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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和敏不傻,知道此人身在其位,在此行教导之权,是无可非议,何况皇后懿旨,她虽桀骜,到底不敢公然抗旨,唯恐皇父发怒。

        于是她沉了沉气,道:“皇后娘娘有心了,只是孤冥顽不灵,只怕请再多的嬷嬷,亦教不出她心目中的那种公主。还请皇后省省心吧。”

        嬷嬷……她说谁是嬷嬷……

        玉录玳好大一个心塞,在脑中翻了千百个白眼,才凝成一团和气笑脸:“公主何必自谦,您是天之骄女,聪明灵秀,只要肯学,哪有什么学不会的呢?臣虽不才,但既答应了皇后,必定要使公主在及笄礼前,学会宫中一应规矩。”

        她是团棉花,戳不烂也撕不破,叫人恨得牙痒,又偏冠冕堂皇,叫人寻不出破绽,也反驳不出话来。和敏当下只得木着脸,狠狠打起帘子进了房。

        此时尚寝局的女史已办妥了差事,又鱼贯从边门出来,为首的朝玉录玳略一作揖:“玉大人,都办妥了。”

        玉录玳还礼笑道:“辛苦刘司设一趟。”又提高了嗓音道,“明儿卯正二刻,咱们仍旧在此处迎候主子,什么时候香荔馆的宫人学会了规矩,什么时候司设才功成身退。”

        刘司设知道她是拿宫人做筏子,当下也便卖她个面子,朗声道:“皇后娘娘吩咐,臣职责所在,司乐大人不必客气。”

        里头一点儿声音也无,刘司设便拱了拱手去了。一众香荔馆的宫女嬷嬷知道这次是来真格儿的,再不似从前内务府派来的精奇嬷嬷般好糊弄,一时不敢造次,都规规矩矩候在庭中。

        和敏一心要给玉录玳下马威,哪有这样便肯罢休的。她从碧纱窗中朝外看,只见那女官在庭中立得腰杆笔直,自有一派威严气度,愈发不耐。

        “啪”地一声,她将手中的木梳丢在妆奁匣子中,淡淡道:“你去,叫她进来,与我梳头。”既然是奴才,便该做些奴才该做的事。她要伺候,便叫她好生伺候。

        玉录玳听了宫女传话,愈发笑得恭顺,摆摆手儿,几个捧锦盒的女官便跟在后头,一同进了和敏公主的寝殿。

        和敏坐在妆台前,从铜镜中斜睨着玉录玳:“愣着干什么,你既要贴身侍候孤,就要做孤的贴身侍女该做的事。”

        玉录玳谦卑一笑,上前取过篦子为公主顺发:“公主今日想梳什么发式?”

        和敏没想过这个,不由一愣,便道:“听闻南朝高髻曾流行一时,你便梳个高髻来与我。”

        玉录玳称是,双手一攥,将她满把青丝尽握在手,“啧啧”两声,似有遗憾之态:“汉人有诗云:‘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高髻要梳得仪态万千,非得配假发不可,堆云砌雾一样把假发包住梳于头顶。可怜公主万把青丝,今朝要做缠兔儿的丝线了。”

        她说得煞有其事,和敏心思单纯,不辨真假,却也很怕自己新鲜发式没梳成,倒白白被假发扯掉几根头发。便道:“那倒罢了。你有什么新奇样式说来听听?”

