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东京新鲜人

阳光明媚，连朵飘动的白云也没有，窗外的天空是一副静止的画。

        “未来，走吧，下节是音乐课，要去别的楼上课。”

        我收回目光，懒散地应了一声。

        濑户奈奈实顺着我的目光也向窗外瞥了一眼，然后飞速地又扭过头来，“你下午的精神好很多了诶，是已经睡够了吗？”

        “差不多。”其实是趴在桌上睡太难受了。

        她好像也没指望我有实质性的回答，漂亮的脸上短暂地现出无奈的神情，很快转头和松井樱聊起了别的事。

        我站起身，慢悠悠地跟在她们后面走出了教室。松井樱和濑户奈奈实好像在讨论什么奇怪的话题，从对话内容来听完全意义不明。

        走廊上不断有人对我行注目礼，伴随着或明或暗的指指点点。我从女孩们身上收回注意力，于是闲言碎语也飘进了耳朵里。

        “这就是c组的转学生？表情确实很拽。”

        “真的名不虚传诶……”

        “她有男朋友吗？家里是做什么的？”

        “话说，转学生的名字怎么念来着？mirai，ma、makoto？”

        我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濑户奈奈实的肩膀，“抱歉，我手机忘在教室了，你们先走。”

        “诶？可你不是没带手机吗？”

        ……

        我回到教室，从包里翻出名牌，它昨天被齐木楠雄取下来之后我一直忘了别回制服上。正准备离开教室，后门外却忽然走进了一个男生。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座位，不忘和正走向外面的我打招呼，“唷，未来。”

        “喔。”我点点头。

        “还是这么冷淡啊……”

        抱歉，就算想更礼貌一点地回应你，我也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男生露出不满的表情想要进一步抗议，下一秒却因为注意力在我身上，而和一个低着头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女生撞上了。

        女生被撞得一屁股跌倒在我面前，书本和手机也掉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她漂亮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隐忍的痛苦。

        隐匿在黑发中的居然是这样美丽的容貌。

        临近上课时间，教室里只有两三个人，都被这个突发事件吸引了过来。

        没等我伸出援手，女生一骨碌捡起东西从地上爬了起来，边吸着气边低下头向男生道歉，“抱歉，木村同学，我不是故意的……”

        “啊，不用道歉，是我不好。”木村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女生露出爽朗的笑容，“没事吧，栗原？”

        名叫栗原的女生嗫嚅着说，“没事……”

        “需要去医务室吗？”

        栗原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周围的几个同学也是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或许是我难得的热心动摇了他们对我的印象。

        对方拼命摇头，“不、不用了……”

        我不喜欢勉强，尤其是女生还一副我在欺负她的样子——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该负起责任的是我啦，未来你别操心了。”

        “诶？也、也不用的。”

        ……

        无论如何，看起来没我什么事了。

        “二年级第二个学期还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地转学，简直像是在恶作剧一样。”

        松井樱和濑户奈奈实还在走廊上等我，当我走近了，入耳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松井樱瞄到了我，掐断话题，“你好慢啊未来。”

        我耸耸肩，“抱歉，走吧。”

        沉默几秒，松井樱又主动提起刚刚的话题，“未来记得吧，昨天说的转学生，今天不是要来报道吗？但那个人好像又决定转到别的学校去了，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确实。”听着就麻烦。

        濑户奈奈实问道，“说到这个，未来，你是为什么转学的呢？”

        “……大概是，一些不得不的原因。”

        她突然停下脚步，把脸凑到我的跟前。

        “你总是不喜欢说实话，一直都是这样。昨天明明就是不想回信息，也要说是忘记。”

        走廊上通透的巨大玻璃窗带来充足的日光，落在濑户奈奈实漆黑的瞳孔中，神情认真，虽然语气没有任何的斥责，我却不禁被逼退了半步。

        松井樱跟着补充了一句，“手机没电了也怪我们打你电话，可我们哪有失礼到那种程度啊，更何况都不知道你的号码。”

        “……抱歉，是我误会了。”

        “误会就算了。”松井樱抬高声音，“但一直隐瞒是对待朋友的方式吗？”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说谎，因此只能含糊其辞，但总是这么搪塞也许会引发朋友们更强烈的好奇，毕竟没有一口否定就代表还有追索的余地。

        “好吧，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停顿了一下，“但总而言之，我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转到东京的。”

        看吧，这两个家伙的表情，一副撞见了中二病的样子。就算我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也只会被认为精神有问题。这个世界不知不觉里已经在人群的眼中割裂成了不同的模样。

        所以很多时候为了避免麻烦，就算不喜欢也要硬着头皮说随时会被戳穿的谎言。

        “你就是未来？”

