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其他人的内心世界

恐惧黑暗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我们的夜视能力在自然界中并不出众。

        不可名状的无光空间会让人陷入精神混乱、恐惧、惶恐等消极情绪并发的状态。

        行走在黑暗的环境里，人的心防会一点点塌陷。

        记忆空白的栗本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黑暗里，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晦冥。

        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呆呆的，一个人猝然出现在他眼前十公分的距离。

        诶……他是谁？

        栗本望看着他乌黑的发顶，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插入了什么东西。

        对方用力地把匕首推进他的心脏处，栗本望感受到有粘稠的液体从胸前刺破的洞里淌出，打湿了衣襟和裤子。

        做完这一切的陌生人随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栗本望一模一样的脸。

        他咧开嘴角，恶意地诅咒道：“你去死吧！”

        栗本望向后倒去，跌入了无尽下落的深渊。

        五点二十一分。

        从噩梦里惊醒的栗本望出了一头冷汗。

        窗外还是黑着的，世界沉默而孤寂。

        他慢慢蜷缩起身体，把薄被拉过头顶，忍了许久，才让那滴眼泪不掉在枕头上。

        我不喜欢做梦。

        我不想在梦里见到自己真实的内心。

        现在的我，明明有了许多新认识的朋友，他们都是值得喜欢的温暖的人。

        可我唯独做不到喜欢上自己。

        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家人的事情。

        可是，父母和妹妹永远也见不到了。

        我没有办法把和家人相关的事情坦然说出口。

        他们的死亡让我感到罪恶。

        我杀害了他们，而我又活了下来。

        像我这样的人，活着真的也可以吗？

        栗本望想把那段记忆深深封锁起来，他现在还做不到与自己和解。还不能释然的事情，不如交给漫长而健忘的岁月。

        曾经想着依赖别人、神明或者虚无缥缈的运气脱离苦海，最后也受到了惨重的教训。

        他不会再做无用功的祈祷了。

        栗本望告诉自己想一想半个小时后落在地板上的光，太阳会唤醒白日的喧嚣，盛夏的花，榕树的芽，人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食堂的饭菜也很美味，今天中午的菜单上有他喜欢的鳗鱼饭，进食是人类最容易获得幸福感的事。

        打开自己的房门，就能去见住在同一层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五条悟会塞给他一块糖，夏油杰也会安静地听他倾诉。

        我要比昨天更喜欢今天。

        我要喜欢这个世界。

        这次睡去后什么梦也没做。

        八点多钟的定时闹钟把栗本望吵醒，他关掉闹钟，精神振奋了不少。

        夏天起床比冬天容易，他直接下床去洗漱，照着镜子猛然发现自己额头上冒出一颗痘。

        是睡眠不足引起的焦虑痘

        虽然嘴上不说，栗本对自己光滑的脸还是暗暗引以为豪的，比同龄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强上一截。

        他立马下单了助眠利器，买下五只软绵绵的鲸鱼抱枕。这是北条薰推荐给他的法子，据她亲身实践睡在一堆玩偶里超安心。

        不过还得借助一下医学的力量，先给硝子发个消息问问有没有特效药膏，最好能在一天之内消下去的。

        打开宿舍的门，空寂的走廊上回荡着栗本望的脚步声。

        今天高专一年级的留守儿童剩下了家入硝子和栗本望，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大清早就坐车去外地出任务了。

        栗本望最近的任务反而减少了些。

        自从城川监督把青森有智慧的特级咒灵报上去之后，贪生怕死的咒术界高层反而念起栗本望的强大，让他留守在东京不外出，防范着咒灵打上门来。

        高层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比普通人的命重要的，栗本望的活动范围不得距离他们太远。

        家入硝子是补血的万能奶妈，栗本望是特级的强力输出，两个人的组合可谓固若金汤，攻守兼备。

        五条悟骂他们纯粹是被害妄想症。

        那咒灵也不是一天两天存在的，想对咒术界下手，早该做出些什么动静来。

        或者说，对方都主动暴露了，还不趁机祛除咒灵的咒术界高层是屑。

        这样一想，高层的人很像是池子里缩头缩脑的老龟，它们总觉得龟壳之外的空间都是坏的。除了喂食时探出脑袋互相抢着饲料，其他时候是很难见着它们的脸。

        最近联系比较多的珍珠奶茶又在戳他头像：“我买的蓝光碟到了，要不要来我家康康啊？”

        栗本望：“哪一部动漫？”

        珍珠奶茶回道：“就是那个啦那个。”

        栗本望恍然大悟：“哦哦，我想起来了，女主参加大选成功了吗？”

        在一众后宫、恋爱、异世界、超能力标签的热题材动漫里，这个搞笑又正经的新番《转生成为蝴蝶结jk然后当上日本首相》，确实开创了标新立异的卖点。

        “对对，女主当上首相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拉面店吃了一碗拉面，庆祝自己当选。”珍珠奶茶甩给他一张动图。

        图片中的女主绑起高马尾，吃酱油豚骨拉面加大蒜，一口气喝干汤底，是十分地道的拉面通!

