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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渐行渐远


公孙玲珑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抚着五个月左右的孕肚,看着眼前的小斯将石阶上的雪扫去后才小心翼翼迈出步子,进了这间首饰铺子。

        站在暗处窥视了很久的盛齐康这才慢慢地迈出步子,跟着她走进首饰铺。

        他走近,心中的恶意因公孙玲珑抚着肚子,低眸慈祥的样子而于心不忍,他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原本打算离开时,却听到了——

        “你说,殿下会喜欢这个么?”怀孕的女子,捏起朱红色软帕上的白玉佩环,满脸幸福的与身旁的婢女说到。

        婢女则是笑着答道:“夫人不管选了什么,殿下都会喜欢。”

        罢了,公孙玲珑便又捏起另一枚青色佩环,她纠结于两枚佩环间,不知如何抉择。

        看着她笑着挑首饰的样子,盛齐康心中被刺痛,心中那点恶念渐渐地发酵变大,慢慢地充斥他一整个胸口,压着他难以舒缓。

        他既然觉得这个世间没意思了,便要拉一些人下来不是么!凭什么要让他将本心守着,凭什么要将那颗良心放在首位。就因为他太仁慈了,手段不够决绝,才使得阿音被火烧死。就因为他过于相信别人了,相信曾乾,相信母亲的表哥,才让阿音落得如此下场。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错的不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啊!

        林继告诉他,是盛齐旭为了压他一头才将魔爪伸向阿音。看不惯盛齐旭杀人放火的护卫向他告密,阿音是如何被他们拖进巷子扔进房内,又是如何咬下盛齐旭的耳朵,拿着发簪划破他的脸面。盛齐旭又是如何恼羞成怒,将瘦弱的阿音锁入房内,一把火烧之。

        盛齐康心中,那一条将恶念锁住的铁链,在得知阿音死后似乎慢慢碎了。

        一点点的欲望喷涌而出,将理智与善念一点点吞并,没留下一丝一毫。

        他缓缓来到她的身后,唇畔一勾,低声道:“阿音死了。”

        公孙玲珑的笑凝在了唇边,正是他乐意见到的。

        女子转过身看向那看不懂神色的男子,眸子虽是漆黑却毫无光彩,笑得诡异。

        “你……是你……你方才说什么了?”

        “阿音死了,死在了今早凌晨,死在了城北的那场火。”

        “怎么会,我的父亲说阿音是死在了城破,她又怎么……”

        他慢慢靠近,贴在她的耳畔,压低声音,道:“得问你夫君我的好堂兄啊,今早凌晨他去哪了,是不是还未回家啊?嫂子,我与你说,堂兄他啊被阿音咬掉了左耳划破了脸面,只因阿音不肯屈服。”

        “屈服什么?”公孙玲珑喃喃道,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或许她心中早有答案,可还是忍不住再多问一句。

        “你说,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想要如花似玉的女子屈服什么呢?还被咬掉了一只耳朵……”

        罢了,他慢慢地往后退,离开了首饰铺子。雁过无痕,仿若是他从未来过似的。

        直至婢女扶着公孙玲玲看着她的下身惊呼:“夫人,你出血了!”

        盛齐康看着匆匆往来的人,这么久了,第一次觉得无比的顺心畅快,他含着笑一步步的走着,身后跟着十二岁的陆屈和才八岁的福贵。

        福贵心疼道:“明日便是殿下的生辰了,宫内大肆设宴,殿下却失了心上人,为何会如此啊。”

        “你……不觉得殿下对一个孕妇说如此话不太好么。”陆屈尝试问起。

        福贵摇摇头,道:“宫里的公公说了,若忠心一人,便不论对错。何况,是太子伤害殿下的心上人在先。”

        “几日不见,你长大了。”陆屈笑笑,便继续道,“太子自放了那把火之后便失踪了。”

        “失踪?”

        “其实,大家都知道,太子是在谢家躲着。他一把火烧了这么多百姓的家,死了不少人,又有多少人因他无家可归。可太子不出谢府,这案子便没办法判定。”

        “可以让告密的护卫作为证人啊。”福贵说到。

        “你说,谢府为何这么容易让一个知晓太子在寅时做了这么多事的护卫出了谢府去找瑞殿下呢?”陆屈看着福贵不解的样子,继续道:“因为,这人是故意被谢家放出来的。是想让他逼殿下做些能让人拿住话柄的事,比如太子侧妃流产。”

        “如此殿下岂不是危险了!”福贵听明白了,忙往殿下那儿而去,却被陆屈拉住了。

        陆屈摇摇头,看着在他们前面不远的盛齐康道:“殿下自有安排,你放心。”

