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放下

来时是骑得马，回时许诺却是陪着李老太君坐得马车。

        马车缓慢而平稳地驶着，先时毕竟在府外，当着人在不好细细打量许诺，等到了这会儿马车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时，李老太君便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将许诺打量了个干干净净，连一根儿头发丝儿也不放过。

        “瘦了。”

        许诺忍不住笑：“哪里有瘦……”

        李老太君兀自摇头：“我说瘦了就是瘦了，等回了家祖母一定得给你好好补补。”

        满京城里人都知道，镇国将军府的世子许诺乃是已故将军夫人陈氏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更是李老太君一手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祖孙感情不同旁人，便是继夫人谭氏所出的一子一女也比不得。

        故此，虽则只不过才离家三日，李老太君言辞认真地说他瘦了，许诺也只得笑着应好。

        李老太君说着话，忽然想起一件正事来，忙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许诺手里急急道：“快打开瞧瞧。”

        许诺接过信，问道：“是什么？”

        李老太君笑意深深：“无名住持给的。”

        无名住持？

        许诺拆信的手不停，思绪却是飞快地转了起来：“祖母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见无名住持的吧？”说着将那信封拆开，自内抽出一张纸来。

        “正是。”李老太君盯着瞧过去，“不过，今日来这的可不只我一个人，你是没瞧见，菩提寺后院大大小小的厢房可全都是坐满了的。原以为我来的已经不算晚了，可没想到别人来的一个比一个早。要不是有小师父领着我同程太夫人挤了屋子一块儿坐，那可真是连个歇脚处也没有了。”说着说着又看向许诺手中摊开来的信纸，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许诺将手中的信纸递过来了些。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什么意思？”李老太君不解问道。

        许诺摇摇头：“不知。”

        “这……这光看着纸上写的八个字还真是叫人难懂，怪不得都叫天机呢……”李老太君说着又嘀咕起来，“……也不知道无名住持同程家五姑娘可说了些什么？”

        “程家五姑娘？”许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生词。

        “是啊。”李老太君道，想想又解释说，“就是将才看你看傻了的那个小姑娘。”李老太君说着似是也想到了紫陌当时的看傻了眼的模样反倒自己笑了起来，“那孩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不但见到了无名住持，还得了住持的一串紫檀木佛珠呢。算起来啊，这孩子才是今天最大的赢家……”

        脑海里飞速闪过一双清澈的杏眼。

        程家五姑娘……

        ==

        许诺这厢乘着马车接了李老太君回了镇国将军府，那厢紫陌刚回到程府府邸就被程太夫人单独叫去了松鹤堂。

        “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松鹤堂内，太夫人端坐在椅上，徐妈妈沏了热茶递到太夫人手里，又另端了一杯给紫陌，紫陌忙道谢接过。

        “祖母是想问我无名住持的事？”紫陌小小抬眼去看太夫人。

        “你倒是个聪明孩子。”太夫人喝了一口热茶，微微笑着看着仍旧站着的紫陌，“坐着说话吧。”

        徐妈妈立即端了个小杌子给紫陌坐下。

        “说吧。”太夫人缓缓道。

        “我们是在……”

        “……屋里坐着有些闷，我就也想着出去走走透透风，恰好碰见五妹七妹尚未走远，听说她们想去菩提林瞧瞧却又都不识路，我便同她们二人一起去了菩提林……”程紫笙说道，“后来，就在菩提林里遇见了一位老师父。不过，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个老师父就是无名住持。”

        大太太听着话，想了一会儿道：“那五丫头手上戴的佛珠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老和尚送的呗！五姐不是都说过了吗？”程紫云插嘴道。

        “你安静会儿行不行！”大太太皱眉无奈地看着程紫云。

        程紫云嘟嘟嘴：“我又没说错。”

        “你们都见到了无名住持，可无名住持只送了一串佛珠给五妹……”程紫雪忽然道。

        “是。”程紫笙颔首。

        “没有说些什么吗？”程紫雪又问道。

        说些什么……

        程紫笙想起菩提林里无名住持与紫陌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想起紫陌忽然之间情绪的反常……

        她忽然犹豫要不要把这些告诉程紫雪……

        “所以，住持就将贴身随带的佛珠赠予了你？”太夫人问道。

        “是，主持说……我与佛祖有缘……”这话从自己嘴里怎么说都觉得有些尴尬别扭，好像在小骄傲小炫耀一样。

        紫陌内心小小恶寒了自己一把。

        “嗯……”太夫人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重新抬起眼，看向紫陌时，眼里不觉又多带了些满意，“不管怎么说，你能入了主持的眼总归是一件好事。”

        紫陌心想：这话说的可不对。怎么就又变成入了无名住持的眼了呢？人与人的理解怎么千差万别的这么厉害？怪不得流言蜚语总是满天飞又传得快。

        她这边还走着神呢，一晃眼头顶又传来一句：“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红袖，送五小姐回去。”

        “是。”红袖走出来，“五小姐，奴婢送您回院。”

        紫陌就这么脑子迟缓运动地被送回了文松院。

        对于紫陌来说，这一天过得很是曲折。不光身体累，更重要的是神累心也累。

        入了夜，用过饭，紫陌早早就洗漱躺下了。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没回过的家，梦到了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还是从前的模样，见了她只是握着她的手说：“不要担心，我们很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管在哪里，不管遇到了谁，都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照顾自己。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过得好。”

        如此，而已。

        这一场梦，似是将前尘往事放下。

        只有真正放下过去，才能真正接受现在。

        她答应过，不管在哪，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

        再睁开眼，她就是真真正正的程紫陌了。

        梦中不知身是处，醒来佳友做相陪。

        紫陌睁开眼。

        “小姐，您醒了？”绿凝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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