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吴嬷嬷，这几位是老爷的客人，我正打算引去客房稍作歇息呢。”

        管家弯了弯背脊，眉眼讷讷，语气没什么波澜的同吴嬷嬷说着话。

        “你自去罢，我也引了这丫头见夫人去。”

        吴嬷嬷没怎么正眼瞧这位管家，在这座江府里，她因为得夫人倚靠，又是长年跟着主人夫妇的，所以多受众人尊敬些。

        现下府里的这位管家是在江老爷发迹后才跟随着他的，论资历辈分，堪堪低于吴嬷嬷。

        听她这么说，管家便抬起眼，状若无意般的瞄了许明宜一眼，随后他复又垂下眼睑，侧着身子给吴嬷嬷二人让了条道儿。

        “……”

        察觉到管家的注视，许明宜垂着眼帘，扮作了一副乖顺的模样，她寸步不离的跟在吴嬷嬷的后头，俩人前脚跟后脚的越过了楚留香几人，拐进了一条绿荫小道里。

        随着脚步声远去，被捂的发闷的铃音也逐渐消洱，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这厢管家赔笑着又领起路来，楚留香边走着，边侧着脸，目光远远的往后打了个转，紧接着，他又及其自然的转过眸，眉眼温润含笑，转瞰向其余的地方。

        穿过一条绿茵小道，走过拱门，在这位吴嬷嬷的带领下，不消多会儿，她二人便径直入了内院，停在正房的门外。

        “嬷嬷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一个妙龄少女迎上她们，一边伸手撩起了垂在门外的绸帘，一边恭敬的同吴嬷嬷说道：

        “夫人等您多时了。”

        吴嬷嬷嗯了一声，在进门的那一刹那，神情便变的分外柔和，她脚步略急的迈进屋里，往里间走了进去。

        瞥了眼那老妇人的去向，许明宜不急不忙的跟着迈过门槛，在将进屋的一瞬间，她抬起眼，正巧同那位妙龄的少女对上视线。

        这姑娘面如满月，杏眸圆睁，看着很秀气，但不知怎的，她此刻一脸的谨小慎微，那莹亮的眼瞳里盛满了惶恐与紧张，最后同许明宜对视了不到半会儿，她便着急忙慌的低下了头，瑟瑟发抖的收回了手。

        绸帘瞬间撂下，弥散的光线被格挡在外，清风受阻，室内正缭绕着的熏香恁的扑鼻而来，暖烘烘的贴在了人的身上。

        走进内室，珠帘泠泠，暖香越发浓郁，许明宜站住脚，在那主仆二人跟前站的笔直。

        一打眼看过去，这位江夫人瞧着也就二十左右，她并不美貌，但眉眼生的大气，看着很有旺夫相。

        “模样不错，她今年多大了？”

        “说是过了生辰便十九了。”

        听见吴嬷嬷这样说，江夫人一愣，这才正眼好好的瞧起许明宜来：

        “瞧着只像没及笄的小姑娘，竟然这般大了么。”

        吴嬷嬷压低了声，安慰似的拍了拍江夫人的后背：

        “大点听话，小的多磨人您也是知道的。”

        江夫人默了默，而后掩着唇，颇有些心虚的咳了咳：

        “既如此，便先妥善安置着吧，待老爷病好些，再送去伺候。”

        这样说，便是决定好要将人留下来了，吴嬷嬷心事一搁，朝外头扬声喊道：

        “怜怜，带她出去安置。”

        话刚喊完，许明宜便见刚才那个少女走了进来，她轻声应了句后，便拉着自己往外走去。

        这一切意外的顺利。

        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许明宜眨眨眼，唇角稍稍的弯了弯。

        但这笑容没持续多久，她很快就抿平了唇角的弧度，目光平淡的往天上望去。

        “姐姐，春日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蛾子？”

        这个叫怜怜的少女一惊，似乎是没想到许明宜会主动搭话一样，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这才轻声回道：

        “这…不常看见，可能是被人惊着了吧。”

        许明宜收回视线，听着这话，眸光冽冽的转看向怜怜：

        “啊…那姐姐知道，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么？”

        话音刚歇，许明宜便见怜怜的身子一抖，接着，她神色惊恐的朝自己看了眼，慌忙的摇了摇脑袋：

        “别问了，咱们下人是不能谈论主子的。”

