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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国家队与港城队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在此之前,她为什么不去。只要想,  总会有办法找到生母的联系方式的。也许她不过是害怕得到证明,  对于她的生母而言,她也是多余的。毕竟十几年了,冯美丽不曾看望过她一次。已经成年,读大学的她,大约有点儿存在的价值了吧。

        周小曼按照记忆买了张前往生母居住地的火车票。好在这个时候的火车票还没有实行实名制,没有身份证的她,  顺利坐上了绿皮火车。

        车厢里闷热不堪。除了推销各种高价零食饮料的餐车外,  她看不到任何跟清凉水润有关的事物。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单独出行的经历了。她甚至不敢拿出钱包买瓶矿泉水,  害怕自己会被扒手盯上。钱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周小曼背靠着硬邦邦的椅背,  闻着对面飘来的泡面味儿,默默地安慰自己,就当是顺便洗了个桑拿,  出汗排毒养颜减重。

        冯美丽在她的记忆中,有张蜡黄憔悴的脸。她明明跟姜黎一般年纪,可看上去足以当姜黎的母亲。

        周小曼记得那一回,  冯美丽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多话。又是埋怨她怎么跑来了,让她爸爸知道了会不高兴,  又是偷偷抹眼泪。最后临走的时候,  这个看着就知道生活状态不算好的女人,  还小心翼翼地给她塞了五百块钱,  让她多买两件好衣服。是大姑娘了,上大学了,需要好好打扮打扮。

        后来,后来周小曼再去找冯美丽的时候,城中村的租户已经来了一批又换走了另一批。周小曼好容易寻到了房东,结果房东也不知道他们一家搬去了哪里。

        那个时候,周小曼心中是有怨气的。冯美丽明明有她宿舍的电话号码,为什么搬家不能通知一下她。她又没想要问冯美丽拿钱。

        隔了许久以后,周小曼终于忍不住,找去了冯家。可惜那时候冯家村拆迁了,她孤身一人,想要找人实在艰难。那天她的膝盖疼得厉害,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废墟,忍不住坐在了树桩上,抱住了膝盖。她真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周小曼一时间甚至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她迟疑着,被后面的乘客挤下了火车。

        记忆长了腿,拽着她往前走。她穿过了尘土飞扬的街道,走过了被太阳晒得烫的柏油马路。她越过了一大片建筑工地,终于走到了城中村前面。

        眼前看到的一切,如她记忆中一般的脏乱。路边有个小孩子,脸上脏兮兮的,正蹲着解大便,手里还拿着块饼在啃。

        周小曼本能地一阵反胃。她甚至突然间没有勇气再往前面走下去。正值盛夏的午后,城中村并不热闹,可寥寥无几的租户投到她身上的目光,依然尖锐地标注出她是外来人的身份。

        这种差异不是来自于她的穿着打扮。她身上穿着的是最普通的运动衫,批市场二十块钱一套的廉价货。可她站在那里,常年艺术体操训练塑造出来的体型与站姿,就标榜着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周小曼恍然明白了周文忠为什么不支持她练习艺术体操。不是搞体育的人四肢达头脑简单,而是这些额外的展分,不符合她一个小土妞的设定。

        精分的王八蛋!

        她在心底狠狠地咒骂着这个神经病。强烈的怨恨与不甘,让她鼓足了勇气朝记忆里生母的住处走去。

        这边除了一条宽一点儿的主道以外,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间距都非常狭窄。村民们见缝插针加盖着房屋,这里是现实版的《功夫》场景。

        周小曼以为自己会迷路,难以在这种蜘蛛网一般的地方准确地找到那间阴暗潮湿的农民房。可是没用多久,她就走到了灰色的三层小楼前。她的生母冯美丽现在应该就住在这里。

        找到了地方,周小曼却踟蹰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门去打扰。上辈子,她找到生母时,母亲是带着她去外面的茶餐厅吃饭的。那个时候,母亲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在茶餐厅里点单。

        她没有跟继父继兄打照面。也许母亲根本不希望她出现在新家人面前。

        周小曼直到此时,一腔激愤冲击着的脑袋才慢慢冷静下来。她鲁莽了。现在的她,即使找到了生母,又能怎样?她要求生母要回自己的抚养权?呵,且不说周文忠肯不肯给。就是生母,也未必想要她回去吧。

