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短暂的讶异之后，木欣赶忙上前。

        茶还冒着热气，凤北骄的左手被烫红了一大片。木欣用手帕将他手上的水擦掉，转身快步离开，打算去拿烫伤膏。

        “等等！”凤北骄喊住她，“你说什么？”

        木欣看向凤北骄的左手，“属下先去给您拿药。”

        “无事，你快说！”凤北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直勾勾盯着木欣。

        木欣快速将暗卫刚刚提到的事说了一遍：“如芝去糕点铺子前先去了五味书店，暗卫在房梁上听到如芝找老板说去年花朝节之约的事。说他家主人并非有意隐退，只是身不由己，还问能不能再续前约……”

        话音未落凤北骄豁然起身，直愣愣地往门外冲去。

        木欣本以为他是要自己去拿药箱，谁知他竟往驸马寝殿的方向去了。

        凤北骄从未想过这样一丁点的可能，但不知为何，他在听到木欣说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特别讶异。

        明明他那样粗鄙，那样胸无点墨……

        真到了驸马寝殿，凤北骄的脚步慢了下来。

        南零笑声声四年前开始写话本。他在偶然间看到一本后便买了市面上出过的所有话本，连不同印次都买齐了。又让人时时留意，只要市面上有新出的话本，就立刻买回来给他。

        在他的心目中南零笑声声是位不俗的书生，胸有沟壑，卓绝于世。

        旁人的话本中男子总是满脑子情爱，别无他想。而南零笑声声的话本里，不论是狐妖还是天仙，是帝王将相还是贫苦百姓，也不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坚守。他们不是为了情爱而遇见，而是追寻所求时碰撞出爱慕。

        他心中那个谪仙般的人物，竟然是自己府里那个饱食终日游手好闲的丈夫？

        木欣跟着一起走到了驸马寝殿门口，正要抬手去敲那朱门上的门环，凤北骄拦住她：“不必，走吧。”

        这时门却突然开了，出来的是段小南其中一个贴身小侍，见到两人有些讶异，又马上露出一个笑容，“见过殿下。驸马正让我给您送些糕点呢！”

        “如芝，你给我吧。”木欣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伸手接过食盒。

        正要转身回屋的段小南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大声问：“如芝，你在跟谁说话？”

        被木欣认出来，如芝没忍住有些高兴，回头大声道：“殿下来了！”

        事已至此，凤北骄也不好调头再离开，于是跟木欣一同进了门。

        段小南不知又在吃什么，寝殿里一股子甜腻腻的杏仁香气。

        等人入了座，段小南吩咐如兰：“给殿下盛些玫瑰杏仁露。”

        如兰手脚麻利，凤北骄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已经给他上了一碗如牛乳般白滑细嫩的杏仁露。

        凤北骄伸手去拿，就听段小南突然倒吸了口凉气，“你手怎么了？”

        凤北骄的手不自然地缩了缩，他的手刚刚被热茶烫到，现在还有些发红。

        “无事。”

        凤北骄皮肤白，红色分外明显。段小南看得真切，有些急眼，“怎么会没事呢？你的手都伤着了！”甚至前倾着上半身凑过来看。

        凤北骄想用另一只手盖住那只被烫伤的手，段小南却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凑到灯下看了看。

        被杏仁露喂饱的段小南手终于不是凉的了，甚至过于灼人，让他那只被烫伤的手越发不适。

        凤北骄将手缩回去，段小南也撒了手，转头朝如兰道：“去拿些烫伤膏。”

        如兰忙从常备的药箱里快速拿了烫伤膏过来，直接递给段小南。

        段小南打开装着烫伤膏的瓷瓶盖子，正要伸手从里面取一块。猛地想起人家对象还在这呢，自己操什么心？于是又把那烫伤膏转手给了木欣。

        木欣接过烫伤膏，上前要给凤北骄涂。

        凤北骄却突然来了脾气，转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本宫不想涂。”

        木欣听他这样说，没有反驳，依言把烫伤膏放下了。

        这什么毛病，才出去一天两人就又吵架了吗？闹脾气不涂就是要哄哄的意思啊，木欣还居然真的就听话了，怎么一点不上道呢？

        段小南有些无语，也不好出言劝和，只好在一旁劝凤北骄，“殿下还是涂一些吧，不然会起水泡的，弄破了更痛，还会留疤。”

        “是么？”凤北骄说完盯着段小南。

        果然说到留疤凤北骄就有所松动了，木欣这个木头却无动于衷，段小南只好硬着头皮把烫伤膏拿起来递过去。

        然而凤北骄却不接，也没有拒绝，只是还看着段小南。

        他都忘了！像太子这样金贵连衣服都不会穿的人物，怎么会自己涂药膏呢？

        不得已，段小南伸手从里头取了一小块儿剔透如凝脂的膏药，举在指尖试探问：“我给您涂些药？”

        凤北骄不置可否，倒是把那只藏起来的手伸出来放在了桌上。

        段小南于是轻轻抓起凤北骄那只被烫伤的手，小心将烫伤膏缓慢地涂了上去，还用指腹小心地画了几个圈，以加速吸收。

        凤北骄莫名觉得有些痒，缩了缩手指。

        “是不是弄痛您了？”段小南以为自己把人弄痛了，连忙撒了手，“抱歉抱歉！”

