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秋夜

秋叶眨了眨眼，隔着薄薄的眼镜片（她会带眼镜并不是因为视力不好，只是习惯，事实上那副眼镜是没有度数的）与鹤丸四目对视，她似乎能从鹤丸金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表情——既没有脸红也没有觉得害羞，只是满脸疑惑。

        在当上审神者之前，她从没有和男性有过亲密接触，不如说是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可秋叶并不觉得和男性、不如说是现在在她眼前的鹤丸国永有肢体接触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女孩子会因为和男孩子有肢体接触而心跳加，多半是因为对对方抱有期待。毕竟，如果对方是自己讨厌的人的话早就会一脚踹开，压根不想多接触一秒。

        而秋叶既没有甩开手、也没有脸红心跳，大概是因为她暂时没办法体会到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而对于鹤丸，她也不觉得讨厌的缘故。

        “……你很冷吗？”

        半晌，秋叶才支支吾吾地问出这一句话。

        “欸？”被这样问的鹤丸愣住了，“为什么会这样问？”

        “嗯……现在是秋天，已经快入冬了。和前一阵子相比气温要下降不少吧？就算是付丧神，可总归是保持着人类的姿态，也是会受到温度的影响的吧……？”秋叶说，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因为我的手总是暖暖的，这样捂在脸上的话会暖和一点？”

        “……”

        得到的却又是沉默。

        “诶？我说错了吗？？”

        “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鹤丸没忍住笑出声，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没错没错，主上说的太对了，最近气温下降了不少，我快要冻死了，没想到主上的手这么暖和，没忍住就……”

        “那现在暖和些了吗？”虽说是被迫成为审神者，可秋叶对于这份工作却相当负责，身为本丸的领导人，她认为关注付丧神的身体状况也是非常必要的。

        “嗯……”鹤丸故作沉思，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好像暖和了一点，好像又没有……据说付丧神的体温要比人类低一些，只是用手摸脸的话恐怕效果不太大。不如……”

        鹤丸说着，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随即他张开双臂，和秋叶说：“拥抱的话应该会效果拔群吧。”

        “………………”

        只是手碰到脸的话，秋叶不怎么介意，可拥抱什么的……她还是拒绝的。

        一时间没能清楚的辨认鹤丸话语的真假，不如说她其实知道鹤丸是这种性格，却也总是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小时候，她曾听老师说过“狼来了”的故事，主人公因为再三谎称有狼来了失去了前来营救他的村民的信任，等到真正有狼来的时候却没人愿意相信他了。大人们总会用这个故事告诫孩子们不要撒谎，不能失去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因此孩子们都认为这一切都是主角自作自受。

        可秋叶却不这么认为。

        打从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开始，她就莫名地心疼主人公。小孩子即便说谎，在多数时候也是没有恶意的，不如说这么做可能是想让人关心自己，只是一种孩子气的手段，可大人们却不会试着理解孩子这份想要被关注的心情。

        等到现的时候，大概就为时已晚了。

        她一直都害怕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身边的人被狼吃掉。

        虽然姑且相信鹤丸是真的因为冷才会这么做，可秋叶也没有真的和他相拥的打算——什么鬼啊！为什么要抱啊！？哪有会觉得冷所以抱异性的啊！！小说里会拥抱在一起的要么是家人要么是情侣好吗！！你还不如抱取暖器呢……！

        她把这些吐槽的话语压在心里，嘟着嘴转身就走。

        “等……！别生气啊主上！玩笑！开玩笑的！！”

        秋叶并没有理会鹤丸的呼喊，听到“开玩笑”这个字眼的时候，她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就是死性不改。但她还是像计划的那样，从壁橱里找出了取暖器，有些吃力地搬到鹤丸面前，塞到了他的怀里。

        “给你，这样等你真冷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鹤丸盯着怀里的取暖器愣了愣，随后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这还真是吓到我了。”

        “因为你还没见过这东西？嘛……毕竟这是新时代的科技嘛！”

