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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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婧遇刺的第七日,李砚之去了一趟长春宫。
平日和风细雨的李砚之,一脸肃然,显然来者不善,宫人通报了一声,便让他进了。
殿中炭火充盈,一进门便感受到一股暖意袭来,李砚之清冷惯了,一时有些不大适应,走到贵妃榻前,恭敬地行了礼,唤了声“母后”。语气虽然恭敬,却也不难听出兴师问罪的意味。
李砚之是嫡子,也是长子,十二年前为了躲后宫暗杀,而被皇后送出宫,阴差阳错进了麓山谷学艺,习得一生好武艺。这些年来,皇子们死得死,伤得伤,便只剩下三皇子李赟和尚在襁褓中的六皇子李钒,于是皇后便派人将他带了回来。
母子多年未见,实在说不上亲近,李砚之出宫那年已有八岁,母后虽是皇后,却也处境艰难,他知,送他出宫实乃不得已之举,这些年也是这般想的,他对母后恭敬孝顺,却没想到母后这般容不得温婧,竟派人暗杀她。
他不理解。
当朝杨皇后正躺在贵妃榻上绣花,瞥了他一眼,便知他的来意,挥手道:“坐吧。”
待他坐下,她便坐正了身子,将苏嬷嬷方才沏好的茶递给他,直入主题:“砚儿是为了温七姑娘一事来的吧。”
李砚之端着茶盏,看向皇后,不解道:“儿臣不明白,母后为何这般做?”
顺天府并非饭桶,即便是做的再仔细,也有迹可循。
杨皇后年逾四十,保养得当,脸上些许细纹,颧骨微微高耸,长相并不出众,却很端庄,是为母仪天下,她看了看他,正色道:“你是太子,岂能为了个女人,如此失礼?本宫知晓你与温七姑娘自幼的情分,你起了心思是人之常情,可你要知道,你是未来的天子,万不可钟情于一人,对她来说,是幸也是不幸。”
既敲打他,又苦口婆心。
李砚之却道:“儿臣已经娶了赵嫣然为太子妃,母后为何还是容不下小七?”
杨皇后脸上的笑容全然不见,冷冷道:“你真当母后会杀了她不成?不过是警告她罢了,她若是个懂事的,就不该将事闹大,离间你我。”
说到这,她又躺了下来,悠悠地说:“你可有想过,你大婚当天,她明知会与你碰上,为何会去胭脂铺?”
李砚之听到此处,心下一冷,皇后话中意思竟是想将脏水泼到小七身上,他与她自幼相识,她怕疼怕得要死,绝不可能以身涉险,何况早在数日前,小七便和胭脂铺的掌柜约好了那日去取定制的胭脂,并非刻意。
他随即起身,面色冷淡:“母后不必再说,儿臣此次督察,心中有数。”他此行目的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皇后冷笑一声:“他日,你若强大了,便能保护好她,那时无论是想让她做你的宠妃,还是妻子都无人敢置喙。可如今你毫无权势,空有太子之名,她的存在便成了你的软肋,成了你的人质,你扪心自问,可有能力保护于她?”
皇后与李砚之起争执的事很快便传到了温婧耳中。温婧心中却并无半分喜色,她知道要让皇后和李砚之母子离心,绝非她这一剑可以做到的。
前世她与皇后争斗的那三年里,她时常被罚跪,被仗责,刚开始他还会与皇后起争执,会向着她,后来他便慢慢视而不见,只在事后弥补她,哄着她。
温婧至今仍记得,那年四月清明时节,皇后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便罚她跪在雨水中,那时李砚之就从她身旁走过,她哭着喊他,他却步伐坚定地往外走,只顿了顿,仍是提步,没有回头。
那一跪,她失去了孩子,也落了一个阴雨天膝盖疼的毛病。
而李砚之呢,他每晚都来她的房中,心疼地抱着她,她知道他的无奈,知道他的难处,可失去孩子的那天,她心便死了。
而后她满血复活,扳倒了太子妃,和皇后斗时也不让自己吃一点亏,她不再顾及中间的李砚之了。
可是,到头来也没得到什么,反而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思及前世,她总是胸口发闷。
青音远远地在月洞门时,便瞧见温婧躺在梅花树下,神思飞远。她走进来,旁边跟了个公公,身后跟着七八个宫女,宫女们手上都端着东西,这几天每天都有人送礼。
“姑娘,这是长春宫的万公公。”
来人是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公公,温婧瞥了一眼,还是老熟人,皇后的心腹,总之不是个好东西,她微微一笑,没动弹,表面的功夫也不想做:“公公前来,可是有事?温婧有伤无法起身,还望见谅。”
万公公在皇后跟前多年,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见她这般轻视自己,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脸上却是笑着:“七姑娘哪里的话,今日杂家是奉了皇上皇后的令,特来探望七姑娘的。”
随后又将封温婧为安平县主的圣旨念了一遍,既是圣旨,温婧也不好再躺着,只好装作虚弱的样子在青音青乐的搀扶下行礼。
待青音送走万公公,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被刺案自然不能以皇后结案,寻了个纨绔子弟出来顶嘴,随后又安抚她,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罢了。
青乐倒是很开心,将皇后的赏赐都收进了私库,随后在一旁细细念着:靖远侯府送了百年人参,首辅送了灵芝,楚王府送了……
温婧耳尖地听到了楚王府,立马精神了起来,问道:“楚王府?楚王府也送了?”
