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东京新鲜人

五小时前。

        这节是体育课，松井樱、濑户奈奈实和我换完运动服之后，来到了室外的体育场上准备体能测试，并肩站在茂密的树荫里，说着完全没营养的对话。

        这个天气在室外活动就是一种酷刑，很想翘了体育课在教室里睡觉，但最后还是抵抗不了朋友们的请求，抱着在哪里睡觉都是一样睡的想法，我站在了这里。

        然后现在立刻产生了后悔。

        “话说回来，未来以前读哪所学校啊？怎么会在高二的第二学期转来冰帝呢？”

        “横滨天音。”

        我假装看不到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其他班的人似乎对我这张新面孔的出现感到很陌生，都在附近徘徊。

        松井樱挠了挠头，“没听过诶，真是神秘啊。”

        东京人怎么可能了解横滨的学校啊，所以说打听这些干什么。

        濑户奈奈实好像也注意到这边被反复行注目礼，她走到身前为我挡住那些打量的眼神。在小事上确实地被好心的朋友照顾了呢，虽然我并不需要。

        松井樱又追问，“那转来的原因呢？”

        还没等我开口搪塞，视野里忽然多出了七八个女生。看来就算濑户奈奈实替我挡住了视线，也挡不住人类强盛的好奇心。

        “你好，我是b组的川野绫，她是杉田惠子，她是山中岚……”她双手握住我，脸上泛起的表情可以用花痴来形容，“以前没见过你，是转学生吗？你好漂亮，我们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

        第一个女孩的开口鼓舞了之后的人，她们一个接一个七嘴八舌地围住了我。所幸这次我不必说太多话，松井樱就在我的身旁。

        “再见，未来同学！我们之后会来找你玩的哦！”

        在松井樱的帮助之下，女子交友会顺利又迅速地结束了，要不是没有带手机，大概立刻就要交换联系方式。总之，我又多出了很多新朋友……

        应付白天的人不能像应付夜晚的那样简单粗暴，但这恰巧是我不擅长的领域，真是败给这些家伙了。

        “可能有些失礼，但之前就想说了……”

        远处，体育教师正拍着手召集大家集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濑户奈奈实把目光从她身上迁徙回来，忽然轻声说道，“未来的名字，好奇怪啊。”

        松井樱补充道，“姓氏也很独特，从来没听说过呢。”

        “大概是因为起名的人离经叛道吧。”我想了想，“名字只是代号。”

        “这样吗……”濑户奈奈实若有所思，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该集合了。”

        九月的天气依然炎热，因此第一节体育课选择在室外测试体能让学生们怨声载道。当女生全部测试完毕，聚集在这片巨大的树荫底下时，早早靠在树背上的我已经昏昏欲睡了。

        “未来同学又在睡觉诶。”

        “是啊，超夸张的。你知道吗，前面一坐到座位上倒头就睡，直到第四节课才醒。”

        “真、真的吗？”

        “我坐前面完全看不到，还以为她只是下课睡觉呢！”

        “不哦，一直没听过。……奇怪的是，包括有川先生，没有一个老师说她。”

        “好奇怪。”

        “为什么啊？”

        “该不会……”

        一个女生发表了大胆的想法。

        “未来同学生了什么怪病吧？”

        这个回答得到了众人的热切响应，声浪渐次袭来，捉住了我一点未脱离的神智。

        从现实角度来说最合理的解释——但是为什么让我感觉这么不爽呢。

        “诶，好像吵到她了，小声一点。”

        “……嗯，而且背后议论别人好像不太礼貌，下次我们当面问未来同学吧。”

        女生们自觉降低了音量，“话说回来，你们听说了吗？神崎家的大小姐回国了哦。”

        “神崎家的？那不就是……”

        耳朵里飘来的话语渐渐走向了无关的其他话题。微凉的风驱散了清浅的暑热，像是一只手，不停地拽着思绪向下。一片迷蒙中，我的意识不知不觉沉入了海底。

        再次醒来之时，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四下寂静，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如茵的草地上，我被刺得晃眼，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撑着树干站起身的同时，骤然间狂风大作，裙裾猎猎作响。一片花瓣被卷着覆在了我的左眼之上，视野愈小。