        “啊，是啊。”鹤丸应和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句话的含义并非如此。

        而是——

        这样的秋叶，真的，让他觉得非常、非常的……

        “快点搬回去吧，很重的对吧？”

        “嘛，主上别那么着急。即使把这个借给了我，可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你先搬回房间，我帮你通上电再教你。嘛，使用方法非常非常简单，就算是大包平只听一次的话也能记住！”

        此时待在房间里准备入睡的大包平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不是说笨蛋不会感冒吗。”背身缩在被窝里的莺丸毫不留情。

        “嘁，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大包平用自以为很帅的姿势，飞快用食指擦过鼻头，“大概是有人在夸我帅。”

        “……”傻到没救，莺丸表示他不想再说话了。

        秋叶和鹤丸并排而行，从她的房间到他的房间并不太远。

        现世和本丸不太一样。

        要说的话，和最初抗拒担任审神者时的自己不同，现在的秋叶一点也不想回归过去的生活。

        在现世，大概是由于高楼太多的缘故，就算抬起头仰望也不一定能够看见大片的夜空，就连星星都只有零星几颗点缀着。可在本丸却不一样，别说是星空，就连银河都清晰可见，甚至可以抛下是只要作为人类就一定会背负的苦恼，仿佛是活在梦境中。

        就算是在这个空间，四季也会交替，时间也会流逝，明明不是现世，却更接近现世。没有过多的压力，也没有令人烦心的蜚语，她可以作为自己本身而活着，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鹤丸偷偷瞥过目光，她一言不地跟在自己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偷看她。顺着目光向秋叶身后看去，能看到枫树随风摇摆着自己的身姿，时而落下几片叶于地却又隐藏在叶海中。

        秋风带着萧瑟的寒意袭来，秋叶环抱住双臂上下摩擦抱怨着好冷，可鹤丸却不希望季节继续更替。

        在落满了秋之叶的星空之下，在名为本丸的原野之上，能同她一起待在这景色中、在最适合她的季节一同迈开步伐……如果这样的光景，能够永远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情不自禁地这样想。

        因为想要再待久一点，他故意将步伐放的很慢很慢。

        “很重吗？”跟着一起放慢步伐的秋叶问。

        “不不不，完全没问题。”

        “那为什么会走这么慢……？”

        “哈哈哈……因为上了年纪，是爷爷了。”鹤丸故意模仿着三日月的语气，说着三日月平时爱说的话。

        “这种台词一点也不适合你。”秋叶捂嘴偷笑，“和外表无关，三日月的确言语和行为方式都很像长辈，可鹤丸你……”

        “我？”

        “比较像同班的男孩子……的那种感觉吧。”秋叶还不忘追加说，“平时会欺负女孩子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的那种！”

        “不不不，我可没有欺负过主上。”鹤丸为自己辩解，可事实上这份辩解非常苍白无力（？）。

        “我只是说感觉而已。”秋叶咬咬下唇，一瞬间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可在下一秒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经常会在书里看到这样的角色，现实里也不少吧……我也有遇到过。”

        “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其实我很想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但是现实里的话……还是算了。”秋叶叹了口气，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根本就不会有人真心想和我做朋友。”

        在成为审神者之前，她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

        我和主上不就是朋友关系吗？

        就算是审神者和付丧神，在那之上，也是友人。

        鹤丸很想这么回答，可又怕这么说了之后和她的关系只能停留在朋友上。

        万一到时候秋叶问自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的时候，自己下意识回答“因为我们是朋友啊！”的话就糟糕了。

        察觉到了她微妙的心情，鹤丸故意岔开话题。

        “嘛，说起来，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主上。”

        “是什么？”

        “主上想问关于一期的什么问题？”

        秋叶默默捂住脸，她竟然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嗯……那个，一期一振他……一期一振他……”

        “嗯……一期他……一期……一期……”

        “一期一振！？”

        没想到她支吾的言语，到最后竟会变成遇到本尊时的惊讶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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