        再是理解生母的无奈跟不容易,周小曼也难以释怀当年母亲抛下自己的事实。她对母亲而言,是个累赘。

        周小曼近乎于冷酷地评估起自己在生父跟生母两边的生活质量。

        跟周文忠一起生活,最起码的是衣食无忧,有学上。

        可到了母亲这头,情况就难说了。且不说城中村的生活环境脏乱差,先上学就是个大问题。她的继兄,在老家读完小学后跟着父母到这边,就没有再读初中了。户口不在当地,想要上学,得交好大一笔借读费。

        周小曼不想成为母亲的负担。

        她深深地看了眼油漆斑驳掉落的木门,默默地转过了身体。她妈不容易,生活给了她妈太多的苦,她不怨她妈。

        周小曼转身的时候,恰好正对了狭窄的巷子。那里面传来一阵叫喊声,然后冲出一道她来不及看清的黑影,直直撞到了她的腿上。她吓得“嗷”了一声,本能地一个侧翻避开,那黑影已经冲了过去。后面追着一群操着方言叫骂的人。

        大肥猪终于被堵在了巷子口,周小曼也被人群堵在了大门上,不得动弹。

        满身油汗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追过来,拿着根一头倒弯钩的小拇指般大小的尖利铁器,那钩子一下子就穿过了猪的皮肉,钩住了肥猪的喉咙。吃痛的猪拼命想往后挣扎,却被男人拽着铁钩死死拉住。

        也许是尖钩钩住了喉咙的缘故,猪怕越挣扎钩子就刺的越深,中年屠夫一人竟然就制住了这头肥猪。

        周小曼蓦然想到了贝多芬的名言:扼住命运的咽喉。用在此处,是那般滑稽,却又分外贴切。

        中年屠夫骂了句:“日你个球!妈卖比,还敢跑!”

        另一个相貌跟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男人,骂骂咧咧地操起把尖刀,一刀捅进了猪脖子。鲜血随着出刀的动作,喷涌而出,大约是因为喷射的太急,甚至还带着血沫。

        周小曼吓得“啊”的一声尖叫,面色惨白地钉在原地,连动都动不了了。

        那血足足喷了好几分钟,原本力大无穷的肥猪才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它倒下以后,又奋力挣扎了一阵,最终不甘心地断了气。

        一直到死,它连嘶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旁边有人看得意犹未尽,满脸醉酒般的酡红,咂着嘴道:“这不出声音来,总是少了个味儿。”

        立刻有人驳斥:“行了啊,叫得瘆人得慌,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才好。”

        周小曼浑身打着哆嗦,炎炎烈日都没办法驱赶她从心底出的惊恐与寒冷。她想,她是没有办法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下去的。

        杀猪匠家的女主人看了于心不忍,关切地问了句这个模样陌生的姑娘:“你没事儿吧。”

        一句话出口,打了照面的两人都愣住了。

        周小曼知道自己长得像生母年轻时候的模样,这也是周文忠对她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眼前的这张脸,比她记忆中要年轻一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饱满丰润的。即使布满了皱纹斑点,但脸的大轮廓还在,依稀可以辨认出年轻时的风采。

        勾着猪喉咙的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黄绿色的浓痰,扯着脖子叫骂:“冯美丽,水烧好没有,别整天闲得逼逼。”

        女人慌乱地应了一声:“烧好了,烧好了。”

        她眼睛盯着周小曼,瞬也不瞬。母女俩明明没有提一个字,却都在用眼神询问“是你吗?”

        肥猪被放干净了血水,然后烫猪毛,接着开膛破肚,被买主迅分走。

        周小曼木然地看着眼前生的一切,惊恐与恶心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因为艺术体操运动员的饮食结构要求,她重生以来,还没有碰过猪肉。

        冯美丽不安地看着这个个头已经有她高的女儿。是的,她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她女儿,她唯一的骨血。

        杀完猪的父子俩骂了一句什么,年长的男人丢下一句话,带着儿子去吃饭喝酒了。他今天杀的这最后一头猪,就是为着村里有人办流水席。

        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哄笑着散开了,被招呼去吃孙子的满月酒。

        周小曼垂着脑袋,捏紧了自己背着的双肩包。她犹豫着,要不要随着人潮一并散去。

        冯美丽心情忐忑,悄悄觑着女儿。她有种难言的羞耻,觉得自己不堪的模样暴露在了女儿面前。女儿不愿意转头看她,她也不敢强行要求。

        周小曼咬着下嘴唇,半天才嗫嚅出一句:“我不怪你。”

