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绕船月明江水寒

“小姐，小姐，醒醒！”惜言被从小跟着自己的侍女小桃晃醒，她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只见小桃穿戴整齐惊慌失措的杵着。

        “怎么了？大晚上不睡。”

        “外面有动静，似乎是海盗！”

        小桃紧紧的抱着包袱，颤抖着道：“小姐，我们怎么办？”

        惜颜吃了一惊，强装作镇定的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寒星熠熠生辉，似乎给了她不少安全感。她连忙收拾好自己和小桃出门。两人悄咪咪来到船舱，里面没有人，惜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两套船工服装，臭烘烘的，她嫌弃的捂着鼻子。局势危急，没有条件讲太多，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和小桃一人换上一件。

        然后动作利索的挽着男子发髻，又从地上杂乱的压舱石旁边碰着灰，一人脸上抹点，哪里还能看出曾经乌发雪肤灼灼其华的小娘子。

        两人偷偷窥探的四周，来到夹板上。她们身在一所巨大的渡船上，此时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外面静悄悄的。水面很平静，一点也不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样子。船长和几个伙夫被五花大绑扔在了船舷板子旁边，死鱼烂虾，眼见着是没有战斗力。

        小桃是因为大半夜口渴，正用茶壶倒水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一惨叫。在这里从小长大的人，没有不知道深夜海盗的。知道大事不妙，才赶快喊醒了自家小姐。

        小桃眼尖，一眼就看见船帆后面用绳索拖着的小船，仔细看去绳索前面还有铁爪。她们两个躲在掩体沙袋后面，小桃用眼神示意，惜颜明白海盗怕是趁着夜深雾色掩盖甩出铁钩，悄悄埋伏上岸，直接袭击了船上的壮丁。

        惜颜灵光一闪，小声跟她说：“我们悄悄把海盗的船偷走。”小桃下巴都要吓掉了，小姐不管不顾直接潜行，暗搓搓的只好跟上。

        船上的阁楼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呼，随即血色出现在窗户上。有人大喊救命，另有人被刀剑追赶上蹿下跳，火光四起。惜颜知道是海贼动手了，当机立断，用匕首斩断了绳索，正准备跳下去突然出现了一个海贼！

        他阴恻恻的盯着两人，道：“没想到还有两条漏网之鱼！”拿着刀就冲上来，小桃闪躲不及时，挽着头的发带被直接砍断，带着少许碎发，发丝飘扬。

        海贼的神色瞬间就变了，目光淫邪的从上到下扫视二人，惜颜恶心的差点反胃，小桃害怕的紧紧揪着小姐的衣袖。惜颜牢牢挡着身后，不让海贼看见被砍断的绳索。

        海贼把刀放下，似乎不想伤害这两个上等货的脸蛋儿，恶狼扑食朝着惜颜过来。差一点就搂住惜颜的杨柳细腰，一把匕首快准稳的插在他的手心中。海贼疼得呼叫一声，惜颜虽是自保之力激发，却也是第一次伤人，不忘记把匕首□□。她拉着小桃直接从船舷上跳到小船，两人抓紧时间划船，船上的海贼呼叫吸引了正在杀人放火的同伙。

        他们冲着小船放箭，箭矢袭过来，小桃拉着自家姑娘爬在竹筏上躲了过去。小船承受不住攻势中间绑着竹筏的粗麻绳断裂开了，船身直接一分两半。一口巨浪打着挺划过，重叠的浪花看着甚美，却实在凶险万分。

        惜颜手一个没抓牢，被打落水中，千险万险之下才抱住一颗浮木，被汹涌的海流冲走。小桃在甲板上急得直哭，“小姐，小姐！”

        这是惜颜晕过去之前最后的意识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醒来时惜颜发现自己在一只敞篷船上，船身晃晃悠悠的，却很宽敞。

        “你醒了？”一个白衣女子掀开简易布帘，手上盘子盛着马蹄和菱角，外面暑热正盛，果子清凉喜人。她体态欣长背负双剑，锋芒令人不敢直视，雪山最孤傲生长最恶劣的雪莲不及她半分神韵。惜颜从前自负美貌，在她面前也自惭形愧。

        递给惜颜水果后，两个姑娘剥着菱角说着话。惜颜询问自己昏迷后经过，白衣女子眉毛上挑，若是男子作此动作不免轻浮放浪，可是她作出来却又一番天然的潇洒风流。往嘴里抛个菱角后，说道：“与我同游之人发现你漂浮在水中，意识昏迷却牢牢抱住浮木，求生意志着实惊人便让我救了你。”

        惜颜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白衣女子周身的气度就知道绝非凡人。她站起身子提着裙摆恭恭敬敬的施了个万福，郁千并未推辞，任由她行礼。

