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梁诗韫拉着秦霜好转身就走。

        “站住。”身后有人喊住了她们。

        梁诗韫顿住，也不转身，秦霜好也不敢转身，二人背对着那几个人站着。

        喊住她的人绕到她们面前抱起双臂，道：“跑什么跑，你们谁家的女眷，抬起头来。”

        语气如此嚣张，梁诗韫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对方是谁。

        福王宋启。

        崇安帝一共有子九人，活着的有四子，嫡长子，次长子皆病故。宋衡排行第三，其生母乃是红袖坊的歌姬，崇安帝还在潜龙时，曾与之春风一度，之后珠胎暗结，生下了宋衡。当时崇安帝并不想承认这个孩子，后来因为嫡长子和次长子等诸子接连病故，想到膝下荒凉，宋衡或许命贱好养活这才让其认祖归宗，成为了崇安帝的长子。

        虽是长子，但因其生母的身份，崇安帝并不怎么宠爱宋衡，只是将其散养在十王宅里。

        温宪皇后去世后，刘昭仪被册立为继后，生下两个公主，只是一直无嫡子出生，前一阵子好不容易怀了一胎，不知何故小产了。

        是以，后宫无嫡子，也无太子。

        如今崇安帝整日沉迷谈仙说怪，广修道观，不理政事，却又迟迟不立太子。

        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朝廷的三大顶梁柱们，逢年过节就会联名上书请求崇安帝选立储君，可崇安帝总是一副任尔东来西北风，我就是老神在在稳坐中。

        如今崇安帝在世的皇子有三皇子宋衡、五皇子宋启、七皇子宋烁、九皇子宋聪，却无一个是嫡出，唯有宋启被封为了福王，有自己的府邸，其他几位皇子皆在十王宅中。

        而刘皇后一直无所出，便想着先从几个皇子里面挑一个过继到自己名下，假充嫡子。

        有了嫡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的机会更大，所以几个皇子们都牟足了劲向刘皇后献殷勤，因此刘皇后在华阳苑设宴，几位皇子不可能不来恭维一番。

        而说话的这位，正是福王宋启。

        梁诗韫抬起头，向着宋启叉手行礼：“臣女见过福王殿下。”

        方才仓促间，她隐约认出了四人中有福王宋启，还有一位个头明显矮一截子的应该是最小的九皇子宋聪。

        至于中间那个魁梧高大的身影，想必就是那夜在宝华寺里行刺颜青之人。

        他是谁？

        他怎么会跟大魏的皇子们在一起？

        还有，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梁诗韫脑子里一时转过许多个疑问。

        宋启看清梁诗韫的脸后，愣了下，旋即露出垂涎的目光道：“我当是谁见了我们就躲，原来是梁家三娘啊，我们有那么可怕吗？”

        梁诗韫不亢不卑道：“殿下误会了，臣女并不是在躲各位殿下，而是想起有东西好像落在路上了，正欲回去寻找。”

        “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不敢劳烦殿下，只是一个小物件，不要也罢。”

        宋启举步走近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转。

        梁诗韫忍着不适站着未动。

        宋启忽然道：“怎么每次见你都打扮的这么素净，上回我命人送去府上给你的珠钗怎么不戴上？”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暧昧，似在故意向别人宣示主权一般。

        宋启之所以会如此，皆是因为十三岁时，崇安帝见她生得花容月貌，知书达理，便同她开玩笑说“朕的儿子随便你挑”。自那之后，各位皇子的人便频繁携礼拜访梁家，其用意不言而喻。

        也正是因此，京中无他人敢向他们梁家提亲。

        宋启倒是向她父亲提过一次亲，只是被父亲以‘还想留在身边尽孝两年’婉拒了。

        所以，时至今日，她虽已及笄，却一直未与人定亲。

        而宋启，一直都对她虎视眈眈。

        梁诗韫心中已有不悦，脸上没表现出来，只淡淡道：“臣女并未见过殿下送来的珠钗，就算殿下送来了，梁家家训也不会随便收下的，想必是已经退回去了，殿下还未察觉。”

        宋启噎住，面皮一阵青一阵白，眼里也闪过厉色。

        “噗嗤！”

        这时，忽然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启黑下脸来，睨向发笑之人，“拓跋世子笑甚？”

        梁诗韫瞳仁遽然一颤。

        拓跋……世子……拓跋昊！

        ——前世那个同房承珪合谋，设计陷害她大哥失援被困，然后又亲手杀了她大哥的仇人。

        竟是拓跋昊！她竟然会遇到拓跋昊！

        拓跋昊此人，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桀黠擅恣。

        前世，他假意同房承珪合谋，利用房承珪的手害死了她大哥后，转头就挥兵秦渭两州。秦渭是大哥守护的地方，秦渭的百姓得知大哥战死后，谁也不愿意开门投降，两座城池竟然生生拖住了党项十五万大军两个月之久。

