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比赛成绩出来了 2

伊嫚的妈妈和两位姑姑躲在一个角落里咬耳朵，不时拿异样的眼光看我。伊嫚好奇问：“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去！小姑娘家不许偷听。”伊嫚的妈妈赶鸭一样把伊嫚赶走，“少儿不宜。”

        我梳着头发，不理睬。但她们一个劲儿的说，没完没了。我终于怒了！“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

        几个女人被我的高嗓门吓了一哆嗦，互相看了两眼，道：“埃米尔在酒馆里看见西米蒂斯少校和**在一起。”说完，八卦的盯着我的脸色。

        我若无其事的转身面对镜子。镜子里的我眼睛已经湿了，但是我绝对不要哭出来，否则会被一屋子的女人笑。我继续梳头。除了梳头我还能干什么呢？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处理过这种事情啊。妈妈这时会怎么做呢？爸爸只爱她一人，她肯定也不知道，我想她会使劲哭。

        我忽然想起孔拉德夫人有一次偶然说起的话：“男人有了钱和地位，难免风流，哪个贵族男子会没有一两个情妇呢？装作不知道，忍耐是女性的美德。很少有男子会把情妇变成妻子，那将是丑闻，他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不管怎样，最后的赢家总是你这个正牌夫人。”

        梳完头就早点睡吧，我对自己说。

        头发一直没梳完，我的头发太长了，也许哪天该剪一下。我胡思乱想着许多琐碎的事情，力图把心里的不安压下。如果伊利亚特不再来找我怎么办？我会不会失去他这个最完美的丈夫？他会不会娶那个女人？是的，他会娶那个女人，如果他足够爱她，胜过一切。

        我猛地站起来。

        我必须做些什么。我并不清楚我该怎么做，可是我必须去做，我无法就这样让自己忍耐，坐等失去。我重新把头发盘起来，换上绿裙子，穿上鞋，没告知阿方索先生就出了门，直奔酒馆。

        出门以后，我发现自己没戴帽子，天也已经太黑了，一个女人这时孤身走在大街上很不安全。但我不想就此退回去，如果我现在回去，将再也没有勇气走出来。我顺着街边明亮的煤气灯走，大街上，已经站着许多化妆过度的女人在招揽生意。一个男子走到我面前，刚想开口，我冷冷瞪回去。“女士，非常抱歉，我认错人了。”那男子脱下帽子向我行礼。我继续向前走，再没有人拦住我。

        酒馆里灯火通明，醉酒叫骂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传出来，远远就能听到。我胆怯站在门口半天，上次是老卡陪着我从后门悄悄进去的，淑女绝不允许进入这种场所，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被传出去肯定名声尽毁。我推开门，迈步进入。

        酒馆内比外面更吵闹，男人们三三两两围着桌子斗酒。伊利亚特坐在墙边一张桌旁，桌上倒着许多酒瓶，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额头冒着汗珠，平时着装一丝不苟的他，军装上的扣子全部松开，露出赤裸的胸膛。那位做男人生意的男爵夫人此时跨坐在伊利亚特腿上，手抚摸伊利亚特的胸膛，伊利亚特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陶醉而痛苦。

        四周突然静下来。酒馆内的男性们齐齐看向我。我立刻想要委屈的大哭一场，想立刻跑出门去，可是我骄傲仰起下巴。除了勉强维持的尊严，现在我还剩下什么呢？

        伊利亚特一脸震惊的望着我，脸孔霎那变得苍白，酒一下子醒了。一位铁路工人这时站起来，向我恭敬道：“尊贵的女士，您不可以出现在这里，对您不好。让我护送您回去吧？”

        我望着伊利亚特的眼睛：“我来接我的英雄回去。”

        我在赌，赌伊利亚特已经不爱那个女人，或者不够爱她，赌伊利亚特有点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赌博过，甚至反感老卡拿我下注，但今天，我向裁决神祷告，请给我一次赢的机会，因为伊利亚特是我认定的完美丈夫，我要把他夺回来。

