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见

冷不防被点名，紫陌愣了一愣，待到反应过来，便上前一步答道：“是佛珠。”

        “我瞧着有些眼熟。”李老太君颇有深意地朝着太夫人笑了笑，“你瞧瞧是也不是？”

        李老太君这话说得突然，旁边一群人听得一头雾水，太夫人也跟着不解地蹙了蹙眉，不过还是转过了身来朝着紫陌手腕瞧去。

        既然大家都朝紫陌看了过来，紫陌便只好伸出左手，将衣袖向上提了提，露出纤细的手腕来。这样子将手腕一露，那串刚得来的绕了四圈戴在腕上的紫檀木佛珠便彻彻底底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日头甚好好，阳光正浓，少女的手腕肌肤嫩白如玉，愈加衬得那紫檀木色幽幽深深，颇有些古朴的味道。

        太夫人定睛去瞧，幽紫木珠上有光亮一闪而过，太夫人眉头猛地一拧，突然上前一步，目光牢牢钉在了紫陌左手腕。

        看这情形，大约是这串佛珠的来历已经被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瞧出来了吧。

        其实紫陌并没有想要刻意隐瞒什么，菩提林里遇见的那个老和尚的身份她先前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放眼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周国，能担得起“知前尘，晓未来”六个字的人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无名住持想必是翻遍古今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太夫人的视线仍旧钉在佛珠上，倒是大太太实在没瞧出什么忍不住上前问道：“母亲，怎么了？”

        这也不怪大太太，无名住持向来行踪不定，她并不曾见过无名住持佩戴在身的贴身佛珠。而李老太君和太夫人因着与了空方丈相熟，时常来此听经信佛，便也听过那么些故事，见过一两次真人。

        太夫人这次没有搭理大太太，而是抬起眼来目光深深地看着紫陌问道：“这串佛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想确认一下吧。

        “是一位老师父赠与我的。”紫陌老实道。

        “可知道是哪位师父？”太夫人又问。

        程紫笙看了过来。

        “先时我们去菩提林游逛，遇见了一位老师父，老师父为人和蔼，但并未曾言明身份，只是在临走之际将这串佛珠赠给了我。”

        紫陌点到为止。

        “你将将还说羡慕我呢，这下子又该换我羡慕你了。”李老太君笑着同太夫人道，“我看啊……差不离了。”说着又深看了紫陌一眼，见她安安静静立在那里，眉眼秀气干净，一双杏眼亮而纯澈，心道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怪不得能得了无名住持的另眼相看。

        “你这孙女是个有福的。”

        太夫人心下疑问多多，但当着李老太君的面又因着此时乃是在府外不便多说，便压下心头疑问，回着李老太君的话说道：“你也别羡慕我了，咱们呐彼此彼此。”

        “哈哈哈！”

        两人说着皆都笑了起来，李老太君还要说话，同行伺候的陆妈妈忽然走至李老太君身侧小声道：“老太君，世子过来了。”说着还拿手指了指山路路口那一头。

        李老太君闻言诧异挑眉，转身看去，果然就见自家世子牵着马远远站在路口那头候着，面上诧异顿时就换做了笑意。

        原本安静的身后忽然热闹了起来。

        紫陌回过头看，程紫雪并着程紫言两个人好像一下子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美目带羞，面颊微红，想要伸长了脖子朝前看，又要顾忌着礼仪姿态强逼着自己端庄起来。

        紫陌心下好奇，又打量了两眼另外两人，程紫笙较前两个人的表现要好了不少，虽也有些微红着脸，但到底规规矩矩垂手侍立，并未叫人能看出什么破格之处。

        至于程紫云，依旧是一副傻白甜的呵呵样子，完全仿佛身处在另一个精神世界里自己畅游地快活自在。瞧见紫陌看过来，还对她眨了眨眼睛，用着嘴型无声说：“五姐，我饿了，一会儿回去你下面给我吃吧。”

        紫陌：“……”