        而房承珪担心与拓跋昊通敌的事情暴露，竟将传信回京的战报给截了，直到一个多月后，朝廷才收到党项寇边的消息。等朝廷派兵增援时，秦渭已经被拓跋昊攻下了。

        拓跋昊攻下秦渭后，下令屠城，两城十二万百姓竟无一人生还。

        崇安帝被党项的凶残震慑住了，竟下令放弃秦渭，撤守凤翔。

        然而拓跋昊的志向可远不止大魏边境上的两座小城池，而是大魏西北十七州。

        后来，他联通北燕同时压境，将大魏西北边境搅得天翻地覆，虽未能完全占领西北十七州，却将秦渭延庆汾等九州纳入党项的版图，建立了能与大魏抗衡的西夏国，给登基不久的宋衡惹了不少麻烦。

        如今他竟出现在京师，出现在这儿……难道拓跋昊已经见过房承珪，并且已经同房承珪达成了联盟？

        想到这里，梁诗韫心猛地一沉。

        这时，拓跋昊也走到了梁诗韫面前。

        梁诗韫抬头，直直地盯着这张害死她大哥的容颜——

        鹰鼻深目，轮廓锋利，英气逼人，强大的侵略气场逼地梁诗韫心头狂跳不止，头皮一阵阵发麻。秦霜好似乎也被拓跋昊吓到了，拉着梁诗韫的手都在轻颤，梁诗韫不动声色地将秦霜好拉到自己的背后挡着。

        “我在笑这位小娘子好生……有趣，长得也美，不知，可有婚配？”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梁诗韫，梁诗韫只觉得自己正被一只饥饿又凶猛的野兽静静地垂涎着。

        宋启立一听，立即走到二人中间，警告地盯着拓跋昊道：“拓跋世子，梁家三娘已经名花有主了。”就算现在没有，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等他成为刘皇后的嫡子，梁诗韫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拓跋昊嘴上说着可惜，眼里却露出势在必得的精光。

        男人似乎对已经标注为自己的东西十分敏感，宋启忽然扣住梁诗韫的手腕，将她强行拉到身边道：“我先送你回席。”

        “不必了，我自己能回。”梁诗韫皱眉推脱。

        宋启死拽着不放，目光暗含警告地瞅着梁诗韫。

        梁诗韫的手腕被宋启勒的生疼。

        宋衡忽然走过来提醒道：“五弟，七弟应该已经到了，再晚了我们可就赶不上见娘娘了。”

        闻言，宋启眸光一闪，衡量了一番后，松开梁诗韫的手，“我晚些时候再找你。”说完，拂袖大步离去。

        拓跋昊还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盯着梁诗韫打量。

        宋衡见状，上前又对拓跋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拓跋世子，您不是也要向娘娘献礼吗？”

        拓跋昊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跟着宋启走了。

        宋衡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梁诗韫咬牙不语，心里想着用完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秦霜好看着几个人远去的背影心有余悸道：“阿韫，这些皇子们为什么这么凶，看着就害怕。”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二人正要走，梁诗韫的忽然衣袖被什么东西拽住。

        低头一看，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扎着双角的小女孩，小女孩白乎乎的小手正抓住她的袖口，仰着粉妆玉琢的小脸望着她问：“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

        “这是谁家的小孩子，长得好可爱。”秦霜好看地心都化了，忍不住想去揪揪小女孩的脸蛋，小女孩皱眉瞥了秦霜好一眼，目光竟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秦霜好动作一顿，赶紧起身站好。

        这个小女孩梁诗韫前世见过，她是刘皇后的幼女云昭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很少出来，被刘皇后视作掌上明珠一般，不知为何，今儿个竟然只她一个人在这园子里。

        梁诗韫解下身上的香包，弯腰递给小公主，“你说的是这个吧。”

        云昭公主凑到香包上深深吸了下鼻子，然后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道，好好闻。”

        “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云昭公主小眼睛睁地大大的：“真的吗？”

        梁诗韫莞尔一笑，点了点头，“真的，姐姐这样的香包还有很多。”

        “那谢谢姐姐咯，姐姐再见。”云昭公主拿了香包转身边跑开，边冲她挥手。

        秦霜好见梁诗韫目送着小公主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撇嘴道：“阿韫，你对那个小女孩真好。”

        梁诗韫觉察道秦霜好语气里的酸意，无奈地瞄了她一眼：“不过送了一个香包而已，你若想要我送你一堆可好。”

        秦霜好立即双眼放光道：“这可是你说的。”

        二人一路上说着话儿，很快回到了宴春殿，各自归了席。

        开宴时，刘皇后在宫人的簇拥下现身殿内，不过只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华阳苑不比皇宫，规矩没那么森严，宴毕后，官眷们好不容易来了华阳苑，自然不舍得立即离开，于是三五成群地到园子里闲逛起来。

        梁诗韫心里装着事，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便托词说身子不舒服。

        温婧瑶心知梁诗韫这是不想在此处久呆，刚好她也乏了，便向一起的女眷们告了辞，领着她正欲离开，一位内侍带着两个宫女拦在她们的去路上，笑眯眯地问：“可是梁家的女眷？”

        温婧瑶神色一肃，飞快地看了梁诗韫一眼。

        梁诗韫也是一脸茫然，不过眼前这个内侍她认识。

        此人是刘皇后的心腹，大内侍孟钧。

        “正是。”温婧瑶回道。

        孟钧又问：“那哪位是梁家的三娘子？皇后娘娘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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