        濑户奈奈实好像还想说什么，我从她漂亮的脸上捕捉到显而易见的失望，但是一个陌生的家伙忽然插进了对话，打破了僵持着的微妙氛围。

        我望向声音的来处，是一个没见过的男生，他半靠在墙壁上，表情故作深沉，却轻易就能让人看出掩饰得不好的浮夸，符合这个年纪男生的特征，浑身冒着傻气。很明显在耍帅，可惜他的外貌只比普通人好看一些，并不出众。

        视线略微下移，这家伙胸前的名牌写着“二年c组原田武”。

        松井樱靠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这家伙昨天和人打架所以没在学校，别惹他。”

        开学第二天就打架？

        松井樱简单的回答反而激起了我的疑惑，但她似乎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我始末。她和濑户奈奈实只是拽住我急着想走，原田却反身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他走到我们面前，语气笃定，“你是未来。”

        是的。这个距离，任何有视力的人都能看到我名牌上的姓名。

        这家伙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令人感到厌恶，我语气冷淡，“有何贵干。”

        “听说我们班转来一个神秘的美少女，什么像是凛凛绽放的高岭之花一样，美得万年难遇……岸井他们吹的天花乱坠。”原田自以为是很帅地撩了撩过长的流海，“百闻不如一见，未来同学，我叫原田。你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美丽。”

        原田的发型好像是原宿最近流行的款式，一看就是花了很多时间打理的，可惜我实在欣赏不来这种一绺一绺头发分明，使用了大量发胶的油腻发型。

        “……哦。”

        我再次扫过他平平的脸——无论是他本人散发出的气质，还是颠三倒四的话语中传递出的狂妄，都已经耗尽我有限的耐心了。

        ……

        “就、就走了？”

        松井樱跟上来，转头看了一眼傻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着怀疑人生的原田，“真酷啊未来，幸好溜得快。”

        “？”

        确定走远了，濑户奈奈实才回答，“就是个混蛋，不停骚扰学校里的女孩子。凭借花言巧语和还算帅的脸，居然真有女生上当，但是他追到也不会认真对待，往往不久后就分手。”

        顿了一下，濑户奈奈实继续说道，“……然后，据说男生圈里就会传起那个女生的流言。”

        “流言？”

        “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都是听说。”松井樱摇摇头，“不过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原田那家伙就是个疯子，跋扈惯了，性格坏得很，打架闹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万幸的是在学校还没发作过。但他看上的女生，从来没有失过手。”濑户奈奈实深深叹了口气，向我望了过来，“我很担心你被他缠上，未来。”

        “放心，我看不上这种难看的家伙。”

        我的话刚说完，两个人的表情瞬间无语，松井樱好像有些无奈，“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

        “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未来。”

        濑户奈奈实说着和松井樱交换了个眼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里面居然流露出几分对于笨蛋的怜爱。

        “是啊，我行我素过头了。”

        语气仿佛是娇惯迟钝孩子的家长。

        我选择无视这两个人。

        “bravo！！”

        音乐课上，一片爆发的喝彩中，拿着琴走下台的松井樱脸上还挂着几分因激动生出的红晕。视线偏转，戴着眼镜的蓝发少年一闪而过。

        头晕得厉害，我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不适。

        “是做梦了吗，未来。”

        “谁知道呢。”

        晃晃脑袋，总算完全从睡眠的余韵中清醒。

        “……可你刚刚有说梦话诶……”

        无视濑户奈奈实被我否定后小声下去的碎碎念，顿了两秒，我想了一下，还是靠过去悄悄问，“和樱一起演奏的人是谁。”这个人的琴拉得很好。

        “忍、忍足同学啦。”她好像因为我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关注点也纠缠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认识这么短时间，就叫别人的名字，未免也太亲密了吧……”

        我摆了摆手，“我喜欢叫人名字。”

        还没等我继续说下去，濑户奈奈实马上接话，“那你也会叫我奈奈实吗？”

        “你不介意的话。”

        濑户奈奈实好像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迟疑着点了点头。

        松井樱走到座位旁，本来准备折过去走到里面的位置，因为我们让开顺势坐在了最外侧，一坐下就开始兴奋又激动地对濑户奈奈实抒发感想，过了大概一分钟才停了下来。

        “放心啦，连未来都说你演奏的很出色哦。”

        ……我什么时候说过。

        松井樱好像这时才想起我的存在，朝我这边投来眼神，兴奋地问，“是吗！连未来也这么觉得吗！”

        “这首曲子是我们班文化祭的表演曲目，第一和第二小提琴是忍足和樱，其他人是伴奏。”濑户奈奈实偏头向我解释，忽然笑了笑，“二提还缺人，你会乐器的吧？”

        “不会。”

        “可你不是横滨天音出身吗？是音乐专门学校吧，我在网上查了。”濑户奈奈实用手指轻轻点了下我的鼻子，认真地说道，“说谎也要有个限度哦，未来。”

        “……只是怕麻烦而已。”我面不改色，“我不想参加。”

        看吧，立刻就被拆穿了，大家总是能一眼看穿拙劣的掩饰——所以说，我真的不适合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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