        “我下午就过去。”栗本望对摄取高盐拉面的女主献上崇高敬意。

        医务室。

        家入硝子掀开栗本望的刘海，无语地盯着那个绿豆大小的痘，告诉他去药店买那种蓝白铝管的祛痘药膏就行。

        “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就算放着不管几天后也就消下去了。”家入硝子告诉他。

        栗本望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脸很宝贵。”

        他捂着心口，故作伤心地质问硝子：“如果我长得和三年级的山本学长一样，你们还会爱我吗？”

        三年级的山本学长外号被叫做“大猩猩”。

        山本学长身上体毛重，肤色黝黑，国字型的脸鼓着两块肌肉，露出来的胳膊和栗本望的大腿一样粗。

        他和咒灵对战时还会拍着胸脯嚎叫，方圆十里的鸟兽都要被吓跑。

        “不要问这种一目了然的问题，五条悟遇见山本学长三次，给动物园打电话打了三次。”家入硝子含蓄地回答。

        在第四次遇见之后，五条悟可算是知道山本学长不是动物园在逃猩猩了，他递给人家一把香蕉。

        他把山本学长当成了咒术高专养在后山的猩猩。

        反正今天也没有课程安排，栗本望打算先去训练场锻炼自己的体术，下午再出校门找北条薰。

        烟瘾犯了的家入硝子搓搓手指，打开抽屉翻出来一张ic卡，她把ic卡递给栗本望：“你要出去的话，帮我带包烟回来。”

        栗本望：“诶买烟”

        “你拿着这张ic卡去自动售卖机上刷一刷，买两包万宝路。”家入硝子在手机上给他发过去一个地址，“这个地方就有自动售卖机，附近人也少。”

        用烟来疏解压力的人很是常见。

        栗本望把ic卡塞入兜里：“好吧……但是硝子，抽烟对身体不太好，你不要一天抽太多。”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有什么心理压力可以跟我们讲讲，我们会帮你想办法。”

        这种话从同级男生嘴里听到还有点感动，家入硝子笑着摆摆手，她催促着栗本望不要在她这里打转了。

        像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常识里没有女孩子要烟酒不沾这种道理，尊重是他们的体贴，不干涉彼此的兴趣爱好，活得直率。

        有人对自己的生活习惯唠唠叨叨、指手画脚，恐怕会被当成极不讨喜的怪人。

        朋友间的社交距离不远不近。

        我恐你咫尺之遥两生厌，又恐你强忍伤痛不自知。

        上午来训练场的人零零散散的，是一些生面孔。栗本望停在训练场门口，想着自己头次孤身一人，莫名产生了社恐的尴尬，贴着墙边找了一个角落练习。

        幸好其他人也没有来找他打招呼，栗本望练出了一身汗，早早回到宿舍淋浴后换了衣服去食堂。

        热腾腾的鳗鱼饭不可辜负。

        食堂里碰见的庵歌姬前辈又送他一个布丁。

        桌子上的布丁让栗本望的良心隐隐作痛，他很想告诉其他人真相：自己压根做不到按着五条悟暴打。

        可是另外一个当事人五条悟逼着他把“布丁骗局”持续下去。

        真是虚假做局，两头通吃啊。

        布丁回头放到五条悟的冰箱里好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回来，从大阪坐新干线到东京要多久呢？

        一个人待着好无聊。

        本来以为这一天是将度过的一个平庸无奇的日常，重复着昨日的生活图景，他没有料到自己摊上了一件诡异的事儿。

        离开咒术高专后，栗本望搭车去北条薰的家里。他不知道身后有人悄悄跟着，高层对他盯得紧。

        崭新的蓝光碟放进机子里，两个人各拿着一瓶汽水坐下。

        屏幕上的画面放到了女主在大选上慷慨激昂的演讲场面，她头上的黑蝴蝶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身正气。

        “我要改变现在这个冷漠社会，加强人文关怀!对校园暴力说不，对职场欺压说不，对远离社会的独居者伸出援助之手……”

        咯吱。

        是玻璃门推开的沉闷声。

        他们没有在意。

        几分钟后，呼呼的破风声，窗外闪过一个极速下落的身影。

        栗本望不经意地扭头，只看到了红色的衣角。

        有人跳下去了。

        楼下迟迟没有传来任何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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