        伊利亚特垂下头。男爵夫人望着他，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象在汪洋上抱着一截浮木。

        我等待。

        酒馆内的人静悄悄望着我们。

        伊利亚特推了一下男爵夫人，“我必须走了。”他说，僵硬站起来。

        男爵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难看，然后，她自嘲的笑：“是的，你该回去了。”她看了我一眼，垂下头哭泣着跑上阁楼。

        伊利亚特低着头走到我身边。酒气很大，我一点也不想靠近他，不想他抚摸过别人的手碰到我，但我还是伸出胳膊，挽起他的手臂。我喜欢白色，它是宽广的颜色。

        我们走到外面。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散去鼻间酒精的味道。

        酒馆里重新恢复喧闹。有人高声道：“那位女士怎么那么大胆，敢往酒馆里跑？”

        “她的胆子当然大，都敢当着全天下的人扫巴伐利亚公爵的面子。你们没认出来吗？大名鼎鼎的‘火玫瑰’！”

        “哦！”一片惊叹，“那军官真好福气！”

        伊利亚特确实醉了，走几步就腿脚直发软，我用肩膀吃力撑着他，四下找人力车，但没有找到，天太晚了。“今晚别回旅馆了，睡在亚德里安房间里吧，近一些。”我说。今晚我不想让伊利亚特一个人住，免得他管不住自己，又去找男爵夫人。

        伊利亚特软绵绵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安静走了一路。

        回到家，所有人都在等我。阿方索先生非常生气！我向阿方索先生恳求的摇摇头，他很疼我，压着重重火气说：“洗洗早点睡。”女人们又凑在一起咬耳朵，被阿方索先生狠狠瞪了一眼，训斥：“我说，都早点睡！”于是女人们一哄而散。

        我打来热水，给伊利亚特擦过脸，把军装脱下挂起来，伊利亚特顺着我一声不吭。“晚安，老爷。”我道别出去。

        “辛迪，”伊利亚特叫住我。

        “还有什么吩咐吗？”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交待。我们是有庄严婚约的呀，他却去找别的女人。

        伊利亚特坐在床沿，胳膊肘支在大腿上，垂着脸，半天没说话。

        “老爷，我让你丢脸了吗？”在他与**享乐的时候当众捉奸，他一定又尴尬又恼火吧？我委屈的咬住嘴唇。

        “不，只是太震惊了。淑女不该进酒馆，不体面。”并不是一句指责，语气透着怜惜。

        但我必须。我要我的未婚夫回来，不要终于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就被抛弃，我的自尊不允许。“知道了，老爷。”我说。伊利亚特点点头。“还有吩咐吗？”我问。

        沉默，时间在静寂的房间里尤其漫长。我顺着敞开的窗户看向外面，阿方索先生站在窗外防备的监视着屋里。

        伊利亚特终于开口：“一开始，只是想告诉她我获得了钻石勋章。”

        想耀武扬威一番，挽回曾经失去的颜面。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耀武扬威’后来怎么变成别的味儿了呢？

        “她很可怜，失去了一切。”伊利亚特苦恼的抓着头发，他忽然抬头期待的看着我，然后迅速低下头，躲开我的视线，嘴巴吞吞吐吐：“辛迪，你、你是否允许我、照顾她？”说完，脸涨得通红。

        我想笑，笑自己多么‘慧眼识英雄’！多么完美的男子啊！还没结婚，已经计划养情妇了。我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我使劲挤回去，我才不要别人笑话我，我也绝不接受这种曲辱！

        我骄傲昂起头，决意：“伊利亚特，我们认识的日子太短了，你并不了解我。我不在意你的爵位和奖金，哪怕你将来生意失败、甚至流落街头成乞丐，我也不会离开你投向富贵。我绝不会抛弃你。我是你的妻子，你的事业伙伴，你荣耀的徽章，是站在你背后可以信赖的战友，这些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而我一定会做到。”