        马车顺利出了晋国长安城。

        这一路,林不缺驱马有一日一夜了,如今正好是冬至。

        他在青州城的十里外救下了受了重伤的殷长空和搀扶着他的曲风风,便让他们也上了车马。

        他们一进马车,看到里头已然躺了两个女子。殷长空虽说重伤,但还是很有风度地退了出来,坐在马车外,将里头留给了曲风风还有其他女子。

        曲风风捏着巾帕帮着南慈音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她在睡梦中眉头紧蹙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吟唱了一曲歌谣。

        坐在车外的殷长空倚靠在一边,惨白的唇畔徐徐勾起,亦也跟着哼唱。

        待歌谣没了,他笑着与车内的曲风风道:“姐姐,你唱得真好听。”

        曲风风掀开帘子,与其道:“就你嘴甜,伤口如何了?”

        殷长空摇摇头,神态宛如是孩子般,他答之:“不痛。”

        “你弟弟?”林不缺一挥马鞭,适当地插话。

        “谁说异姓不能为亲人。”殷长空听罢,不满地反驳说到,“你与你的那些在晋国长安内的家人不正与我们一样么!”

        林不缺点点头,“也是,是我多言了。”

        他们到了一处破庙,曲风风先是帮还在昏厥的两位女子擦拭身子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后,才将门打开,让屋外的两个男子进来。

        几人围在篝火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林不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你阿弟这个细作身份汴国应当用了不少精力,为何这么快就露馅了呢?”

        殷长空不打算回答,他朝着篝火抛了一节枯枝,随后便起身去往后头的角落里小憩。

        曲风风则是去给殷长空盖上毯子,才回到篝火边,与林不缺道:“多管闲事做甚,怎么公子打算要给奴家安排后路了?”

        “你阿弟,我当时在屋顶见过。你,是想救南国公主对吧?”

        曲风风玩着自己的青丝,“奴家不过是觉得她有些姿色,觉得带回去训练训练应当是不错的棋子而已。”

        “若是如此,你应当找汴国一些无足轻重的暗桩来帮你搭救南国公主,而不是找都已经入晋国宫闱的几乎是几年出一个的暗桩。唯一的答案便是,风风你不想让别国甚至是汴国知晓南国公主的存在,所以才找信任的人帮忙。”林不缺道。

        “公子真不可爱!”曲风风将手里的青丝放下,耸耸她那小巧的鼻子说到。

        她是想救南国公主,是想帮她给她自由,不想她入了泥潭。

        同为女子,同为在这样的乱世里没了家的女子。她曾经正是走了这样的一条复仇之路,知晓这样的路不好走,满是荆棘,才不忍心,做了个冒险的决断。

        却着了别人的道,那个叫陆屈的狐狸。

        当年把她骗到晋国长安城,如今还让她两手空空惹了事,再灰头土脸的回国。

        “如此,你回到汴国会不会有事啊?要不随我们一起去往慈心医馆好了。”

        “公子关心奴家?若关心奴家就娶了奴家,到时候奴家便跟着夫君走便是了。”

        林不缺扶额,道:“风风,朋友之间也是能互相关心的啊。”

        “可奴家不想与公子成为朋友,奴家想和公子成为夫妻,有夫妻之实的也行。”

        曲风风说得如此大胆,听得林不缺赶忙将话题作罢,他双手作揖,道:“我先去睡了。”

        因为是林不缺,陆昀早就打点好了这一切,因此他们极为顺利地出了关,去了边城。

        这三日来,南慈音与雀儿昏迷了三日。

        曲风风每每在夜间篝火前调戏林不缺,殷长空则是日日面色阴沉,尤其是白日里看到林不缺在他身旁驱马,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们后来分别在晋国的边境,曲风风扬着笑脸朝着那满脸胡子双眸一碧一黑邋遢模样的林不缺点了点头,随后便与殷长空一同骑上去往汴国的棕马之上。

        然而,马还未走远。

        他们又回来了,曲风风将怀里的那柄漂亮的匕首交到了林不缺手里,道:“公子,帮我将这柄匕首交给小慈姑娘,告诉她,既然活着,便往前看。”

        这柄匕首,通体漆黑的鞘上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翡翠,翡翠之上雕刻着一只精细的神兽嘲风。是曲风风放在身边多年的贴身之物。

        当年,还是一位双眸碧蓝的女子送给才满一岁的她作为生辰礼物。她自记事起就不舍得离身,如今却是交到了另一个女子手里。

        他们朝着一南一北前行,渐行渐远。身处乱世,也不知何时再有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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