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平心而论，沈舟并不想回应容溯，即使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容溯都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结婚对象，但他还是对回到蓝星的兴趣更大一些。

        在容溯靠近他的那一瞬，所有暧昧的气息烟消云散，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看出了容溯的心思，但他既没有办法，也不能给容溯任何回应。

        他不得不直面灵魂的拷问，他既不果断选择留在虫星，也不下定决心回家，究竟是在想什么？他实在停滞不前太久了，沈舟开始怀疑，这样优柔寡断的人究竟还是不是他。

        回家的事绝对不能再拖了，沈舟痛下决心从卧室床上坐起，打开终端，翻看他前段时间收集的资料，思绪却止不住的纷乱。

        他大概猜到了虫帝对容溯的态度究竟是因为什么，如果他走了之后容溯没人护着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沈舟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容溯再不受待见也是虫帝亲儿子，虫帝可能不喜欢这个孩子，但又不会真的要了容溯的性命，他在这儿操什么心？

        回家这件事是灵魂深处的执念，眼下沈舟看来，似乎没有其他什么事比回家更重要了。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容溯朦胧疲倦地坐起身，顶着惺忪的睡眼翻身下床，抬头去看时间，已经是中央星时七点半了。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吗……容溯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不管结果怎么样，现在总得给自己弄个早饭吃。

        习惯真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只是如果没有沈舟，他就算现在戴着抑制环，也绝不会养成吃早饭的良好习惯，服用营养剂省时省力，除却味道糟糕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缺点，对胃部造成损伤这种小事从没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想到沈舟，古怪复杂的情绪占据了容溯的内心，在禁/欲之风盛行的当下，说出昨晚的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他并不后悔自己说错了话，他只后悔自己没能拥有沈舟。

        如果沈舟真的喜欢他就好了……

        容溯很快将简单的早餐端上餐桌，正当他在纠结是否去叫沈舟吃饭时，目光触及到某个角落，发现了他从前未曾发现的字条。

        “美，其本质是黑色的，我敢发誓，

        一切缺少你的颜色的，都是丑的。”

        容溯捏着字条的手有点僵，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问沈舟，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意思。他不知道沈舟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事情会不会到底是他所期盼的那样……即使他心中清楚，一切按照他的想法进行是异想天开。

        “早上好”沈舟几乎一夜没睡，但除却眼下的青黑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熬夜的痕迹，没有疲惫，没有困倦，甚至有一丝果决与难以看清的隐秘喜悦。

        “早安，雄主。”容溯听到沈舟的声音，瞬间回过神来，试图将手中的字条藏起来。不过他的动作没起效果，沈舟已经看见了。

        沈舟看清内容后，不太自然地看向容溯：“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平时的东西都是随手乱放，不知道这个怎么就跑到厨房来了。”

        可能是担心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沈舟带着容溯来到书房，给他看自己随手写下，夹在书中的各种便签，其中大多是各种句子的摘抄，与容溯发现的那句情诗一样，没有任何额外意义。

        “我没有误会，您想多了”在转瞬即逝的失望过后，容溯更多的是释然。

        沈舟可是刚拒绝过他，他得有多么自信，才会以为沈舟喜欢他？难不成沈舟不碰他是因为尊重他？别做梦了，沈舟不喜欢他是事实，沈舟喜欢他才是异想天开。

        只不过，假如沈舟真的喜欢他就好了，沈舟能有一点，哪怕是一丝一毫喜欢他，这就会变成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美梦……

        沈舟担忧的目光投来，容溯故作轻松地笑了下：“真的没有，您别担心，我们是形式婚姻，不是吗？”

        “好”沈舟点头，“我总怕你照顾不好自己，今天听你这么说，也算是有点放心了。”

        “别再随便和其他雄虫说昨晚那种傻话了，也别随便表现出你喜欢谁。你平时记得按时吃饭，我知道雌虫自愈能力强，可毕竟有损伤还是会不舒服的，而且就算以后哪天你摘了抑制环，也一定照顾好自己……”

        沈舟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却猛然发现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说多余的话都显得虚伪，他最终道：“你多保重。”

        这时候就算是再蠢的虫都能听出不对劲，容溯微微颤栗问：“您要去哪？”

        “我……”沈舟顿了顿，似乎在思忖如何开这个口，然后无可奈何说，“我准备离开这里。”