        玉录玳道:“说起新奇样式来,臣倒有个主意。”

        “你说便是。”

        “先皇在时,宁微大长公主是最得宠的公主,她的及笄礼之隆重盛大,竟不亚于万岁爷的立嗣大典。”玉录玳替她梳理着长发,悄悄从铜镜中觑她的神色,“臣前儿看见司珍司整理宁微大长公主旧物,瞧见了她的白玉翟凤五彩冠,真是精巧炫目,巧夺天工。”

        和敏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子,对美的事务有着天然的向往,当即下令道:“既这么,你便把宁微姑爸的彩冠借来给孤试戴一回,想必阿玛也不会介意。”

        玉录玳小心地掩藏起唇边的笑意,恭顺道:“是,臣想,公主不日也便要行及笄礼了,不若先试戴大长公主的彩冠,有什么新的想法,也好对司珍司提出来,给将来您自己个儿的彩冠添色。”

        说着她一挥手,身后女史揭开红布盖,露出里头精妙美丽的冠子。

        和敏这一喜非同小可,她来不及去怀疑玉录玳怎么刚好这样会替她着想,眼神儿便牢牢被那彩冠吸引。“快,给孤戴上。”

        玉录玳道一声是,指尖灵巧编挽,很快便替公主挽好了髻子。她双手捧过彩冠,将它虚虚放在公主的髻上,提醒道:“这冠子好沉,不愧是整块无暇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公主当真要试试?”

        和敏忙道:“公主的彩冠,自然是沉甸甸的,否则多么轻浮。你戴就是了。”

        玉录玳说好,当下将彩冠配在公主头上,不待她喊沉,便手脚利索地将十八树碧玺翟凤钗插进彩冠与发髻间,配以三十六朵金丝牡丹垂珠簪,真真好生华丽,如艳阳灼灼,碧空滔滔。

        冠子戴好,玉录玳便松开扶冠的手。和敏只觉一座大山压在头顶,沉重笨拙不说,坚硬冰冷的冠脚抵在她柔软的头皮上,数十枚簪钗将头发紧紧拉扯固定,只是一瞬间,她已觉得痛苦难耐至极。

        “快给孤摘下来!摘下来!这样沉,我的头发都要给扯下来啦!”她伸手扶冠,连连惊叫,可玉录玳早退在一边,盈盈笑着看她。

        “哎呀,公主果真是龙章凤姿,真龙之女,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宫里哪一位皇子皇女能有您这样的超凡脱俗的仙气儿呢?臣看着公主,仿佛看见昔日宁微大长公主在太极殿接受众臣朝拜的模样啦!”

        和敏又气又痛,眼泪都要下来了,“你,你使下作手段哄骗孤,骗孤戴上这劳什子玩意儿,孤要阿玛革了你的职,将你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香荔馆的宫女嬷嬷早在外间吓坏了,忙着要进来,只被几个女史拦在外头。

        吵闹间,玉录玳仍是气定神闲,笑嘻嘻道:“臣早对公主说了,这彩冠沉得很,是公主自己说彩冠太轻了不好,显得轻浮,更命臣即刻给公主戴上的。臣尽了劝诫之责,公主一意孤行,臣又何曾哄骗公主了呢?”

        和敏气得发狂,头痛欲裂,她见周遭无一人肯帮她拆卸彩冠,气得自行伸手去摘那凤钗。

        玉录玳慢悠悠道:“公主小心,莫跌了钗子,这是宁微大长公主旧物,不是寻常玩意儿。公主虽金尊玉贵,到底万岁爷手足情深,公主若毁了长公主的彩冠,不知皇上会如何呀?”

        和敏一愣,霎时间心中百转千回。长公主是她姑爸,尊卑有别,她再得宠,也越不过长公主的次序去。何况阿玛究竟会更看重嫁与一方守城将帅的亲妹妹,还是这个他才刚刚认回的女儿呢?她不敢赌,更怕自己的言行会为养父母南安王夫妇招来横祸,一时呆立住了。

        半晌,她悲从中来,思及自己这半生,在襁褓中便见离于亲生父母,如今回归,却又与养父母咫尺天涯不得相见,当真是可怜可悲,不由放声大哭。

        玉录玳见此,方放下心来。挥挥手,女史们退了出去,掩上房门,将外头一干宫女嬷嬷遣开了。

        和敏哭得毫不顾忌,她自从被接回宫中,还从未敢这样嚎啕大哭一番。她为着要给南安王福晋撑脸面,白日里端着公主架子,生怕叫人说一句福晋教导无方;夜里想念福晋,也只得躲在被窝里偷偷落泪,怕叫嬷嬷听了去,传进帝后耳朵里,更叫小人挑唆,说她生了外心。