        伊利亚特马上站起来，肃然起敬。

        我把头颅扬得更高。“但是，伊利亚特，我是个非常贪心的人。一个名誉上的丈夫，无法使我满足。在我付出心血后，我要求回馈。你的肉体、你的情感、你的灵魂……一切，我、全、部、都要，而且绝不和人分享！”我太贪了，会受诅咒。

        “我的肉体、情感、灵魂！辛迪，我……”伊利亚特激动的向我伸出手。我迅速退后一步躲开。

        委屈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伊利亚特，我不是一个能妥协的人。”如果连夫妻间起码的忠诚都没有，我就会离开，哪怕伊利亚特?西米蒂斯是我认定的理想丈夫。

        伊利亚特望着我，带着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热情火焰：“辛德瑞拉，你拥有我的忠诚。”他举起手掌，庄严道：“以裁决神之名，我伊利亚特?西米蒂斯在此发誓，若违此誓，让烈火焚我。”这是最重的誓言，每一个敬拜神的人都不会违背。

        我点头。

        伊利亚特小心上前一步靠近我，我没有再躲开。他仔细端详着我的脸，带着惊奇、稀罕：“辛迪，你多么美丽！”然后，他猛然拥抱我，还未等我反应，他的嘴唇已经贴上我的唇，在我唇上辗转。

        伊利亚特有许多接吻经验，这就是我对这个吻的印象。我想起我和让的初吻，那么笨拙生涩，那么纯真美好。我以为我会对伊利亚特的这种“丰富经验”反感，但是没有。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徒、更没有猥琐亵渎，就象丈夫亲吻妻子，是约定，有关爱和保护。

        “嗯哼──！”窗外响起一声重重的咳嗽。我吓一跳，迅速挣脱伊利亚特的怀抱，都忘了阿方索先生正在外面看着我们。阿方索先生催促道：“很晚了，辛迪，早点睡。”

        我跟做贼一样，连忙红着脸往外跑：“马上睡，睡衣已经穿在里面啦。”被伊利亚特哈一声取笑。

        “辛迪，”伊利亚特叫住我，“我想资助她一些钱，让她回乡做点小生意。你同意吗？”伊利亚特口气不确定。

        “老爷，您作主就好，帮助同乡是很高尚的事情。”目的已经达到，小事上大度些。

        “辛迪，谢谢你的谅解。”

        我冲他笑笑，问：“下一场比赛你会去观看吗？第一场比赛你都没到场，别人家男人都到了。”我小声嘟囔，很委屈。

        伊利亚特温柔向我笑，语气甜蜜：“辛迪，有时候，真的很难不爱……”他的话嘎然而止，脸孔变得面无表情，恢复了贵族老爷的威势，命令：“早点睡。给我好好准备下一场比赛。”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出门去。

        出了门，立刻挨了阿方索先生一顿训斥：“未婚姑娘家，绝不可以单独和男人共处一室！”

        “我们有婚约啦。”我辩解道。

        “有婚约也不行，只要没结婚就不算数。”阿方索先生真的生气了，不仅担忧，还透出几分害怕。我不能理解他害怕什么，于是我连忙顺从的答应。

        回到卧室，脱掉裙子，我坐在镜子前把盘起来的头发打散。镜子里的女孩眼睛笑眯成一道缝，嘴角幸福扬起。女人们又开始躲在角落里咬耳朵，带着怪异的眼光朝我望。

        伊嫚小心翼翼挪脚过来，扭扭捏捏的说：“辛迪，那个，”她的脸红得厉害，“我妈妈让我向你请教，请教手段──”她羞涩的捂住自己的脸，“怎么把男人管服贴？”

        镜子里，我的脸肃下来。“我没有管教男人的手段。”我说。

        我只是按照孔拉德夫人的教导去做──“要成为真正的淑女，被丈夫一生宠爱，最重要的是，拥有一颗勇敢而高贵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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