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安阳

“卖冰糖葫芦咯，冰糖葫芦，竹签穿串，酸酸甜甜！”

        “驴肉火烧，正宗黔县驴肉火烧，天上龙肉，安阳驴肉嘞。”

        “刘家锻，真金难换！一寸慈母针，织出孝儿线！”

        “走过路过，各位看官”

        沿街两边，即使不是什么节日，仍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街头卖艺的杂技精彩绝伦、耍戏法变怪神奇，珠玉店琳琅满目，裁缝铺锦绣成锻。沿街叫卖的各种戏耍玩意儿、糕点、糖果、熟食多不胜数。

        还有勾栏的唱词婉转悠扬，琵琶女抚琴半遮面；说书人抚尺摇扇，台下叫好一片。

        “师兄！我要吃雪梨膏！”曹成文拽着黄子玑的袖子，看着形形色色的摊贩，眼睛都瞪得发直。

        禁不住他一路上叫唤，黄子玑只得笑着将钱袋丢给他，“馋鬼，长不大。只有两吊钱，自己看着花。”

        “啊？师兄，出门的时候，长老给你五十两，怎么你这袋子就装两吊钱给我！抠门！抠门！”曹成文虽然嘴上嫌弃，手却还是诚实地接过了钱袋子，赶紧打开一看，果然只有两串铜板，多一个子都没有。

        “怎么，不要？那可拿回来。”黄子玑看他那财迷样，伸手要拿回袋子，曹成文却赶紧把袋子揣到身后，嘿嘿一笑：“师兄，这就是你见外了，哪有拿回去的。嘻嘻。”

        “咦，这袋子是嫂子做的吧，绣的啥？水鸭？”

        “诶诶，不要就拿来，那是鸳鸯！”

        “我知道是鸳鸯，绣的其实——不怎么样嘛，嘻嘻嘻嘻。”

        “皮痒了是吧？”

        白无瑕四处张望，周围一片喧嚣，人山人海，似是无所适从。

        郁两彻和赵讯走近，郁两彻见他左右拘谨，像从不曾踏足红尘，开口道：“无瑕道友，尘世间大抵如此，若是不习惯，我们先回客栈驿馆落脚。”

        白无瑕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看向郁两彻和赵讯，开口回话：“没事，我挺想逛一逛。”

        赵讯有些惊讶他竟回话要逛一逛，本想他是个苦修士，以为他不愿意身处闹市。

        “道友，我见你所修，应是清心寡欲的法门，其实我所修也是。”

        “但有道是‘身处红尘，才炼道心’。在红尘中修行一段时间，对道友更有所裨益。”赵讯开口。

        白璧看了他一眼，点头：“嗯。”

        随即又补了一句：“谢谢。”

        郁两彻浅笑，看来这少年只是少于与人打交道罢了，也并无孤癖。方才见他眼神迷茫，还以为他接受不了闹市，实际上，应是心里开心，羞于言表罢了。

        他师姐都是修出元神的真人，可想师父更是修为了得，也只能是那位九辰宫传奇——掌教无涯真人。无涯真人向来很少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不曾闻有弟子、亲族，想来这一脉修的都是清修的法门，不喜入世。

        “无瑕道友，可尝过尘世的美味？”郁两彻还未待他回答，就上前去，买下几只糖葫芦。

        “不曾——”白无瑕如实答道，话音未落，郁两彻则已经买了好几串冰糖葫芦回来。

        “此物名作冰糖葫芦，酸甜可口，我们泰州冰糖葫芦名冠中原，只是不知道这涿州的冰糖葫芦是否也那般有味。”郁两彻顺手就递上两串糖葫芦。

        赵讯接过一串，白无瑕却愣在原地，看了看那裹着糖衣，光泽诱人的糖葫芦，似有些窘迫。

        “哈哈，想什么呢，当然是我请你吃呀。”郁两彻把糖葫芦又往前递了递，直递到白无瑕嘴边，浅浅笑着，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道友，小吃而已，师兄不图回报的，以后拜访九辰宫，你也请他吃一串便好了。”赵讯也笑着道。修真界一向讲究因果缘报，受旁人恩惠一定要弄个清楚，若有仇怨也定要报复，白无瑕显然是不熟知尘世，不晓得冰糖葫芦并无甚价值。

        白无瑕拘谨得很，这才接过糖葫芦，看着郁两彻怎么吃，才试着吃了一颗。

        许是恰巧那颗山楂比较酸，白无瑕吃后酸得眯起了眼睛。

        但是，睁开眼睛，看了看糖葫芦，看了看郁两彻，又咬下去一颗。

        “味道如何？”郁两彻赶忙问，期待地看着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如何评价糖葫芦。

        白无瑕看两人都盯着他看，期待他的回答，似有些尴尬，但是还是抬头：“第一颗酸涩，其它很甜。”

        说罢，补了一句，朝郁两彻：“下次，请你。”

        “道友，说实在的，这冰糖葫芦没有我们泰州的做得好，有机会，你可以来我们太玄山玩，泰州美食你一定不曾尝过。”赵讯笑着道，随即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泰州的著名菜肴。

