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朗月台拜师

次日天刚蒙蒙亮，雪也刚停罢，朗月台便备了薄礼，只带了阿三一人，登门拜师。

        月兮披了外衣，趴在窗口，寒风裹着风雪灌进窗子里，月兮不由打了个冷颤，把整个脑袋缩进披风的毛领里，朗月台今日穿了灰白色长袍，是那种儒家学子进学堂才穿的装扮，走过她窗子前停住脚步，摸了下她的头，“天色还早，月兮再去睡会吧，早膳时，秋明会叫你。”

        月兮缩了头，关上窗子，复又趴进被窝里，辗转难眠，掰着手指，等秋明叫她起床。

        出门前，朗庆康再三叮嘱，见了先生要有礼貌诸如此类，似又不放心，转身拿了银两塞进阿三怀里。

        梁太傅居所简陋，庭院的门楣，只是简单的几个木桩用钉子固定，简单的几间瓦房，左侧还有一盏茅屋，不知用处为何？

        据传闻太子曾赐太傅一处别墅，太傅严词拒绝，老夫只是教太子学问，不是什么功德无量的事，不教太子，也会教别人，难道就因教了太子几年学，就得到这么大的奖赏，实属有愧。

        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作了揖，询了拜访者名号，前去禀报，“先生，进安朗子玉前来拜访。”

        书童领二人到了一间简陋的书室，说是简陋，也确实简陋，紧挨着墙边只有一个用砖瓦垒砌的书架，摆满了书，正对着书架前有一张案子，案子上也都是书简，两片简陋的草垫。

        若是两人以上前来拜访，有一人就要站立着，朗月台唏嘘，太傅晚年凄凉。

        听闻太傅，夫人前些年去世，两个儿子，两年前因通敌卖国，被诛杀时葬身火海。

        皇上念及太傅教授太子有功，又确不知情，免了死罪，不料晚年如此心酸。

        太傅颤巍巍走进来，朗月台一直恭敬的作着揖，直到太傅入座。

        “梁先生，在下朗子玉，仰慕先生多时，特前来拜师，还望得先生教授。”朗月台一向谦和，温文尔雅，人又聪慧，是难得的少年英才。

        “可是朗庆康的公子？”太傅头发全白，胡须也是白的，脸上布满老年斑，微眯着眼想看清面前来人样貌，气息微弱的询问。

        “回先生，家父正是朗庆康，出门时，家父嘱托问先生安康。”

        梁生欣赏着点头道:“哦，好，你昨日温水破案之事，老夫听说了，甚是精彩，没想到竟是个娃娃，朗庆康有子如此，应当欣慰。”

        “先生，谬赞，只因那李氏漏洞百出，子玉误打误撞这才破了案。”

        “好，好，是个谦逊的好娃娃，你来询老夫，是为拜师？”

        “正是，先生博学，还望先生不吝赐教。”朗月台又恭敬的拜了一拜。

        “公子，恐怕白跑一趟了，老夫已是古稀之年，又重病缠身，哪里还有功夫收学生，还请回吧。”梁生下了逐客令，正要颤巍巍起身，不小心打翻案子上的茶盏，茶盏中的水全都洒在书简上，梁生用衣袖去拭。

        朗月台欲上前帮忙，梁生拂开他的手，“来者是客，怎可劳烦客人？”

        唤了侍从阿虎，也是梁生唯一的侍从，把书简全都搬去院子外的石台上晾晒。并嘱托他不要离开，看着书简，直到晾干，莫要弄脏书简。

        朗月台权当这是爱书之人的执念。

        见朗月台还立在原处，便问:“公子，还有其他事问老夫？”

        “子玉诚心拜师，望先生考虑。”朗月台弯腰九十度鞠躬，以示诚心。

        梁生咳嗽几声，手扶着案子又复坐下，“公子，读书是为功名？”

        朗月台端正身子，义正言辞说道:“子玉不为功名。”

        “哦，这番辛劳，那是为何？

        “子玉，只为救天下不公。”

        梁生闻言，忍不住发笑，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眼角竟笑出泪来，“娃娃口气不小，可知一介布衣如何球这天下不公啊？”

        朗月台双膝跪向案前的草垫上，稚嫩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如若只有官绅才能解救不公，那子玉便去考那功名又如何。”

        “功名，功名，又叫功名利禄，人心呐，是会迷失在这些虚幻里的，是会变的啊。”梁生些许激动，声音沧桑，感叹道，打开案前的书简，目光并没有看向书简，而是望向门外石台上的侍从，轻抚花白的胡须。

        少顷，“回去吧，老夫不收学生。”说完，起身，出了门，进了隔壁的屋子。

        朗月台在门外作揖拜别，“子玉拜师心决，明日再来拜访先生，若先生明日不收学生，子玉便日日来，直到先生改变决定。”

        直到门外没了脚步声，梁生叹息:“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朗月台拜师不顺，情绪低落，低垂着头，一路不言语。

        马车晃悠悠向前行进，也没了来时的轻快。

        阿三见状有些急了，自从他跟了公子，从未见他如此颓废过，扯着嗓子喊:“公子，那老头有啥大本事，他不收，咱还不拜那劳什子的师父呢，公子这么聪明，自己读就是了。”

