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丞相老爹

翌日，天际刚破晓，徐仪嫤起身迈步至槛窗前，外头天色灰茫，院内景致都笼罩在一片黯然凄凉中。

        像这种坏天气，换作是平常，徐仪嫤照理会躺在床上睡懒觉的，可眼下她要以探病的名义前往丞相府，劝服老爹支持对突厥开战，这事绝不可怠慢。

        辰时，徐仪嫤梳妆完毕，外头车马已备好，彩袖扶着徐仪嫤行至车马前，准备出发。

        徐仪嫤坐到轿厢里后，不见彩袖跟着进来，掀开车帘正好瞧见彩袖双手掐着小腰，鼓起脸颊，凶神恶煞道:“你干嘛跟着我们？王妃有我伺候就行了，你滚开啊！”

        额，大家最近脾气好像都很暴躁，徐仪嫤无奈一笑，嗔怒道:“彩袖，回来。”

        听见夫人开口，彩袖反而更来劲了，一脸小得意地说道:“哼，我才是王妃的贴身侍女，王妃不用你服侍！”

        被彩袖“欺负”的正是昨日那位长相英气的侍女。这侍女既然是他的人，便不能轻易得罪，徐仪嫤拧眉，斥道:“彩袖，回来！”

        彩袖钻进轿厢里后，徐仪嫤招手让英气侍女也进来，对方站在原地，不屑地看着徐仪嫤。

        车马启程后，英气侍女竟然徒步跟在马车后面走，马车慢悠悠地驶出皇宫后，拐入宽阔通畅的官道上，车子加速，那侍女有些跟不上了。

        徐仪嫤掀开帘子，“你进来吧。”

        对方并不领情，冷冷道:“不用。”

        徐仪嫤虽不喜她，但也仅限于讨厌她进入寝殿，人家跟踪监督她，乃职责所在，徐仪嫤并无意为难她。

        既然人家不稀罕上车，徐仪嫤只好让御者放慢马车速度，怎想，对方好像被冒犯到了似的，目光倏然看过来，狭长凌厉的眼睛直直望着她，声音幽冷道:“奴婢能跟得上，不需要您可怜。”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刻意加快了步子。

        被她这样说，徐仪嫤倒也不恼，脑袋探出车窗，望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我不是可怜你，既然是殿下派来的人，我便不能怠慢了你。你不肯坐进来，我们慢些走就是了。”

        彩袖猛地探出脑袋来，扯着嗓子吼道:“快上来，别耽误时间！”她的声音婉转清脆，生起气来没有一点气势，像只装腔作势的狸奴。

        ————

        沿着城内的主干道行驶，直接通往徐丞相府，府外白墙环护，绿竹猗猗，徐仪嫤的轿撵驶过棂星门，进到庭院里，院内绣闼雕甍，青琐丹楹。

        徐仪嫤由彩袖搀着下车，穿过院子来到正门前，经过屏风，进去大门、中门再穿过庭院后，他们来到了厅堂。

        徐丞相听下人禀报说晋王妃来了，赶忙回到里屋躺床上装病。

        徐仪嫤命彩袖在门口守着，谨慎地瞥了眼四周，除了几个奴仆在打扫庭院，并无太多人，这是说事的大好机会，等惊动了长公主就不妙了，她得赶紧进屋，直接说正事。

        “女儿拜见阿爹。”徐仪嫤跪在屏风外，施礼问安。

        徐丞相躺在床上，眯缝着眼有气无力道:“小嫤回来了。”知道老爹是在装病，徐仪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府里有长公主的眼线，她不敢耽搁一瞬，“爹，女儿有要事跟您说，叨扰了。”说着从地上起身，迈步到内室，来到老爹床前，“爹，趁长公主不在，女儿跟您说件大事。”

        徐丞相为人精明谨慎，在没摸清女儿的来意前，不敢轻举妄动，他假装没听清，故意哑着嗓子语气虚弱道:“啊，你说什么？”

        徐仪嫤跪在床边，继续小声道:“圣上的十几个儿子当中，除了晋王都是庸庸之辈，最终能夺得太子之位的只能是晋王。您在这个时候得罪晋王，等他将来登基之后，咱们全家都得完。”说罢，一脸严肃地看着老爹。

        徐丞相沉着脸思忖:小嫤说得在理。他必须帮助晋王，晋王心思缜密、行事果断，乃天生的王者，储位非他莫属。晋王这人还杀伐果断，冷酷狠厉，谁要是得罪了他，将来必被报复。可，长公主极力反对打仗，徐丞相也不敢忤逆她，左右为难下，他选择装病。

        “爹，您快做决定啊，得罪他后果很严重的，您不怕被拉到东市砍脑袋吗？”见老爹沉思犹豫着，徐仪嫤焦急道。

        徐丞相被她说得脖颈一凉，下意识想伸手摸摸脑袋还在不在。

        若想让太后下决心向突厥开战，必须说服长公主支持打仗，让其在太后面前进行游说。

        这两天，徐丞相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法子，眼下小嫤来了，他倒是忽然心生一计。

        “等长公主来了，你就这么做。”徐丞相小声吩咐道。

        听说徐仪嫤回府了，长公主火冒三丈，徐仪嫤这人心眼多得很，都嫁人了还天天往丞相府跑，算是摆脱不了这个死丫头了，这次回府又想从她老爹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长公主从后堂一路走来，提着裙摆一脸凶恶地沿着廊庑朝徐丞相房屋来。