        “师兄，那里有家书屋，我和徐师弟想去瞧瞧。”两名师兄弟忽然走来，喊道。

        “你们还有钱吗？没有的话，这还有十几两碎银。”郁两彻转过头，笑着道。

        “有的，有的，不用，师兄，那——我们到时候在前头那座牌坊那集合。”

        “去吧。”郁两彻浅笑。

        几人顺着街道前行，入了秋的涿州，正午阳光正好。熙攘的街道有些热，但是丝毫不影响行人游玩的热情。

        “冰糖葫芦尝过了，诶，你尝尝这个，牛肉干。”郁两彻又去买了好几样小吃，递给白无瑕，“哦，抱歉，还不知道无瑕忌不忌荤腥”

        见少年摇摇头，郁两彻大喜，随即用一支竹签穿了两粒递去。

        白无瑕接过，但似有些疑惑，因为郁两彻只拿了两根竹签。

        郁两彻当然猜出了他的疑惑：“师弟入了道的，不食荤腥。”随即才戳一粒往嘴里送。

        赵讯看着那牛肉干，也眼馋得不行，奈何他是清修道士，不能食荤腥。

        白无瑕吃下一口，牛肉干，卤制多时，香气内敛，一口咬下去，嚼劲十足，香味浓郁。

        “我就说肯定好吃。”郁两彻笑着，又将纸袋向前递了递，“我们太玄山地处泰州，在那里宰牛可是犯法的，我小师妹每次都馋得不行，但是没法买，若想吃，总要得绕路七八百里！”

        白无瑕似也惊异于这各地竟还有这些不同，为吃小吃，竟要御剑行七八百里。牛肉干着实有味，不由又戳了一粒。

        “师兄，你们快些吃！可别诱惑我犯戒”赵讯看着那纸袋里还剩的几粒，嗅着那若有若无的卤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赶忙催促。

        “师弟，就一粒，就一粒，嘻嘻。没事，破戒就破戒，不就是四十九日修行吗，丢了就丢了。”郁两彻坏笑着，戳了一粒，在赵讯眼前晃了一圈，才缓缓入口。

        “唉”，赵讯叹了口气，听到那四十九日，细想了下后果，只能转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白无瑕看他们师兄弟八人。

        他们师兄弟间感情真好。

        在谷中，没几个敢与他答话，生怕惊扰他修行。

        在鱼跃洞，只身一人，独坐寒潭，对着铜镜练剑。

        在九辰宫，除了师姐偶尔过问，更没有什么可与旁人交谈。七曜阁里，其他同门都有说有笑，还有可以互相切磋的师兄弟，七巧阁中的女弟子也总是笑颜不断。

        这么多年，始终是一人，见太玄门几人关系友睦，倒心生波澜，甚是羡慕。

        “无瑕道友、无瑕！想什么呢？”郁两彻打断了他的思绪，递上一粒牛肉干。

        白无瑕摇了摇头，接过这粒牛肉干，却迟迟没有吃。

        郁两彻想他有些事不愿多讲，也不再问，几人走上前，看那喷火、胸口碎大石的杂耍。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行走江湖，混口饭吃。”两个大汉在场上表演，一个少年小厮则弯着腰，陪笑着，拿着盆沿着行人围成的圈挨个挨个取打赏。

        有人将铜板投进他的碗里，大喝一声：“好，再来一个。”

        有的人则退后半步，揣着袖子。

        也有的人把铜板扔在地上，那少年仍是笑着把铜板挨个捡起来，“谢谢各位爷。”

        当盆移到白无瑕的面前，白无瑕不知所措，还没等退后半步，郁两彻已经伸手到他身前，投了四五个铜板在那碗里，拉了拉白无瑕，然后朝场内也大喊：“好！好武艺！精彩精彩，再来一个。”

        赵讯也随即投了两个铜板在少年碗里。

        白无瑕不明所以，刚想问些什么，郁两彻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杂耍玩意儿，这叫卖艺。”赵讯怕白无瑕不知，解释道。

        白无瑕点点头，其实他略知一二，他只是极少下山，也并非全然不懂。以前，师姐也偶尔会带他进城添置衣物，只是因为修行辟谷，两人都很少吃东西，师姐问他有没有想吃的，他也摇头。

        “这故事呀，要从六千年前讲起”走过了茶馆说书，几人坐下，叫了一盏茶。

        郁两彻一只手撑着下巴，听着说书人说着各种怪谈轶事，有时讲毕，有人投了些银子，让说书人讲某某故事，有时还说些荤黄的段子，说书人也极有分寸，总是把握住场面的气氛。

        全程说得绘声绘色，紧要时刻，一抚尺振聋发聩，敲得人不辨故事与现实。

        细听，许多还是些修行界的真事，只是加上三分猜测、两分夸张，变得叫人称奇，成了神鬼怪谈。

        白无瑕开始还不得乐趣，不一会儿也似乎听得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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