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冒失殊荣 成德无端受赐

成德听了明珠嘱咐后，在原先的衣裳外加上一件轻薄的黑羽缎披风，在明珠府外上马，从什剎后海一路飞马赶往紫禁城。他到了干清宫外，褪下身上披风，却不知放在何处，正在发愁，忽然有人上前，在背后拉他袖子：”容若，我帮你拿衣裳。”

        成德回头一看，原来是从小一道玩耍长大的曹寅。他是康熙乳母之子，与皇帝情分特殊，才不过十六岁，已经授了御前三等侍卫。成德拍了一下额头，将手中披风交给曹寅，又指着他身上簇新鲜亮的朝服和黄马褂抿嘴一笑，”正月起你就在这儿应差，我竟然都忘了。”

        曹寅也是一笑，”快进去吧，主子等你呢。”

        成德点点头，端肃仪容后迈步进殿，一眼瞥见康熙坐在台级上御书案后，连忙要扫下马蹄袖伏身下拜行大礼，却听到康熙声音：”成德免礼。好久不见了，怕有两三年了吧？”

        成德幼时曾和曹寅一同在上书房侍读康熙，日日见面，算是一同长大，但皇帝亲政之后日理万机，两人见面时候较以往少得多。他听康熙话家常，连忙欠身回话，”上回见驾是康熙九年，阿哈入国子监之前。”

        康熙点点头，”是了，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当初你坚持要入国子监，为了日后参加科考，搏个文武双全的名声，给满人争气。果然你不孚众望，去年中举，如今就等开春闱应会试了。我预祝你过关斩将，应殿试金榜题名，做开国以来第一个满进士。”[1]

        成德连忙欠身，”谢主隆恩。”

        康熙突然敛了笑容，”这两日，你阿玛可好？”

        成德垂着双手，低头小心回答，”托主子鸿福，阿玛奉旨在家闭门读书，很好。”

        “你知道今日何事宣你？”

        “阿哈不知。请主子圣训。”

        “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家有亲戚进京，住在府中？”

        “是，阿哈小舅一家从盛京来省亲。”

        “你的小舅，是你额涅的弟弟，那就是英亲王的儿子了？”

        成德被这话说得心头一凛。

        英亲王阿济格是他的外祖父，是太祖努尔哈赤第十子，在胞弟多尔衮死后，因政争获罪赐死，十个儿子当中，有的因父坐罪，余下有的死于襁褓，有的盛年早逝，活下来的都没有爵位。这次进京的是阿济格的幼子班进泰，带着妻子儿女，随行的包衣旗奴也不多，算是轻装简从。班进泰没有爵位，进京并未奏报，只不知康熙从何知晓。成德从康熙的话音中听不出情绪，更是提高警觉，小心答应，”回主子，来的是阿哈小舅班进泰，带着妻子儿女，另有几名包衣。”

        “班进泰进京，你阿玛何以没有向我奏陈？”

        康熙这一问，成德登时瞠目，心想，这不是他们爱新觉罗家事？小舅是大汗的亲叔叔，大汗听说叔叔进京探望姑姑，若有疑虑，何不直接问自己叔叔？真要觉得有所干碍，透过哪个妃子宣额涅入宫闲话家常，也能轻易打听明白，怎的舍弃两条方便路，却绕个大弯来问我？阿玛何以未向大汗奏陈，我却从何知晓？我与大汗虽是兄弟，却是君臣有别，现下特特的来问我，好不别扭。

        这许多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当然不敢显露在脸上，”回主子，班进泰无爵，按例无须奏陈，阿玛大约认为他进京只是琐事一件，才没有搅扰天听。”

        康熙站起身来，出了御书案，下梯级走到成德身旁，侧头一打量，心想，既有文士的雅致，又有武人的英挺，好个气宇轩昂文武兼备模样，那人举荐他果然不错，留着他在身边，想必得力合用。他想到这里，脸上自然露出微笑。

        “今日召你，倒没有大事。但要说没有大事，却也兹事体大。”

        成德听得含糊，只好欠身回应，”请主子明示。”

        康熙一笑，转过身去，背着手在殿中踱了几步，又转回来望着成德，”你有心要科举场中取功名，我不来阻拦你。不过，我身边欠个人，你是上三旗亲贵，我留在身边也安心，你这就应差吧。”

        成德听到”应差”，心头一惊，连忙跪倒在地，伏下身去：”成德恭请圣谕。”

        康熙看着伏身在地的成德背影，”成德出身正黄旗，文武全才，堪当大任，着授御前三等侍卫，充实干清宫宿卫，御前赏穿黄马褂，赏戴单眼孔雀花翎，两日后至干清宫应差。”

        成德大吃一惊，顾不得御前礼仪，双手一撑地，直起身子，抬头望向康熙，想要开口推辞，康熙却解下腰间一块青金络子系的玉佩，直递到成德眼前。

        “这是一块上好汉玉，赏给你，你这就起来佩上。”

        皇帝连推辞的机会都不给，成德只能遵旨起身，小心翼翼接过玉佩，触手只觉温润非常，想必当年是墓葬之物，年深月久，也不知经过多少人搓摩，颜色虽淡，却有一种特殊的丰厚光泽。

        他依言将玉佩系在腰间，康熙却还嫌不足，又吩咐侍立一旁的太监：”把朕那件青缎掐金马褂拿来，一并赏给成德，日后成德随驾，就穿那青缎马褂。”

        御前侍卫与其他朝臣一样，有一定的服色，且当值时要着明黄素面随驾行褂，昭示御前威仪。现在康熙却要成德的穿戴不同于别的侍卫，令成德心中打鼓更甚先前。他想到明珠才因为李郁之事被撵回家”读书”，皇帝至今没有发落李郁，却将自己召来下了重赏，也不知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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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满人尚武，并不鼓励满八旗子弟参加科考，恐怕有害武功。清初满八旗子弟要应文举，必须先通过满文、兵法、骑射三门考试，故而清初满进士必然文武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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