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原本大家都埋头干活的，时不时停下手中的活儿听一下林红霞和姜淑娴说话。

        周遇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直起了身子，好奇的看向这边。

        林红霞听他说姜得龙的坏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立马炸毛道：“你胡说，我家小龙怎么可能抢你的钱？我根本没有看到你的钱。”

        “不会吧，表弟该不会没有把钱带回去，自己拿去买烟了？”周遇露出诧异的模样，全然不似说谎。

        林红霞气焰稍顿，姜得龙确实有前科，拿了家里的所有存款，离家出走，回来的时候也身无分文，抢周遇那几块钱也不无可能。

        周遇乘胜追击道：“大舅妈，你该不会还要帮表弟讲话吧，之前他拿着家里钱离家出走的事情，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原本大家信周遇的话五分，听了这一说，便信了九分。

        是哦，周遇虽然看上去没啥存在感，可是姜得龙几个月前离家出走的事情，可是轰动全村。

        拿了姜家一千多的存款，杳无音信。

        所有人怪异的眼神投来，林红霞恼羞成怒道：“那本来就是给我三姑娘随礼的钱，我给我儿子花了怎么滴？要你在这说三道四的？”

        “刚刚远远走来，听到你还想去问我家要钱，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经不住您这么讹。”周遇声音弱弱的，为自家拮据的生活十分苦恼。

        他这么三言两语，就将林红霞说成了个拿了钱又想讹人的家伙。

        确实不应该，姜淑娴家多可怜啊，饭都吃不起了。

        这时同情涌上了众人的心头。

        林红霞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骂骂咧咧道：“我还能在乎你家那么几块钱吗？小家子气，你跟你妈都小气的要死，守着那么几块钱有意思吗？我家可比你家日子好过多了，我能贪你那么点钱……”

        林红霞说话的声音洪亮，恨不得大家都听到，她家条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哪能讹小姑子那么十几二十块钱？

        他们都是什么眼神？

        姜淑娴站在一旁插不上话，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开口，不过他要是把大嫂给得罪了，那以后她不在了可怎么办？

        “我也想多随些钱的，可剩下的那是我妈看病的，要是都给你了，我妈不就等死了吗？”周遇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像是害怕了林红霞的气焰了一般，怯怯的看她一眼，又补了句，“之前大舅说要借钱给我妈看病的，也没有给。”

        林红霞炸毛，道：“我家哪里来的钱？还借给你？”

        “可是你刚刚说你家里很有钱的……”周遇小声逼逼。

        林红霞气得炸毛，还想跟他吵几句的。

        姜立国已经放下手中的镰刀，走到他们这来，对林红霞道：“你也少说几句。”

        周遇乖乖叫了一声“大舅”，欲言又止道：“那个之前答应借我妈看病的钱……要是大舅家当真困难就算了，毕竟之前表弟偷了家里的钱，我们都是知道的。”

        “你他妈别张口闭口说我儿子偷钱！”林红霞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早知道姜得龙会回家，就不该说这个事情的。

        “你跟我回家，我给你五十块。”姜立新打算息事宁人，虽然他早就决定不借钱给他们，毕竟他又不要周遇当儿子，还得攒钱给儿子娶老婆。

        但是他要脸，姜得龙更得要名声，周遇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不吱声，真不知道大家事后会怎么说他？

        周遇立即眉开眼笑，道：“谢谢舅舅。”

        姜立新目光落在周遇身上，原本他对这个便宜外甥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就跟大家一样的感官，觉得他白白净净不会干活，沉默寡言跟姜淑娴一样好欺负。

        林红霞还满是不愿意，不过被姜立新瞪了一眼，就去地里干活了，她看姜有娣做事磨磨蹭蹭的，半天没有割两棵，骂了几句。

        姜有娣喏喏地放下镰刀，去规整割下来的油菜。

        “就知道偷懒。”林红霞骂了一句，呸呸两口唾沫，继续干活。

        旁边还有人碎碎念，在说林红霞这事做的太丑了，要去拿姜淑娴的救命钱如何如何，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嗡嗡的蚊子叫声，教人不得安生。

        “瞧着没，周遇，丧门星，歹着我们就咬下一口肉。”林红霞跟姜有娣骂了一句，其实是说给旁人听的。

        姜有娣也不敢吱声，默默干活。

        周遇拿到了五十块钱，客客气气的道了谢，便领着姜淑娴回家去，姜淑娴一步三回头的，俨然还有话要跟大哥说。

        姜立新知道她想说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喝了口茶，锁上门便又下地干活去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姜淑娴小声嘀咕了一句：“小鱼，你干嘛骗你大舅他们？”