        别瞧她日日一副骄横任性,心里的苦楚,唯有她自己知晓。

        玉录玳微微叹一口气,上前来替她扶着彩冠,将那数十根簪钗尽数卸下装进锦盒,再取下她头上重冠,悉心理好流苏安放。

        转过头来,和敏的哭声已渐渐小了,却仍恨恨地怒视着玉录玳,用眼神儿诉说着悲愤。

        玉录玳在她脚边缓缓跪下,抬手替她拭泪,轻轻道:“公主觉得这彩冠重得很,是吗?可是宁微大长公主当年便是戴着这副彩冠,在及笄礼上受礼,在夜宴上敬酒,戴了整整一天。听昔日侍奉长公主的宫人说,晚间卸妆时,长公主的发间红肿一片,彩冠上亦是血迹斑斑。可长公主从未露出半分不适之态,更无半句怨言。”

        和敏止了哭声,小声抽泣着,听后道:“这冠子这么重,姑爸为什么还要戴?皇法码也真是爱重虚名,叫人做这样一个冠子给女儿戴,瞧着好看,可真真儿是受尽折磨。”

        玉录玳一声叹息:“雷霆雨露,皆是恩泽。对于生在皇家的女儿来说,皇宠是无上荣光,也是无尽重担。先皇是明君,一个公主的及笄礼而已,何必这样铺张?只是那时边界不稳,皇家气度便更不可颓,否则叫周遭野心勃勃的宵小之辈小觑,还以为我朝可欺。公主眼下觉得长公主的彩冠重,臣不怕告诉公主,现下司珍司正为公主制作的及笄彩冠,必定如斯华美,也如斯沉重。”

        和敏惘惘的,似有些绝望,喃喃道:“做公主这样的苦,我又何尝想要做这公主了?”

        玉录玳道:“臣何尝不知公主之苦?可放眼众生,谁又不比公主更苦,谁又能比公主更尊贵呢?公主自小远离生母,好容易与南安王福晋生出了母女之情,现下又要生离,真是寸断心肠。可有人自幼失恃,虽无生离之苦,却尽受死别之痛,比之公主之苦又如何呢?”

        和敏原不是桀骜跋扈的性子,她自小被南安王福晋当作亲生般教导,实则是温婉灵秀的姑娘,只是入宫来水土不服,又与皇后不合,故意生出的反骨。玉录玳的一番话,倒叫她心思清明了许多,当下哽咽道:“司乐的意思,为皇家儿女,享这般的金尊玉贵,也要受这般的烦恼苦楚,对吗?”

        玉录玳抿唇一笑:“公主聪慧。”

        和敏点点头,渐渐挺起了腰背,又如玉录玳昨日所见那般皎如翠竹了。“司乐的话,让和敏醍醐灌顶。我生既为公主,一切由不得我选,这是我的命。”她轻轻一叹,似乎在这一叹之中,卸掉了许多重担,如同摘掉了那尊雕花砌玉的沉重彩冠。

        玉录玳起身,替她抚了抚毛躁的鬓角:“只是公主的一生,终究还是要公主自己决定,该笑着走,还是哭着熬。”她知道大局已定,哪怕再不情愿,和敏公主也将接受这馈赠的或是强加的一切,将日子过下去。至此,她对皇后的重托,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和敏瞧着她掀开帘子,外头旭日的光打在玉录玳光洁的额头上,豆绿色的官服在阳光下透着翡翠的光彩。“你方才说自幼失恃的人,是你自己吗?”和敏突然出声问。

        玉录玳回首一笑,“是啊,臣有时真羡慕公主,有两个额涅守着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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