        “无妨，一点小事罢了。”凤北骄轻描淡写道。

        段小南又嘱托：“这只手尽量不要碰水。要是起了水泡也尽量不要戳破，慢慢会变没的。戳破又痛，又容易留疤。”

        “留疤又如何？哪个女子身上没有疤？”凤北骄语气平常。

        这语气怎么好像巴不得留疤证明荣耀似的？段小南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好道：“殿下，杏仁露再不喝就凉了。”

        凤北骄勉为其难用右手小口喝了两勺杏仁露，放下勺子道：“太甜了。”

        “哎呀，主要是没想到您会过来。”段小南本意是早知道少放糖了，话一出口有点后悔，似乎是不想让人来似的，连忙转移话题，“我让如芝去六稻香给您买了糕点，他们新出了一个点心，叫山海兜，不甜，您尝尝？”

        “段晓楠。”凤北骄突然开口。

        被叫大名，准没好事。段小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今天他出去踩点的事被发现了？不应该呀？

        凤北骄见他眼神躲闪，虽竭力控制整个人却有些慌张，忍住了没问他话本子的事。

        “本宫不吃了，回去有事。”说完凤北骄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段小南把食盒给了木欣，“那您带回去吃吧。”

        送走太子，段小南总觉得有些奇怪。凤北骄平日里不会来，这里来得这么匆忙，而且总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实在奇怪。

        难道……哇！凤北骄太心机了吧，一吵架就故意跑自己这儿，好让木欣吃醋！

        段小南在心中腹诽，帮忙助攻可是另外的戏份，都没人付款给他！

        出了门被春夜的冷风一吹，凤北骄发烫的手终于凉了下来。他站在连廊的一处风口，看向飘起雨丝的虚空，冷声开口：“段晓楠四年前开始写话本，彼时凤北研应该没想到要找他进宫。或许后来发现我想找他，所以安排那出溺水戏，又派他去救我。如此便将他安排入我府中，成为她夺嫡计划的一枚棋子。”

        木欣不解：“那驸马知道您是那个主顾么？”

        “应该不知道。”凤北骄将被烫伤的那只手伸入雨幕，“段晓楠那样的性子，若知道得太多反而容易出纰漏。以凤北研的审慎，即便将他视为棋子，也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只会安排一些小事让他做。又或者，南零笑声声的存在本就是一个武器，她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在本宫毫无防备之时一举出击。”

        木欣皱眉问：“那属下要将南零笑声声的消息抹去么？”

        “这些话本写明了是南零笑声声所写，倘若以后出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本，又说是南零笑声声所写，顺藤摸瓜查到本宫这里，怕不能轻易善了。”凤北骄将手伸回，垂下指尖让冰冷的雨滴顺流而下，“已卖出去的那么多，再去动作反而惹人怀疑，你想想办法，将南零笑声声的身份另安排在其他人身上，或是多做些线索，以扰乱视线。”

        “是。那驸马这边？”

        “继续盯着。凤北研费了那么多心思把他送在我这儿，即便现在不用，以后也会有所图谋。”

        还有一点凤北骄没有说出口，凤北研还可能看出自己对南零笑声声的看重，或许会使计攻心。

        至于段小南，凤北骄心情复杂，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因而到了下月十五，也都再没去过。

        不用面对凤北骄，也不用夹在小情侣之间，段小南很是开心。

        今年雨水多，野菜茂盛，段小南遣府里的厨子去外头挖了不少，回来处理好了就做成凉拌野菜、野菜饺子、煎野菜蛋饼……

        天天不重样，顿顿有新尝。美其名曰，春天这么美丽，就该吃进肚里。

        谁知雨水越下越多，到了梅雨季，更是难见天日。

        雨大可以不去宫里请安，段小南乐得在家窝着。但连下了快两个月后，段小南感觉自己也要跟着发霉了。

        正百无聊赖看如兰烘衣服，如芝突然兴冲冲跑进屋。

        等他把衣服上沾到的雨珠擦净，段小南问：“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如芝眉飞色舞道：“我听说蔺将军来宫里了，正要去面见圣上呢！”

        “蔺将军？”段小南有些诧异，“你高兴什么？”

        如芝脸有些发红，“没准，能偷看几眼呢～”

        “啧啧啧！”段小南斜觑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

        如芝眼含秋波望着远处，道：“蔺将军可是我大吕第一少将，英姿勃发，岂是一般人可比？”

        如兰瞥他一眼，暗含警示。

        如芝不服气，扁着嘴小声道：“又不是我没规矩，整个宫里的宫男都想去看呢！”

        如兰眉毛一挑，又要教训哥哥，段小南连忙把话岔开，问：“从前是不是也有位蔺将军来着？”

        如芝点点头，翘起唇边回忆：“蔺老将军是陛下身边的一员猛将，当年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不仅平息了大吕的纷争，还一举击溃雁国，将国境牢牢守在了涣河以北。”

        “所以陛下才脱颖而出，成了当年的太子？”段小南顺着话问。

        这下连如芝也被吓得噤声，还垂眼四处瞟了瞟。

        屋里只有三人，一时间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彼此呼吸。

        从这两人的反应来看，段小南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我的老婆饼做好了没？”

        “我去看看！”如芝如兰齐声答应着去了。

        开门时一阵冷雨浸过的风钻进里屋，段小南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位陛下怕是不简单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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