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管锐阳一愣，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了几秒，怪不情愿地走到讲台边上去站着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来，指挥站领唱中间去。动作等会儿我再教你，你先大概胡乱比划比划，习惯一下这种感觉。”见管锐阳站了过去，又转过头来，“来，同学们从九送红军这里继续唱。”

        唱完第一遍，陶老师走到录音机旁：“再完整地唱一遍，这次我不打断了，好好唱啊，指挥把手动起来啊。”

        然而这次我的心思完全不在唱歌上了。

        我直勾勾地盯着管锐阳，看他特别不自然地挥手，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我注意到陶老师的目光也在他身上看来看去，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最后又忍住了。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陶老师终于忍不住了：“唱得没有什么问题了，再继续练习练习，更整齐一点就好了。就是这位指挥大人，好像很是放不开啊。这么帅的小伙儿，不至于缺乏自信吧？还是有什么顾虑，说说看，老师和同学们帮你排解排解？”

        管锐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朝我看了过来，又特别自然地扫视了一圈：“没有顾虑，刚才还不太习惯。”

        陶老师点点头：“那你再继续习惯习惯。”

        “来，同学们，第二首，《义勇军进行曲》，咱们从小唱到大的国歌大家都不陌生吧？刚才那首歌主要是男生给女生垫音，那这首歌呢主要就是女生给男生垫音，从头到尾都合唱就行了。来吧，大家唱一遍。”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等我们唱完陶老师才点点头，“不错。那三个起来那里，可以唱出一种递进感，就是声音越来越大，大家试一下，来，预备——走！”

        “起来——”

        “起来——”

        “起来！！！”

        好多同学似乎还觉得这挺好玩儿的，十分的配合，第一个“起来”故意压了很低的音唱，最后一个“起来”差点儿没把楼顶掀翻。

        陶老师也被逗乐了：“没那么夸张啊。来，文艺委员过来放伴奏，大家再练两遍。指挥过来跟我学学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那画符呢。”

        我小跑到讲台边上，把磁带翻了个面，按了播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唱，注意力却全在管锐阳那边。

        我听到陶老师和他说要代入感情，要自己先陶醉在其中，他眼皮跳了跳；手臂挥动的幅度要大，有力，要有节奏感，有抑扬顿挫，他软塌塌地把手举起来；陶老师骂他不认真，他就站得直挺挺的。

        我在那偷着乐。

        把两首歌又唱完一遍，陶老师问我：“你们站位排了吗？”

        我点点头。

        “咋站的啊？”

        “大概就是女生站前两排，男生站后两排，领唱单独站前面。”

        陶老师满脸无语：“这谁排的啊？”

        我十分诚实：“陈老师。”

        “你们这要分男女合唱的话，男女生肯定得分左右站啊，不然这分开唱的时候指挥咋指挥啊？比划前后吗？你们陈老师真是个人才。”陶老师边说还边用手在胸口前面小幅度地比划，可逗了。

        “我们昨天没考虑到，今天下午重新排过。”

        陶老师点点头。

        正好下课铃响了，她说了声“下课”就出去了，车潇潇和曹旭先从我旁边经过，车潇潇冲我抛了个媚眼，曹旭则瞪了我一眼。然后是管锐阳，没看我，自顾自往前走，我小跑着超过他：“我先进我先进。”

        坐下以后，我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偶像包袱还挺重。”

        他斜着眼看我：“要不还是你上？”

        我赶紧闭嘴了。

        放学后排练的时候，我向老陈转达了一下陶老师说的站位问题，还转达得十分尽职，一字不漏：“陶老师还夸你是个人才。”

        老陈都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他人那么好，陶老师也是又漂亮又有趣，比起后来那位文静贤惠的师母，我更希望这两人能在一起。按照他们俩的性格，老陈肯定会被陶老师吃得死死的，我挺乐意看老陈被欺负。

        然而老陈不知道我这些心思，只是瞅了我一眼：“她这哪是夸我呢？放屁吧你就。”

        又转过头招呼同学们：“那按照你们陶老师说的，再重新排一下吧，男生站这边，女生站这边，还是按个子，站四排。个子高的同学靠中间站。”

        调整以后，我站到了车潇潇的正后面，有她挡着，我突然觉得自在多了。

        排完了站位，老陈又让我们唱一遍给他听。

        和音乐课上一样，唱没什么问题，就是管锐阳的指挥又被老陈嫌弃了一通，我都有点儿替他着急了。他原来的时候不是指挥得挺好吗？像只开屏的孔雀一样，骄傲又自信，怎么现在扭扭捏捏的，完全放不开。