        树冠上栖止的鸟儿们被惊动，不断传来羽翼破空的声音。

        转瞬之间，风忽然又停息了，素色的花瓣轻飘飘地坠落，跌在了尘埃和泥土之中。

        视野扩张，映入眼帘的风景像是奇异的幻境。萌芽、抽枝、落叶、开花。一棵樱花树拔地而起。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像是雪花，笼罩了树下背对的少女。

        棕发的少女姿态挺拔。交错飞舞的花雨之下，缓缓转过的面容，振翅欲飞的眼睫，一切都在她看向我的那一刹那被无限拉长，变成打上梦幻色泽的慢镜头。

        当甜美的音色再度响起之时，无法抑制的，想要落泪的冲动包裹住了我的全身。

        永恒的女性，引我们飞升。

        「永恒的女性，引我们飞升。」

        和回忆中的声音重叠，像是谁在耳畔喃喃自语。

        被自己也不明白的热切愿望驱使着奔跑，樱树下的少女明明近在咫尺，距离不算长，却在这场精疲力竭的追逐中怎样也无法靠近。无计可施的我用力地伸出手，可就在预感到能抓住什么的时候，异变陡生。

        少女的唇角漾起一点纯白无邪的笑容。

        “当9与9和9重叠之时，世界重启。”

        宛若神谕。

        晚霞的火光逐渐在夜色中熄灭，少年被点亮的半边脸藏在树木狭长的影中，暗了下去。

        “你的名字是？”

        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少有的耐心时刻，出于对强者的格外优容。

        少年沉默良久。

        该不会这人其实是个哑巴吧？

        想法刚跳进脑海，对方忽然开口了。

        “齐木楠雄。”

        我笑了起来，“原来还是会说话的啊。”

        幸好不是哑巴，否则我无效化他的心灵感应就太残忍了。

        “……”总觉得这家伙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别告诉我你已经无计可施了。”距离很近，我伸手摘下对方的眼镜，一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那可太无聊了。”

        少年依旧面不改色的表情让人不爽，我皱起眉，同时，一丝违和感涌上心头。

        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气声。

        “性格恶劣的家伙。”

        眼前一花，下个瞬间，齐木楠雄出现在了我的身后。转过身，这家伙正慢条斯理地戴上刚从我手中夺走的眼镜。

        “如果觉得能轻易打败我，未免太天真了。”

        他的眼神藏在镜片后，晦暗不明。

        “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过于浅薄。”

        我挑了挑眉，“有意思。你的能力真是超乎想象得多，我确实不知道有你这样人物的存在。”

        我拥有可以无效化对方异能的能力，但这个能力的缺点太多，不仅每次施展时都要触碰到对方，而且一次只能无效化对方一种异能，所以碰到这种多能力者，也许意外地有些棘手。

        “但别以为这样就能逃掉。”

        齐木楠雄仍然波澜不惊，“自信是优点，但放在你身上就令人很火大。”

        阴沉的天空仿佛风雨欲来。

        “理解。”

        毕竟事态失去控制时，人们总会感到恐惧和愤怒。

        “我说了，你对现状一无所知。”齐木楠雄不在意我的回答，语速平稳得像是被程序设定好的ai，“这样下去，等待你的命运或许会是死亡。”

        无聊的恐吓。类似的话语我听过太多，只能说大部分人类都爱嘴硬，但语言的力量根本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锋利——算了，还是像之前那样宽大地原谅他们吧，弱者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拥有强大力量的我或许没资格冷嘲热讽。

        “也许先死的人是你呢？”我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冷冷地笑了笑，“人都会死，区别在于是否死得其所。”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绀紫的眼眸盛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今天的会面，是警告，也是测试。”沉默片刻，他看上去失去了继续对话的意愿，齐木楠雄腾空而起，“再见，未来同学。”

        明明可以瞬间移动的。是引诱，还是邀请？

        少年的身影飞快地划过沉沉的苍穹，没有任何犹豫，下一秒，我也一跃而起，跟了上去。

        破空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我眯起眼捕捉齐木楠雄如流星般的踪影。

        什么啊，明明今夜才刚刚开始。不论这家伙的出现是单纯地为了挑衅我一下，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我都不会放走。

        已经窥探到了预言，就是冒犯了神明。怎么能让你轻易逃脱呢，我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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