        屋内的父女二人正在商量对策，商议间，只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彩袖见长公主朝这边来，忙进屋报信。

        长公主气冲冲地来到门前正准备闯进去，屋内传来的吵闹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你想让我替晋王求情，门儿都没有！”徐丞相怒道。

        求什么情？长公主纳罕，于是站在门外继续听他们说下去。

        徐仪嫤跪在老爹脚下，静静地听他说，“你担心自己的夫君战死沙场，让我游说太后命梁王出征，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知不知道突厥人有多凶悍，梁王是长公主的亲兄弟，我不能坑害人家！”

        徐丞相说罢给女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始表演，徐仪嫤心领神会，深呼吸一口后，扑通一声猛把头磕到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爹啊，您帮帮您的亲生女儿吧，别让我夫君出征了，我们才成亲没几天，万一战死沙场了，我可怎么办啊？您快去太后面前求求情啊，让她千万别跟突厥开战，不行咱还和亲吧，上次人家突厥不是看上徐思了吗？”

        “你怎么这么狠毒？阿思是你妹妹，你怎么能把她往火坑里推，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余光瞥见身后的女人，徐仪嫤拽着老爹袍衫的衣角，哭道:“爹，女儿求您了！”

        “咚——”长公主走过来，大脚一伸，狠狠踹在徐仪嫤的心口，大骂道:“滚！还寻摸着赶走徐思呢，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是吧？”

        徐仪嫤一个趔趄摔到在地，又赶忙爬起来，纤瘦单薄的身子跪在他们面前，抱着老爹的小腿，声音哽咽道:“爹，女儿求求你了，突厥上次都答应不再进犯我朝了，阿治出征能立什么功啊，我们别杞人忧天了，等突厥打进来，咱们还跟以前一样，送女人过去和亲得了。”

        听到和亲这个话题，长公主恼羞成怒，十几天前，突厥进犯上京，扬言下次来一定要得到徐思。长公主脸色一沉，心道绝对不能和亲，不如让晋王跟突厥兵瞎折腾吧。“

        “爹呀，您帮帮女儿吧……”她一遍一遍地求老爹，徐丞相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长公主怕徐丞相心软，赶忙挽着他的手臂，“走，我们这便进宫，让太后下旨，命晋王出征漠北，我看谁敢反对？！”

        见徐仪嫤还跪在他们身前，长公主把脚踩到徐仪嫤用布帛包扎的左手上，眼睛危险地一眯，眸底闪过的得意光芒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杰作，没错，徐仪嫤左手的伤拜她所赐。

        “我看你这只手是不想要了！”随着脚下的力道加重，长公主面目凶狠道:“滚！”

        这时，彩袖哭着跑过来，把夫人从地上扶起，“夫人，咱们回去吧，别在这受委屈了。”彩袖服侍了徐仪嫤五年，夫人这些年在府里经受的心酸苦楚，彩袖再清楚不过了。

        徐仪嫤靠着软垫坐在车厢里，摸着自己喘得厉害的心口，才敢确信自己方才完成了多么艰巨的任务。纱布被鲜血洇湿了，彩袖小心地解开纱布，换上新的布帛缠上包扎好，又拿起帕子仔细地擦拭夫人脸上的泪水，看着夫人脆弱的模样，彩袖心里一疼，抽噎道:“夫人……”

        徐仪嫤一点都不难过，真的，她的内心很强大，可是眼睛酸酸的，哭意怎么也克制不住，她垂着眼睫一言不发，任凭泪水簌簌往下落，表情倔强而清冷，阿治出征漠北的事终于搞定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顿时如释负重，晕了过去。

        ————

        徐仪嫤昏睡了整整一天。

        窗外雨声淅沥，清寂缱绻，晋王殿下从雨中走来，细雨飘飘洒洒，落在他的玄色衣袍上，散发着幽冷的气息，他心思沉重地往寝殿而来，嘴边潋滟着一抹坚定的笑意，向突厥开战一事，终于敲定，他准备回寝殿睡个好觉，半路被心腹侍女给拦截住了，“启禀殿下，奴婢有事要奏。”

        晋王垂眸，淡淡道:“来书房。”

        “王妃很爱您，怕您战死沙场，恳求徐丞相游说太后，对突厥继续施行和亲政策。”

        晋王坐在桌案前，长睫垂落着，视线幽幽地凝视着书案，修长分明的手指弓起，指节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听心腹禀奏道。

        心腹侍女把她在徐丞相府的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包括徐仪嫤被长公主扇耳光等一些细微的事，也事无巨细地一一奏明。

        心腹恭敬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听殿下的指示。

        沉默良久后，晋王声音冷酷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王妃人呢？”

        殿下周身萦绕着一股骇人的气息，心腹侍女并不怕，冷静地禀报道:“晕倒了，在寝殿……”

        话未说完，哗啦，晋王长臂一扫，桌案上的砚台笔筒滚落在地，然后从坐榻上倏然起身，阴沉着脸往寝殿踱步而去。

        心腹侍女抬首，眼里划过一抹鄙夷之色:这位王妃真是蠢，晋王殿下并非寻常男子，心里装的是文韬武略，哪有闲暇跟您卿卿我我，出兵突厥是他的理想，您偏要逆触龙鳞，怪不得不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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