        朗月台并不理会，但也并未垂头丧气。

        阿三见公子不理会自己，真是着急了，憋了哭腔:“公子，你别这样，阿三担心，那老头就是普通老头，我看也没啥大不了的，若非要拜他，不行，咱明日再来，嗯，天天来，，，烦死他。”

        “阿三，我没灰心，我只是再想办法，如何才能让先生收我。”

        “还有，莫要再对先生不敬，先生可是救世济国之才，岂是我等随意评断之人。”

        “哦，阿三知道了，阿三错了。”阿三灰头土脸的哼了下鼻子，驾着马车进了进安街。

        朗月兮坐在门口的最后一个石阶上，手持一根短木棍，来回拨弄，凑近一看，原来是石头缝里有个蚁穴，要知冬日能见到蚂蚁那是稀奇的事情，许是今日暖和，几只蚂蚁趁太阳出来，在洞穴□□动，如今成了月兮的玩伴，她极认真的盯着那几只蚂蚁，见它们有回穴的迹象，便用木棍调整蚂蚁的方向，阻止蚂蚁回到洞穴。

        不知玩了多久，偶尔抬头，望一眼远处的路口，见无人，又低下头找那蚂蚁。

        许是太认真，当阿三从马车上蹦下来，站在她面前都未被发现。

        阿三蹲下身呵呵笑道:“这些蚂蚁肯定在想，老子今天出门一定忘了看黄历，这才触了霉头，回不了家了。”

        朗月兮嘴边嵌了笑意，露出两个酒窝，朗月台正从马车上下来，她跑到朗月台跟前，扯了他衣袖。她虽同他同岁，确只到朗月台肩头，像个六七岁的孩子一般。朗月台确实也以为她只有七岁。

        “阿大，老二有没有欺负你？”朗月台轻声问，声音也是极尽柔和。

        朗月兮摇头，表示并没有。

        “那就好。”朗月台随她拉着衣袖往院子里走，刻意放慢脚步，以便她能跟上。

        “月兮，要学着说话，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们才能更好的照顾你，秋明，梅霜两位姐姐人很好，从小照顾我起居，你不用怕她们。”朗月台安抚她，她今日会蹲坐在门口等他，想必是因为害怕与其他人接触。

        这几日，她与阿大相处不错，阿大今日出去做事，所以她没了依靠，确又无聊，才跑去门口等他。

        月兮微点头，眼睛瞪的溜圆看着他，像是询问他拜师如何？

        “你是想问我拜师情况？”

        朗月台现在基本能准确猜出她的意图，拉着她进了书房，秋明拿了手炉，他随手放进月兮手里，碰触到她手时，一片冰凉。

        “以后不许在门口等我，要等在屋里一样等。”面上责备她，转身拿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朗月兮低垂了目光，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再看他。

        “今日先生并未收我，但是我一定会让先生改变决定，收我为徒的。”朗月台说话的语气并未有半分退却，而是充满信心。

        “还有帮你找家人的事情，父亲已经派人去查，不过由于这里地处楚邱边界，人员复杂，你且耐心等待几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朗月台告诉她，她的事自己一直放在心上。

        月兮一直低垂着头，家人，她哪里还有家人，这消息，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了，她并不失望，只是要让朗月台失望了。

        “公子，姥爷叫你去前厅。”阿大随朗庆康出去办差回来，阿大冲月兮笑了一下，“月兮妹子，阿大哥给你带了好吃的果子，一会得空拿给你。”

        说完跑出去跟上朗月台的步伐。

        也好，这样也挺好，有几个虽不是亲哥，确如同亲哥哥般疼爱她的人，如果一直这样，或许她会因为温情，最后放弃报仇也未尝不可。

        朗庆康坐在正堂上，朗月台唤了父亲，在左侧入座。

        “今日拜师的事，我听阿三说了，我儿莫要灰心，待为父修书一封，你且明日带着书信去找梁老。”

        “父亲，子玉并未灰心，定会用诚心打动梁老收我做学生。”

        “父亲，不知寻找月兮家人的事，进展如何？”

        朗庆康被问的一愣，目光望着厅外，片刻，又收回目光，转向朗月台，只是这目光掺着几分复杂，“让月兮安心住着吧，寻找亲人的事，莫要与他人说，为父会看着办的。”

        朗庆康说完，心事重重的出了正厅，留下疑惑不解的朗月台，父亲前几日还对找月兮家人的事格外关心，今日是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

        这厢，阿大拿了足足五种果子，让月兮一一品尝，“那老板说这些果子是卖的最火爆的，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我就想买来给月兮妹子尝尝。”

        月兮拿起一个放进嘴里，阿大巴巴的望着她，“如何，好吃吗，月兮妹子？”

        月兮笑着点头，她不会说话，只能用表情表达自己喜欢。

        阿大傻呵呵的笑着，把所有果子都推到她跟前:“那就好，好吃你就都吃了。”

        “马上就要晚膳了，吃完这些果子，月兮哪里还吃的下饭。”朗月台从前厅回来，脸上勉强带着笑，收了她面前的果子，放进食盒里，“果子，可以放着慢慢吃，你看月兮瘦的，要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行。”

        阿大懊恼自己粗心，“就是，月兮妹子太瘦了，得多吃饭，多谢公子提醒。我去看看秋明，梅霜准备啥好吃的了。”

        朗月台在她屋里坐了少顷，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开口，起身，走了出去。

        他灰色长袍的一角，沾了泥土，许是今天去拜师的路不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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