        “您准备去哪？”

        沈舟沉默一瞬：“别问这么多，好吗？”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无言静默之中，半晌，容溯终于鼓起勇气：“那我能陪您一起去吗？”

        他甚至怕沈舟不同意而承诺说：“我发誓，无论您想去哪，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您。”

        沈舟的不为所动令容溯无措，他近乎恳求地看向沈舟说：“求您了，最后一次了。”

        “好吧”沈舟深深叹了口气，“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飞行器穿过云海与星群，从寒风中掠过，终于降临在某处偏远的恒星上。星球上的温度很低，细碎的冰晶漂浮在空气当中，不止是冰晶，还有冻土的碎末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生物遗留下来的残骸。

        “我从来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星空，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真正来到过星星上。”沈舟怅然说，“不过我至今仍记得，我小时候母亲带我读的书中就写了这么一片星河，天空中的一切就像是钻石洒在黑色的帷幕中。”

        “母亲？”容溯挑眉问。

        沈舟随口解释：“就是雌父的意思。”

        “星空确实很美，我在外的时候也会经常去看它，不过我雌父从没带我看过书。”容溯喃喃说。

        在漆黑的宇宙之下，容溯终于转头看向沈舟，问道：“您准备回到您的家乡的方式是从裂缝中跳下去吗？”

        “从这个裂缝跳下去的虫子，没有能活着上来的。”容溯终究没忍住和沈舟反复确认，“您真的准备这么做？”

        理智告诉容溯，假如他不想给自己惹上太大麻烦的话，那他最好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赶紧拦下沈舟，别让对方去做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傻事。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很对不起你，也许还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沈舟苦笑，“这种举目无亲，四顾茫然的生活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容溯无声地掐了自己一把，试图让自己灵魂中自私的一面停止叫嚣，趋利避害是本能，但假如他是真心实意喜欢沈舟，最好还是尽量设身处地想一想，不要做出违反对方意愿的事。

        他抿了抿唇：“您没有自私，倘若是我，我会做出与您一样的选择。即使这种选择听上去并不靠谱，但就算是死，也不能再这么继续苟活下去。”

        不只是跨越了世界，还有种族与文明，相信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

        “谢谢你”沈舟短促地笑了声，然后起身给容溯一触即分的拥抱，“我不知道自己未来是生是死，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解决问题的关键是活下去。”

        “传说这个裂缝通往灵魂的故土，虽然我有时候很想去看看所谓的灵魂故土长什么样。”容溯语气轻松，“不过您放心，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不会轻易离开的。”

        容溯开了个玩笑：“但是万一我哪天忍不住跳下去了，没准儿会去您的世界呢，到时候您可要记得招待我。”

        沈舟勉强笑了下：“一言为定。”

        黑暗的夜幕之下，沈舟再次开口：“对不起，我真的很意外，我本以为你会阻拦我，甚至强行把我扣在家中，毕竟我打不过你，就算你带了抑制环我也打不过你，没想到你会这么……这么支持我。”

        容溯仿若不在意般地漫不经心说：“如果我有充分的理由，一定会拦下您，但谁让我理由不充分呢。”

        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敢说出口，他不想让沈舟难过。

        容溯唏嘘道：“其实我最开始没敢猜您的不属于这具身体，就算不知道公爵突然转变性格的原因，也没敢往这边想。后来见您来到这里，才想起来那句传说，还有您怎么最后都不装一下，直接就把不属于这里的词语说了出来。”

        “破罐子破摔，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掩饰什么。”沈舟说，“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我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是你，离开这里最后一个见到的也是你，或许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谢谢您，听到您说有始有终我很高兴……”容溯压下脑海中复杂混乱的碎片，控制自己不去思考未知的命运。

        他听沈舟继续说：“早点回去吧，这里太冷了，以后出门记得多加衣服。”

        “好”容溯嘴唇轻轻阖动了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再见。”

        “再见容溯，千万记得照顾好自己。”

        沈舟深吸口气，走到裂缝旁边，没有丝毫留恋地纵身一跃，他看到容溯下意识地伸出手，最后却只抓住了空中漂浮的微末的尘埃。

        身体飞速下坠，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舟想，假如一切都没发生就好了，希望他再睁开眼时，见到的会是蓝星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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