青乐点了点头,楚王与温府有婚约,逢年过节以及四姑娘七姑娘生辰都有送礼,又不是第一回送礼,姑娘怎地这般惊讶?
温婧这些日子都在想如何与楚王结盟之事,以楚王的权势护佑区区温府,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寻不到由头接近楚王,机会这不就来了?
她转头便吩咐了青乐做些吃食,略微思索了下,便让青音去蔷薇园唤姐姐随她一同去楚王府。
想来,李容昭这人觊觎姐姐多年,她带上姐姐,许是更讨李容昭欢心,正好也能瞧瞧姐姐对李容昭的心意如何。
待温婧梳洗妥当,她想起楚王偏爱大红大紫,便临时换了件衣衫。屋外温柔恰好过来,温婧端详了下她这位嫡亲姐姐,绛唇映日,腰若约素,琼姿花貌,螓首蛾眉,宜家宜室。
姐姐这相貌,李容昭定然喜欢得紧,只不过穿得有些素净了。
“姐姐,我这些年没少收楚王的礼,心中十分感谢,欲前去拜访,送些回礼,姐姐可否同小七一同去?”
温柔方才听青音说了此事,原是不想去的,忆起祖母的再三嘱咐,还是决定随她走这一趟,左不过是见楚王罢了,只是半月前温婧还对楚王闻风丧胆,今儿竟一时兴起要去拜访楚王?
楚王府与温府仅一墙之隔,姐妹二人便直接步行而去,到了门口,通报一声,很快便让她们进去了。
楚王府恢宏大气,雕梁绣柱,层楼叠榭,占地极大,从大门进来,穿过曲折漫长的回廊,又走过两扇垂花门,便到了会客的栖云阁。
一段路走下来,温婧起初让青音搀扶是装装样子,方走到一半她便累了,这楚王府怎地这般大?前世她那三个月一心想杀他,倒是没甚心情逛王府,此番下来,仍是感慨,不愧是权倾朝野的楚王的府邸,这宅子的确配得上他。
栖云阁外,站着一名冷面侍卫,这人温婧识得,他是楚羽,李容昭的贴身长随之一,为人木讷不懂变通,对李容昭死忠,他朝里通报了一声。
很快栖云阁的门便有人从两边缓缓拉开,温婧好奇往里探去,只见李容昭身着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剑眉凤目,干净分明的下颌,长得很是周正,却披散满头青丝,未曾束冠,看起来别有一番闲散风流,此时正带着一丝探寻视线看向她。
温婧目光怔忪了须臾,想起这会儿李容昭还未烧毁半张脸,应是这面如冠玉的模样,旋即低头福身行礼,唤了声“王爷。”
“何事?”
李容昭走下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下人们见状,便奉上了新沏的茶壶,倒了三杯。
温婧不是没听过他阴阳怪气,这冷冷的语气更是家常便饭,她自顾自地坐下,将青音手上的食盒接了过来,将里头的糕点一一拿出来,她坐着取碟子,难免牵动肩头,微微蹙了下眉,很快便微微一笑:“来给王爷回礼。”
温柔见她径直坐下,心下叹气,温婧自幼养得粗糙,这般不识礼数也不是一天两天,便接着她的话说:“也为数日前的冒犯赔罪。”
赔罪?
温婧有些诧异,她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吗?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微微附和:“对的。”
李容昭凝视着温婧,唇边笑意令人心颤:“温七姑娘数日前还视本王为洪水猛兽,今日怎地亲自上门?”他说完,便示意温柔入座。
这下温婧倒是想起来了,前世她是很怕李容昭的,无非是她回长安城当天,李容昭亲自于菜市口当街斩杀数十名反贼,那血腥场面一度成为她的噩梦,李容昭这个刽子手自然也成了她梦中的常客。
每每见到都躲着他,也不顾什么尊卑礼仪。
温婧垂着睫毛,眼眸漆黑如珠,开始胡扯:“王爷屡次送礼,又与温府有姻亲,温婧又岂是不辨好坏之人。”
他挑了挑眉,眸底掠过一抹玩味之色:“哦?温七姑娘经此事,明事理了?”
这是说她以前不明事理呢。
温婧扯出个笑脸来,将一盘牛乳菱粉香糕推了过去,忍不住小声嘟囔:所以才来赔罪了嘛。
“王爷尝尝。”
温柔坐在她身旁,自然听见了她的呢喃之语,忍不住在下头戳了戳她,让她慎言。
温婧察觉姐姐戳她,心中猜想,姐姐是想要和李容昭独处的意思?可前世姐姐分明不喜李容昭,否则为何新婚当天自缢?她想了想,许是如今的李容昭还没疯,又有一张好皮囊吧。
李容昭盯着她,没动糕点。
温婧只是意思意思,并不在乎他吃不吃,她会意之后,便起身道:“王爷,听闻王府风景别致,温婧可否四处转转?”
得李容昭允许,她便脚步生风,带着青音离开了栖云阁。
温婧逛了半个时辰回来,温柔已不在栖云阁,李容昭的另一个长随宗原说道:“四姑娘先行回府了,让我告知七姑娘一声。”
竟回去了?
一阵凉风袭来,梅花随风飘落,落在树下罗汉塌上男人的发丝上,那头的温七姑娘立在树前,暮色四合,绚烂霞光照在她的脸上,虽着素色衣衫,却依然光彩哗然。
“温七姑娘,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温婧卸了伪装,闷声说:“看不出来吗?我在贿赂,巴结,讨好你。”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树下传来:“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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