        自打有一回她自己嘴馋实在忍不住跑去大厨房借了食材锅灶下了碗油泼辣子面，回头叫程紫云给瞧见后，分了她一半面吃完不说，从此之后更是天天开始磨着她要她给做东西吃。

        紫陌假装没看见，默默收回了视线去看来人。

        很多年以后，当她再回想起初见这一幕，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先浮现出一匹马。

        马啸阵阵，马蹄声声。

        “踢——哒——踢——哒”

        忆当时初见，日光甚好，意正浓。

        紫陌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一人一马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暖阳淡淡铺陈在那少年身后，仿若将他周身都渲染成了虚无。

        人是白衣袂袂，马是白毛凛凛。

        端的是英姿飒爽，却又文质彬彬。

        待到近了，白衣少年右手一挥，那草藤色的马绳便轻轻巧巧地正好落在了镇国将军府随从手里。

        白衣少年独自朝着李老太君走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李老太君脸上、声音全都洋溢着喜悦。

        “来接您。”

        少年声音清清淡淡，似一汪清水般干净清冽，又恰如春风般温柔和煦。

        少年和李老太君说着话，紫陌却呆呆站在两位老夫人身侧一瞬不瞬地盯着信步而来的少年看呆了。

        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少年郎，只是没见过气质如此温润的少年郎。

        脑海里忽然冒出两句诗，她不由自主地就悄悄念了出声。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紫陌的声音并不大，便是连离她最近站着的太夫人也没听见她这句嘟囔。

        可偏偏好巧不巧地就叫耳力甚好的少年听见了。

        少年趁着和李老太君说话的间隙，余光自紫陌身上一瞥而过，带触及到她目光，稍稍挑了挑眉。

        眼前这个陌生的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竟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傻了眼。

        “……快来见过程太夫人，程夫人。”李老太君说着便携了少年的手去和程家众人见礼。

        “程太夫人，程夫人。”少年拱手见礼。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世子客气。”太夫人高兴道，又招呼自家闺秀，“既然在这里遇见了，就都来见个礼吧。”

        几位小姐依言上前，乖巧道：“世子好。”

        少年拱手还礼。

        在场众人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尚且还在状态中，唯有紫陌仍旧呆呆站着，仿若老僧入定一般，傻傻看着面前的人。

        少年眯了眯眼，待再去看紫陌时，四目相对，便见她眉梢一动，眼里的赞叹之色更浓了几分。

        如墨般纯净的瞳仁，如海般幽深的眼神，眼前这人长得可真是舒服又好看。

        她一不留神打量欣赏地久了，不由自主地还微微点起了头，似是很有味的样子。却不知自己此刻这副模样早已成了他人眼中的问题儿童跟眼中钉。

        “五姐……五姐？”

        程紫云悄声叫她，手还在底下使劲儿拽了拽紫陌衣袖，这才把她叫回神。

        “嗯……嗯？干嘛？”

        紫陌一回神，就见所有人都一脸奇怪地望着自己，再看程紫云还在她耳边悄声道：“五姐，你怎么一直盯着许世子瞧啊？你你你你这样盯着人瞧不大好啊。”

        “嗯？”

        什么许世子？

        紫陌心一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等再去看其他人时才发现，太夫人和大太太正皱着眉头望着自己，而程紫雪等人虽低眉顺目却也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完了完了，又走神了。

        世子？

        许世子？

        难道这个人是镇国将军府的世子爷？

        完了完了，又丢人了！

        紫陌咬咬唇，想了想按照一般情况此时此刻她应当是个什么反应，猛然想起程紫雪等人先时的反应，脑筋一转，便立马垂下头，假作羞涩地不说话了。

        极轻极轻的一声笑。

        紫陌眉心动了动，忍着没抬头。

        就见低头的视线里，一双云靴掉了个头，走了。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下次有空咱们再在一起说说话。”李老太君和太夫人打过招呼便在许诺的搀扶下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先行一步离去。

        “回去吧。”太夫人说完也上了自家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菩提寺内，大雄宝殿里，那坐在不显眼处的老和尚看着手中的木签，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良久，才发出一声低喃。

        “白签啊……有多久没有碰到它了呢？”

        白签白签，既无签文，从何解签。

        随缘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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