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兽王谷

深冬。

        大雪。

        雪花曼舞的万兽山，荒莽而寂静。

        静寂的山谷中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狼嚎，一只狼崽儿从母体钻出，好似脱壳而生的小鸡，又如破茧而出的蝴蝶，令一直守候在洞穴里的老者长舒一口气，立时笑意布面，喜气满眼，看着瑟瑟抖动的小东西，目光比身旁的火堆还要炽热……

        老者身披白虎皮大氅，古稀年纪，须发皆白，身姿挺拔，精神矍铄，尤其是那一双烁着锐利的寒芒的鹰眼，令人触而生畏。

        他见第一只狼崽已出，其它必然顺畅，便放下心来，要给火堆添些干柴，正欲转身，就听见一声婴儿啼哭从外面传来，不禁一愣，随即飞身跃出山洞，茫然四探……

        山谷中，寒风凛冽，大雪肆虐，哪有半个人影？

        哇——

        又是一声哭叫，声嘶力竭。

        老者循声而望，正是自己居住之处，来不及细想，纵身飞跳，几个起落就到了一处草庐前……

        未见婴孩，却有一周身绿衣的妇人正背对着他往门口走，步履轻盈，身段婀娜，甚是好看……

        “青竹！”

        老者一声轻唤，清冷沙哑的声音中流动着暖暖的温柔。

        妇人驻足，扭头转身，木木的盯着老者，一言不发……

        发黑如云，肤白赛雪，樱唇秀鼻，眉如青黛，目若朗星的美妇，却只有一只右眼，左眼被开着细碎小花的草编眼罩盖住，俏丽又怪异！

        “这是……？”

        老者惊愕的盯着妇人怀抱着的小包裹，惊问。

        哇，哇哇……

        婴孩急促的啼哭声，从小包裹里传出，让不知所措的老者瞬时呆若木鸡，恍然如梦似的问道：“哪……哪儿来的娃娃？”

        妇人并未回话，抱紧怀里的婴孩，转身疾步走进了草庐……

        娃声凄厉，雪势滚滚。

        老者杵在原地，望着白茫茫的空谷，自言自语：“除了神仙，谁敢进这兽王谷？除了醉鬼，谁会闹这恶作剧？一定是那该死的‘醉神仙’，嗯，一定是他！”

        他，就是老者口中的“醉神仙”，上官朗月。

        草庐里，正把食指放进婴儿口中，让其吸吮止哭的段青竹自然知道，否则，谁敢得罪外面站着的“兽王”玉？

        兽王玉，本名王玉，因驯兽之技神乎其神，人称兽王，久而久之，大家就省略一王，美其名曰了。

        了解兽王玉的人都知道，他与妻子“药后”段青竹，于二十年前就退出江湖，隐遁在这兽王谷，安度晚年了，却没人知道这对曾经叱咤风云的江湖奇侠、神仙伴侣，却因为一件突如其来之事，已经三年未曾说过一句话了。用段青竹的话说，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来回在草庐外走动的王玉，在没膝的雪地上踩出串串深浅层叠的脚印，毫无往昔那踏雪无痕的风采。不是轻功退却，而是无心施展，此时此刻，令他抓耳挠腮、心如蚁爬的是上官朗月为何要莫名其妙的送个婴孩来，而自己又该不该进屋去看个究竟，问个明白？

        白胖粉嫩的小娃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着泪珠，拼命吸吮着段青竹的手指，让她越看越爱，越爱越不知如何！显而易见，这娃儿一定是饿坏了，可这么个十几天大小的婴儿，除了奶水，还能吃啥呢？

        米汤！

        段青竹眼前一亮，赶忙把娃儿放在火炕上，从他的小嘴中抽出了手指……

        哇的一声，娃儿又哭了，比先前更激烈，更撕心裂肺，令她手脚无措……

        听见娃娃的凄哭，王玉猛地一拍脑门，飞身奔往山洞……

        洞内，火堆已灭，天又黄昏，一时看不清状况，却听得见狼崽儿咕咕吃奶之声。

        王玉连忙掏出火石，点燃石桌上的松油灯，就看见背部受了伤的母狼腹旁，一只幼崽正如饥似渴的叼食狂咽……

        再无其它？

        兽王定睛细看……

        可不是嘛，胎盘已落，这一窝，母狼竟独生一崽！

        王玉想起母狼产前那鼓鼓囊囊的肚皮，虽有遗憾，却又开怀——这下那从天而降的婴孩就不愁吃喝了！

        顾不了细查母狼背上的伤势，王玉从石壁上拿过酒葫芦，打开，一饮而尽，弯腰蹲下，挤了满满一葫狼奶，塞进怀里，又拿来柴草把火堆重新点燃，便疾步走出山洞，飞奔来到草庐门前，急忙收身驻足，听着婴儿时断时续的啼哭，看着厚厚的挡风门帘，一时却不知是进是退才好！

        进去，人家有言在先：绝不能踏入此门半步！

        离开，那娃哭声凄楚：我要吃饭啊我要吃饭！

        略一思索，王玉伸手撩开门帘，从怀中掏出酒葫芦，气运掌上，轻轻推送出去……

        段青竹看着又抿嘴唇又伸舌头的小胖孩，正恨不得解开自己的衣衫，把虽无汁却是奶的东西塞进他嘴里，猛不丁就看见一只葫芦飘然而来，不偏不倚，雪花般落在婴儿的脑袋边，正在纳闷，就听见王玉的声音：“里面有奶！”

        换做以前，她定会抄起葫芦，就砸将过去，再加一声滚，而此时，却如获至宝般拿起来握在手里，感受到葫芦身上暖暖的体温时，竟忍不住用右眼瞄了一下门口……

        三目相对，王玉不禁打了个寒战，咳嗽一声，轻声道：“用布头蘸了，让他吮就行！”

        段青竹收回目光，起身从挂在墙上的医药箱里找出一小块白纱布，折叠成条，然后探进葫芦嘴，蘸饱奶汁，急忙送入婴儿的口中……

        那娃真是恨不得连布条也一起吞咽进去一般，吸吮有声，如狼似虎啊！

        又蘸又喂，再喂再蘸，直到多半葫芦狼奶入肚，小家伙才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蓦地，竟咯咯笑了几声，惹得一眼爱怜的段青竹，不由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门外的王玉闻听，也是满心愉悦，暗自满足，轻轻放下门帘，悄悄移步往回走，边走边想：若这小娃能长留于此就好了，既能慰藉青竹的孤寂，也能了却了咱老王的心愿，可谓一举两得，却不知那上官老儿究竟在作何打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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