        老陈没有因为管锐阳一个人而占用大家的时间，说了他几句以后就没再让我们继续排练了，而是让我们先放学，嘱咐管锐阳回去多练练。

        管锐阳点点头，回到座位上拿起书包就开始往外走，也没和任何人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管锐阳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抛弃车潇潇：“潇潇今天我不和你一起了。”说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迅速跑到座位上，把桌面上的几本书胡乱塞进书包，就追着管锐阳出去了。

        “管锐阳，等等我！”我飞快的下楼，终于在楼角追上了他。

        他转头看到了我，眼神里带了点惊讶，没多说话，脚步倒是放缓了一些。

        我半天才喘平气儿，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俩就这么一直沉默地走着。

        “那个，你是不是不想当指挥啊？其实，我上也是可以的，你不用太勉强你自己。”我鼓起勇气说道。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语气也带了点无奈：“我没有不想，也没有勉强。只是……”

        我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灰蒙蒙一片，又低下了头，等着他的后半句，却迟迟没有等到，忍不住出声询问：“只是什么？”

        他却没直接回答：“没什么，放心吧，我会做好的。”

        走到了校门口，他家在左边，我家在右边，我们俩都停了下来。

        “快回去吧。”他转过身看我。

        “哦，好，明天见。”我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嗯。”他低声应了。

        我抬起头，认真说道：“加油！”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了，随时可以告诉我，我还是不想勉强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转过头一看，是车潇潇。

        “你……干嘛呢？我……叫你半天了……了……你没听到啊？害得我……一直跑……”她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

        “啊？不好意思啊，我听着歌呢，没听到。”我把挂在耳朵上的一只耳机扯下来给她看。

        “好吧。”她撇撇嘴，“你搞什么？抛弃我就为了和管锐阳一路啊？”

        她瞪了我一眼，我愧疚地笑了笑。

        “不过……你们说啥了说啥了？”她突然非常八卦地凑过来问我，我十分不自然地撑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开了。

        “没什么啦，就说了几句合唱的事情。”我含糊其辞。

        脑海中却浮现出刚才在校门口的场景。我说完那句话以后，管锐阳突然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再见到他以后，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温柔。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摸头、简简单单的一个笑，把我的神和魂全勾走了。

        正好另一只耳机里传来泰勒斯威夫特的歌声：“causeiseesparksflywheneveryous/mile”

        我赶紧甩甩头。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车潇潇凑上来关切地问我。

        “你觉得管锐阳这个人怎么样？”我答非所问。

        “啊？”车潇潇有些愣，“就……挺帅的吧。”

        “那你喜欢他吗？”

        “啊？？？不不不，我可不喜欢。虽然帅，但是性格也太不好了吧，感觉凶巴巴的，我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她一脸正经，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怎么了？你喜欢他吗？”

        “我……嗯。”我下意识想否认，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否认的，而且我也不想瞒着我最好的朋友。

        “哇哦，那我坐你们后面儿岂不是得天天吃狗粮了？”她兴奋无比，突然又忧伤起来。

        我也忧伤了起来：“你想得美，只是我喜欢他而已，他又不喜欢我。”

        “啊？”她满脸尴尬地看着我：“你刚才，不会是表白了吧？”

        “怎么可能？”我白她一眼。

        “那就好，我看你这么焉儿，还以为你表白被拒了呢。”顿了顿又说，“那你都没表白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你？而且就算现在不喜欢，你们坐一块儿呢，日久生情听说过没？近水楼台先得月听说过没？”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丢人。”

        “丢人啥？”车潇潇很惊讶。

        丢人啊。没想到重来一次，我还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他都还没给我讲他以前那些故事呢，这不就意味着，这次我只是纯看脸，就，喜欢上别人了吗？

        而且他平时还这么凶，不就是对我笑了一下吗，我就成这样了？？？

        怎么二十好几的人了，反而变得如此肤浅！

        真丢人。

        我又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我居然是一个这么看脸的人，看到别人帅就喜欢，太肤浅了。”

        “那有啥？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我敢说我们班甚至我们年级，喜欢管锐阳的人多了去了。”车潇潇丝毫不以为然。

        是啊，喜欢他的人这么多，我算老几啊？之前高中的时候他喜欢的不就是九班的罗意吗？

        就算我真的再次喜欢上他了又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地丧，瞬间觉得前路十分黯淡。

        我似乎得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了，我是想重新和他在一起吗？在重新开始的时光里。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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