差点忘了，不是所有人说的话都能相信的，比如逃离疯人院游戏副本中的安风，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谎话精，想起他，安无恙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叫他哥的声音。

        他摇摇头，或许该约个心理医生。

        安无恙站起来，跳下礁石，脚下一滑，脚指从拖鞋前方冲进沙子里。

        “你果然和游戏中一样，笨的可爱。”司寂站在礁石上，将安无恙的窘迫收进眼底。

        安无恙弯腰把脚抽回来，拍了拍沙子，无视司寂继续往前走。

        “不是吧，生气了？”身后的人跟过来。

        安无恙脚步停顿，漫不经心道：“我们只是初次见面，不熟，何来生气一说。”

        “还有点小脾气。”

        “你错了，不是有点，我脾气不小。”

        “嗯，知道了，安大少爷脾气大，难哄得很。”

        难不难哄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人有毛病。

        安无恙不打算继续和他周旋，这个司寂或许和“愤怒的人生”这款游戏有着莫大的关联，他既然能主动出现，一定不会轻易消失。

        安无恙回到停车场上了车，从司寂身侧开过，后视镜里，司寂对他挥挥手。

        他有预感，他们还会再见的。

        自从醒来之后安无恙就没见过老爷子，他似乎对安无恙出现在游戏中一无所知，安无恙也没急着见他，现在，或许是该见一见了。

        “少爷。”安无恙车才开到集团大门口，两个站岗的保安迎过来，其中一个像往常一样接他的车钥匙准备去泊车。

        安无恙车钥匙递到一半，又突然收了回来。

        这两个保安就是他开启张大强体验卡的时候将他拒之门外的人，开了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是此刻，安无恙突然想到别的。

        “你们今年多大，家里有几口人，有车有房么？”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见安无恙眉头微皱，两个人忙答道：“我今年25，有父母，女朋友还没结婚，没买房呢，想先攒点钱。”

        “我今年30，有父母老婆和一个孩子，孩子还没断奶呢，房子……暂时租房住。”

        安无恙想了想，他的一句话可以轻易让他们丢掉这份工作，却也可能对他们之后的人生产生影响。

        “以后对来访的人都客气点，你们是集团的门面。”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安无恙把钥匙丢给其中一个保安，走向电梯口。

        电梯门方一打开，安无恙视线猝不及防落在里面的人身上，站在最前面的是张大强。

        他微愣，目光牢牢地盯着他。

        张大强眼神迷茫，却还是对他点点头，和同事一起往外走去。

        “等等，你在这家公司工作？”安无恙叫住他。

        张大强回头，不解地看向他，“你是？”

        他旁边的人碰了碰他的胳膊，“集团少东家。”

        张大强猛地点点头，“是，是在这工作。”

        “好好干。”安无恙说完进了电梯。

        旁边的同事疑惑地看着张大强，“你认识他？”

        张大强摇摇头。

        电梯稳步上升中，安无恙双手环胸，托着下巴沉思。

        张大强竟然也存在，只是不记得他，按理说他应该也算npc，究竟是谁会将现实中的人带入npc的角色？

        顶层是会议室和老头子的办公室，电梯到达后，门口的秘书看到安无恙热情过来迎接。

        “老头子呢？”

        “在里头。”秘书指着关着门的那间办公室。

        安无恙过去象征性地敲了声门，推门而入。

        埋头在办公桌后的人抬起头来，“你怎么来了？”

        “想你啊。”老头子一如既往精神矍铄，安无恙从没见过他疲惫的时候。

        “别扯犊子，又想托我办什么事？”老头子一脸嫌弃地盯着他。

        “又？”

        “我问你，为什么将那句话告诉旁人，你爹不要面子的？”

        那句话？托人？

        安无恙灵机一动，拍了下脑门，“你是说让张大强到公司上班的事？”

        “废话。”

        像冰面破碎，是什么裂开的声音。

        安无恙愣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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