        “妈，我是见不得他们欺负你，问大舅借的钱我肯定会还的，如果我不这么说，他肯定就不借钱给你看病了。”周遇知道姜淑娴的脾性，年轻的时候性格柔和，没有读过什么书，后来周友邦去世后，被人闲言碎语说多了，也曾反抗过，可是反抗的结果是什么？

        引来更多的谩骂，还会在村里过不下去。

        她为了生活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弯腰，学会了逆来顺受，便再也活不回自己了。

        或许，姜淑娴也不知道怎样的才是她自己。

        姜淑娴欲言又止，周遇知道她担心自己，便道：“妈，你别担心，你肯定会活得好好的，我会赚大钱，给你过上好日子，你要对我有信心！”

        “好。”姜淑娴已经好久没有看过周遇这么开朗的模样，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周遇打开米缸准备烧饭，发现已经见底了，姜淑娴便道：“我去李婶家借两斤米去。”

        李婶是村里难得对姜淑娴好的人，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读过书，明事理，看姜淑娴母子可怜，总会帮衬一下。

        不过这一次见着姜淑娴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知道她来借米，立马将她拉到小房间里，嘀咕道：“你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姜淑娴笑了笑，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李婶欲言又止，憋了一会儿，还是神神叨叨的说道：“我觉得吧，你还是把周遇给弄走吧。”

        姜淑娴不明所以的看向李婶，这话她怎么听不懂？

        李婶给她一点一点掰开了说：“你瞧瞧你现在多苦啊，当时你没了丈夫没了孩子，但是也生的好看，手脚又勤快，你要是有心的话，也能说门好亲事，结果为了这个倒霉孩子，把自己硬生生磋磨成这样，值当吗？”

        “值不值得，他都这么大了。”姜淑娴莞尔笑了，她没有跟村里人说过，如果没有捡到这个孩子，她可能早就尸沉大河，哪有什么好的人生？

        李婶见她没听明白，便提点道：“周遇这孩子，命不好，克你。”

        “谁说的？”姜淑娴板着一张脸，追问道。

        “别问谁说的，你就说是不是吧，你看他啊，克父克母，还克养父母……”李婶将自己在酒席里听到的话全都倒豆子一般的说给姜淑娴听。

        姜淑娴听完脸色惨白，气得直发抖，李婶最后说了句：“这命的事情，你别不信。”

        “我家小鱼才不是命不好，他要是命不好，他能能……能一直读书都第一名，能上山就挖到千年人参吗？”姜淑娴说话的时候直哆嗦，一字一顿都从牙缝里挤出来。

        李婶顿了一下，问道：“什么千年人参？”

        “别让我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姜淑娴米也不借了，气呼呼的回了家。

        李婶赶紧追了出来，一边道：“别生气啊，米不要了吗？”

        姜淑娴：……

        “有了人参好啊，你的身体需要好好补补。”李婶一边宽慰道，“我那话你别往心里去。”

        姜淑娴倒是冷静下来了，接了李婶给的米，正色道：“李婶，以后这话别再说了。”

        “得。”李婶笑了笑，又问，“真的有千年人参啊？”

        姜淑娴原本觉得这个事情应该保密的，刚刚情急之下说出来，便已经后悔了，含糊的应了声。

        李婶想要说什么，余光看到不远处在从菜地掰了玉米的王淑芬，她目光正看向她们，她拍了拍姜淑娴的肩膀，道：“我晚上去找你说。”

        “……”

        说什么？

        姜淑娴默默回了家，发现周遇在杀鸡，便问：“哪来的鸡啊？”

        “嗯，李光棍看我买鸡，硬要送给我，我就给他几块钱，买下了这只鸡。”周遇应道，又补充了一句，“买的时候，大队长他们都看到了。”

        “他家还养鸡了？”姜淑娴回忆了一下，没听说啊。

        周遇以前是比较内向的人，平日里独来独往，大部分时间又在镇上读书，对村里的事情不甚了解，就算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书也不会事无巨细的写到李光棍家有没有养鸡。

        他只听人说过，李光棍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好看，村里的姑娘都喜欢他，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抓去劳改了几年，之后就没有人再给他说媳妇了，这么单着单着，也就四十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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