        可是这句话一出口,她的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了。是的,理智告诉她不要怨怼。可是情感上,她还是难受。她挣扎了一圈,依然跟那只被钩子钩住了喉咙的肥猪一样,无处可使劲,只能眼睁睁地接受被屠宰的命运。

        冯美丽将她拉进了家门,三层小楼最下面的一间,阴暗潮湿,大白天的都没有什么光线。外头不到八个平方大的地方,身兼了厨房跟客厅的重任,还摆着夫妻俩的床,里面是继子的房间。

        周小曼漠然地想,就是继父跟继兄愿意接收她,她也没有睡觉的地方。

        冯美丽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簌簌往底下掉。她哽咽着,像是怨怼又像是认命:“你怎么知道啦?你爸不是说好了么,就让你认在姜家的名下。你妈我没用,给不了你好日子过啊。小满啊,你是不是在那边受气了,被人欺负了?”

        周小曼几乎又要落泪。是的,她最早的名字叫小满,因为她是小满那天生的。后来进了城落户口,姜教授夫妻嫌弃这个名字不像话,才改成小曼的。

        前世今生,除了妈妈,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

        餐桌上是沉默的,与昨天的食不言不同,今晚的沉默带着死寂。周小曼心不在焉地捞着面条,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个萧索的背影。

        上楼时,川川家的门是关着的,她不好过久停留,判断不出里面是否有争吵。

        晚饭后的散步,因为姜黎情绪不高,取消了。周小曼忍不住焦灼起来,她借着丢垃圾的机会,下了一趟楼。

        川川家又开始了拍桌子踢板凳,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男男女女吃瓜看热闹,拉架说笑。两个年轻的姑娘,还有扒着绿色防盗门缝隙看《薰衣草》,沉浸在美好的偶像剧氛围里不可自拔。日历似乎没有翻页,这一切都跟前一天晚上没差别。

        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

        周小曼下意识地寻找川川的身影。她没看到那个古铜色皮肤的少年。也许他躲在房间里,暂时逃避着这份难堪。

        一直到丢完垃圾,她才无意间看见废弃的凉亭里,似乎有人的身影。

        周小曼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认出了川川。不知道是不是路灯惨淡的缘故,他的脸分外惨白。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因为晚风的方向,送到了周小曼的鼻端。她轻声道:“你受伤了。”

        川川胳膊上的口子还在渗血,那是他爸拿酒瓶子砸他妈时,他拿身体挡了一下的结果。他妈趁机拿砧板敲了他爸的脑袋,一点儿亏也没吃。

        少年嫌这个研究所的小孩多事,冷淡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周小曼沉默着,摸了摸口袋,确定下楼时带着的零花钱还在。她本来是准备趁机买瓶可乐的。家里可乐这回都搬到周家村去了。

        她看了眼川川,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她去药店买了药棉跟碘伏还有纱布胶带回来,轻声道:“其实你应该去医院。我借钱给你吧。”

        川川活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周小曼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会这样。你忍一下吧,我给你处理一下口子。我也没给别人处理过,效果不保证。”

        川川奇怪地看着这个以前几乎没有交集的女孩。他知道她,机械厂子弟中学里唯一一个研究所职工的孩子。每天抬头挺胸目不斜视,连走路的姿势都露着一股“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的味儿。

        他本来想拒绝的,可看到对方眼中那种说不出的萧索意味,到嘴边的话却神差鬼使地变成了:“你等一下,我们换个地方。不然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川川带着周小曼来到了厂区的小公园。比起小区,这里的路灯更暗淡,人迹罕至。

        他们坐在小亭子的台阶上,周小曼帮川川处理了胳膊上的伤口。她没有谦虚,给川川用碘伏跟药棉消毒口子时,对方疼得差点儿没一把将她推开。然而纵使笨拙,周小曼还是完成了止血包扎工作。

        她将剩下的药棉跟碘伏塞给川川:“要是后面不出血了,接下来两天,你自己消毒就好,连纱布都不用盖了。”

        川川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周小曼,冷笑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我带你到这里来,你就过来了。”

        难怪这姑娘在学校的名声不怎么好。

        周小曼茫然了片刻。这里她认识。上辈子川川也带她来过这里。

        那时她上高中,大年三十晚上,从周家村跑了出来。周文忠夫妻带着周霏霏还有姜教授夫妻,去国外旅游过年了。她没有钥匙,不得家门而入。天地茫茫,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漫天的烟火,那么璀璨那么美,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然而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无关。

        属于她的,只有彻骨的寒意跟无处为家的恓惶。

        川川当时蹲在小区的绿化带边上,脸上有伤。他喝着啤酒,将夹着火腿肠的面包施舍给了她。他带着她到了这个废弃的小公园,将剩下的啤酒倒在台阶上,一语不。

        更早以前,他在她被小混混打劫的时候,帮过她一回:“行了,这我邻居,兔子不吃窝边草。”

        大约是她的迷茫打动了川川,后者不再咄咄逼人,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就这么爱管闲事?”