        “姑娘是怎么掉水中的？”郁千好奇的看着此女子，觉得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

        惜颜如实回答，“我与侍女二人作业碰到了海贼，惊慌之下夺船出逃。”

        “旁人遇到此等变故，怕是不知如何是好。姑娘能逃出生天着实胆量惊人！”清凉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青袍敞领的男子进入船舱。惜颜没料到船上还有男子，往后面退了退后仔细观察，秀眉星目，外貌上居然压了白衣女子一筹，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惜颜本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了世面，见这一对璧人，只觉过往的自己甚是浅薄。“先生谬赞，只是……”想到小桃，惜颜担惊受怕既怕她被海贼掳走，又害怕她溺死水中。

        “姑娘且放宽心，在下学过占卜之术，姑娘挂念之人命不该绝，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青衣男子居然能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她捂住嘴眼睛挣得老大，更相信二人是那山上人。

        惜颜克制住眼眶酸涩泪往外涌的冲动，双手相交至胸腹间，微曲膝，低首，同时口念“万福”。同行男女走出船舱，给她留出休息空间。

        惜颜从袖子中拿出那把梅花匕首，一尺二寸长，铁制材料，手握当中，握手其杆为圆形或方形，上面缠绸带，握手处有一个月牙形护手刃。朴实无华，偏偏是她心头所爱。

        这不是她第一次碰到海贼。

        两年前，初次碰到时，她正随着父亲南下经商，乘坐的商船规模宏大承载许多珍贵物品，自然被一伙海贼盯上了。父亲惜肃虽然未雨绸缪带上府中众多护院，还是被东樵那伙海贼团团围住。两方激烈交战的时候，她紧紧躲在父亲身后，千钧一发之际先前点燃的烟雾弹终于吸引巡逻的官船，惜肃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官船士兵加入战斗，那群海贼本来只想求财，一看局势不利，作鸟兽散。官船的大人走上来与父亲交涉，瞧着不像个只会耍武的莽汉官兵，更像个斯斯文文的勋贵子弟。

        只一眼，惜颜就已沦陷。他发现后面有个小姑娘探头探脑的看他，眼睛像自己从小救过的小兽一样亮晶晶的，十分讨喜。他鬼使神差的解下腰间悬系的匕首，蹲下双手递给她。小姑娘迟疑一下，便欢欢喜喜的接受了。

        阳光照在海上，撒了一层金粉，波光粼粼，如同闯入东海龙王的宝库秘境。惜颜看着外面的风景，抱着匕首，不知不觉睡着了。

        郁千进来过一次，给她盖上衣物就出去。看着惜颜的侧脸，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两人并肩站在船头，海风有着咸腥的气味。自齐郡曼陀尸花案处理妥善后，文泽兰便告别师兄，鹤归留下另有吩咐。郁千见他走，一着急也跟着跑了。就剩下以马闻居为首的门内弟子和鹤归茫然对视，不知所措。

        文泽兰跟渔夫租了条乌篷船，朝着地广物博的惠阳郡出发，郁千死皮赖脸的凑了上来。

        他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大道朝天，各走各边。只是我们的方向一致罢了，难道所有海上的船只都在跟着你？”郁千牙尖嘴利的矢口否认。

        青衣男子见说不过她，宠溺的笑了一下，随她去了。

        他并不是故意不带鹤归走，回想起临行前鹤归幽怨如深宫怨妇的嘴脸发笑，只是他老是感觉师兄府外有人窥视。郁千也察觉到，让他警觉，想去抓那个宵小被文泽兰阻止了。

        文泽兰知道是何方人马，只是没想到她的手伸得那样长。自己百般小心时常更换居所，老师在奉京为自己遮掩痕迹打太极，又有师傅的道法掩盖自身气息，居然还是被她找到了。

        让鹤归留在那里，其一是打掩护让她以为自己还在那里，鹤归是师傅明隐道人的坐骑化人，师傅担心他的身体，便一直让鹤归跟着他。其二是等奉京阁老那里来人，他留了接头消息给鹤归，让他过段时间拿着信直接去惠阳郡和自己汇合。

        鹤归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很伤心，跟郁千嘱咐：“姑娘请一定要照顾好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素来不食荤腥，身体虚弱，金尊玉贵的人，在哪身边都离不开人服饰的……”郁千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记得以前文泽兰没有那么龟毛呀！

        还好文泽兰打断了鹤归滔滔不绝的交代，无可奈何的道：“我自会照顾好自己，我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自己知道。”见到鹤归的委屈之色，语气柔和了些，“事情做好了就来找我。”

        鹤归摸了一把鼻涕，明明跟阿勉对阵时针尖对麦芒的嚣张一人，在青衣男子面前好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总是需要安慰。

        大抵很多人都是如此，在外面都是像刺猬一样，尖利留给别人，脆弱留给身边人。

        可是，远游的孩子，终将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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