        怜怜的话音起伏着，带着她无法压抑的恐惧，在四下空寂的环境里听着尤为清晰。

        许明宜回了声嗯，接下来的一段路她什么都没再问，只是安静的走着，平常的像在街头闲逛一样，左边看完又往右边看，叫人打量着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等到了住的地方，见没有什么婢女小厮在附近，怜怜一把攥住许明宜的手腕，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一直在瞧什么？”

        许明宜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凑上前，附在怜怜的耳边瓮声瓮气的细语道：

        “我瞧见好些无根的浮萍，它们经年不散，正哎呦哎呦的呼痛着呢，好可怜。”

        浮萍？？

        怜怜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显然没懂是什么意思。

        许明宜微微一哂，随即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在怜怜的双眼前虚虚一抹，她动作轻柔至极，像是在拂去什么东西似的，让怜怜愣了愣，一时没有作出反抗。

        “姐姐同我一起住么？”

        被人反拉着走进院里，怜怜没琢磨清许明宜的用意，只得跟着，顺便回答她道：

        “这是…这是侍妾才能住的院子，我住不得。”

        “是吗？这院子又大又干净，夫人只许我一个人住？”

        走进敞开门的院里，见两边青竹葱翠，庭中又另摆着石桌石椅，许明宜兴致盎然的往里走着，边看边啧啧啧的赞道：

        “这院子真是清雅，难怪招人喜欢呢。”

        听许明宜越说越古怪，怜怜禁不住背寒了一瞬，她挣扎着抽回手，面对许明宜的直视几乎是避不敢看，卷着舌头说完话，便像逃似的扭身跑了出去。

        “里头不缺首饰衣裳，按规矩，你捡喜欢的用就是，午饭到点便会有人送来。”

        “哎！”

        溜的倒快……

        许明宜收回手，继而面无表情的抱着胳膊转身，她双黛展平，眼波冷淡，神情倏而变的莫测深邃。

        此时不到正午，这院落的位置还偏阴角，春日的阳光浅，照到这的还不够暖身，只稍吹起些风，便能使人冻的打冷颤。

        视线微凝，许明宜的瞳孔缓慢的扩大，在她眼前，那一片略发灰的视野内，这院里的景物一切如旧，只是与正常人所看见的相比，少了些许鲜亮的颜色，尽是些黑白的景象。

        在庭院的正中，还有石桌旁，石椅上，四五道虚浮着的身影裹着惨灰色的雾气，正神色戚戚的看着许明宜。

        魂体无泪，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哭声，这声音落在耳朵里，便如同拉断了的二胡般，嘶哑的让人头痛。

        许明宜打了个呵欠，随后见怪不怪的越过她们，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双手托住腮，睁着澄清如镜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们。

        “鄙人姓许，暂且借住几宿，几位怎么称呼呀？”

        午时—————

        管家遣人收拾出来了几间客房，以供来访的四人居住。

        午饭还没送到，陆小凤，花满楼，楚留香以及朱停，四个人好整以暇的围坐桌畔，看着独有技术知识的朱停反复翻看着那个木偶人。

        “奇怪奇怪，难不成你们真的撞邪了？”

        察看无果，朱停抿了口温茶，将木偶人又塞给了楚留香。

        “既然人都在这里碰见了，那为何不去找呢？”

        朱停说着，眼神在对面的三人之间转悠了一圈，他回味着留于口中的茶香，见还没人开口，便又砸吧了一下嘴巴，带着询问之色望向陆小凤。

        “我觉得这会儿找人，太冒失了。”

        陆小凤团着眉头，面上作思索状，语调微慢的又讲道：

        “人在屋檐下，总得提防一二。”

        这江府总给人一种深水潭似的感觉，既摸不清楚也看不清楚的，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有没有人监视呢。

        “青天白日是不太妥。”

        楚留香一手揽着木偶人，另一手按在桌上，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盏茶上，观着其内的茶叶飘浮，水圈分波，一时竟毫无浮躁之态。

        “那依香帅的意思？”

        花满楼唇瓣轻启，他微转过脸，古井无澜的眼波不偏不倚的探向楚留香，像他这般的人，一般坐怀不乱，那必然是已经心中有数的。

        “正如花兄心下所料，楚某也是那个意思。”

        日光碎散，闪着金光覆于眉梢，楚留香嗓音略低，他那眼睛不减笑意，如同弯弯的上弦月般，看着格外清亮。

        “夜半无人时，便由我走一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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