        周小曼笑了一下,答非所问:“我傍晚回家时,看到你出小区了。”

        川川抬头看星空,闷声道:“给我爸买酒去了。”

        周小曼点点头:“嗯,他们好像又吵架了。”

        川川烦躁地想抓头,结果扯动了胳膊上的口子,疼得他“嘶”了一声。

        周小曼无声地笑了,好心地劝他:“你别动了,不然又要渗血了。”

        川川愤恨道:“早晚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周小曼点点头:“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离开。”

        川川嗤笑起来:“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是无病呻吟。爸妈逼你们多弹一个小时的钢琴,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周小曼也笑了:“我不会弹钢琴,我没学过。”

        川川被噎住了,转而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周小曼叹了口气:“我想买一栋房子,最好是别墅,我喜欢宽敞的地方。最起码的,我先得想办法离开这所学校。”

        川川冷笑:“也是,鹤立鸡群格格不入。你跑去我们学校显摆什么。你这种人,怎么会看上我们那种垃圾学校。”

        周小曼一时间茫然,她无法跟川川解释,她为什么非要转学。她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遭遇了什么,只是心中那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她远离。

        她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那么你呢,你离开准备去哪里?”

        川川咒骂了一声,已经不耐烦跟周小曼交谈下去,只含混应付着,他想去海上。

        周小曼点点头:“嗯,那你得先去学航海吧,不然总不能靠自己游泳去大海。”

        川川觉得这女的真是怪胎,完全没有办法跟她讲话。他觉得自己在女孩子面前应该有风度,不好拉下脸来破口大骂。

        好在周小曼也没有深聊下去的打算,她丢下一句:“川川,你别放弃。我想看看,这辈子,你会活成什么样儿。”

        最起码,不应该跟上辈子一样,背负着一条人命,四处逃窜吧。

        周小曼的记忆是破碎的,她记不清川川究竟是为什么会出人命官司。只知道,后面很久,川川都是失足少年的代表人物。

        回去之前,周小曼去小区门口买了酸梅汤跟凉粉。

        她上楼,招呼周霏霏过来吃点儿:“我在店里买的,做东西的师傅都戴着帽子口罩呢,挺干净的。囡囡,你吃点儿吧。晚饭你吃的太少了。”

        周霏霏神色恹恹,兴致不高的样子。她尝了一口凉粉,小小声地问周小曼:“姐,咱们原本是有个哥哥的。”

        周小曼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而不语。傻姑娘,我们要是有哥哥,就不会有我们了。

        姜黎从房里探出脑袋,微微皱眉:“囡囡,晚上少吃点儿凉的,肚子会不舒服。”

        周小曼乖巧地喊“妈”,问她要不要喝点儿酸梅汤消暑。

        姜黎目光从周小曼脸上滑过,没给回应。她总疑心今天下午的事,囡囡是被周文忠的这个女儿给利用了,当枪使。

        周小曼假装没有意识到姜黎探究的目光,她倒了杯酸梅汤慢慢喝着。没有可乐,让她焦灼。她当时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买一份凉粉跟酸梅汤了。

        明天,明天她一定要买到可乐。

        第二天一早,周小曼就被吩咐自己坐车去姜教授家。周文忠害怕她趁机跑出去瞎玩,让那头岳父岳母等的焦急,看着她上的公交车。

        周小曼已经有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喝到可乐了,她心中的焦灼越强烈。据说可乐能够让人上瘾,她大约就是可乐依赖症患者。以前工作时,她可以为了省钱,走上三公里,好拿省下的路费去买瓶可乐喝。

        公交车一直开到姜教授家附近。姜教授已经跟妻子黎教授已经在车站等着。周小曼看着头花白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在周霏霏出生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小公主。等到有了周霏霏,她才知道得宠大丫头跟千金小姐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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