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城外，万安褪下裙钗，玛玉为冠高束墨发，一袭白袍丰姿如玉，在林中负手而行，逍遥洒脱地跟行在康皓身后。

        康皓道，城外一村，名泉溪，村内藏有高人，善酿桂子香，非千金难得，他馋了许久，未曾得偿所愿。

        二人临近村口，五步之远，万安清楚见一坟包，在刻有泉溪村的石碑前，透着诡异。

        一老伯跪在坟前，枯柴似的手捏着一团粗布，在木质的碑板上擦拭，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作孽，作孽啊…”

        康皓回身拽过看热闹的万安，催他快走，万安跟在身后，回望一眼，问道：“从未听过民间有过这样奇特的习俗，过世之人要葬在村口的？”

        康皓停步，转身低眸看向万安，“你没瞧出这村子有哪里不对？”

        万安左右看了看，土屋茅房，乡间小路，门口的摇椅，眺望村后山丘开拓的田圃，大致百户人家的村庄，如在沉睡，万籁俱寂。

        说是荒村，倒也不像，房屋完整，田间的作物一片金灿，乡路平整，是刚刚修葺不久的模样。

        “是有些过于安静了…”

        康皓双臂环在胸前，弯身与万安平视，“你想知是为何吗？”眸光撇向村口又迅速收回，神秘道，“村口埋着的那位，死的惨，怨气冲天化为厉鬼祸人，这里啊，闹鬼！

        万安推他一把，侧眸白了一眼，“少唬我，当我什么都怕的？”

        康皓双手一摊，“不信便算了。”

        沉吟片刻，万安问：“可是与近日的命案有关？”

        “算是吧，不过我劝你不要管。这事儿不是人为，他们查不出，久了便也淡忘了，何苦趟这摊浑水。”

        “总不能就这样纵它害人。”

        康皓眼神淡淡，“这世上，害人的东西多了，可也不会无故害人，总要有缘由，为些什么。人害人，多半是利欲熏心，妖鬼害人，是私心、是仇怨，是为了那点修为，是为在纷争不断的凡尘世俗中生存。故而，世间万物被恩怨情仇裹挟，生了因果。”

        万安不认同，“依你所言，害人还是情有可原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害人是错，你只看有人被害，死了的人可怜，这世间最难断的便是善恶。”

        “我问你，猎户为求生计猎杀，反被兽食，友人惋惜，为猎户报仇，又捕杀群兽泄愤。人与兽，都是命，谁又比谁高贵，这其中谁对谁错，又是谁害了谁？”

        “我…”万安被问住了，“我说不出对错，可总要有人去管去查，这世间总要有人做主，有法有规，有个诉说冤屈的去处，总不至于叫所有的恩怨循环往复。”

        “若非如此，说怨道恨的全都自个儿评判做主，那这六界八荒岂不都乱了。”

        康皓摇头，无奈叹息，“可你我都不是那个能做主的人，即便你查得，也未必管得，免得到最后，因有心无力而痛心疾首。”

        万安没懂康皓话中的含义，也没继续与他争论，二人继续前行。大致两步，万安好似听前方有人在交谈什么，细细碎碎的听不大清。

        他本欲询问康皓，见康皓后退半步，回手拦在他腰上，带人躲进一旁的废弃草房。

        万安扒着门缝，瞄见两个人，一左一右抬着个盖着白布的门板，白布下鼓鼓囊囊的，好似盖着什么。陆陆续续，大致抬过五个门板，共是十个人。

        康皓看过，在他身后道，“看服制，是衙府里的人。”

        “衙府是什么？”万安边问边望，在见一位身着靛蓝色衣袍的人走过，他眉头一挑，万安曾在叶子宸身边见过。那蓝袍男子好似是叫单杰，和禛南一样，在叶子宸手下做事。

        难不成将军也在！

        万安如此想着，身后的康皓回他，“衙府，就是你说的有人做主，有法有规，可以诉说冤屈的地方。”

        万安重新打量起康皓，“懂的挺多？”

        “在人间不是白待的，看的多，懂的自然多。”

        门外，衙役们将门板纷纷放落，依次平放在村前的空地上。单杰从怀里掏出帕子，捂住口鼻，蹲跪在排列整齐的门板前，伸出两指随意挑起其中一张门板上的白布，简单一撇，随之眉头紧锁，率先撇过头，而后两指一松迅速收回。

        他起身，站离那几个门板一丈之远，方才放下遮挡的手帕，嫌弃之意明显。

        万安和康皓跑到草房外，借房屋遮挡探头观望。

        “那下面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康皓眯起眼眸，细细观摩了一阵儿，也有几分不确定，“像是尸体…”

        身前的人一抖，噤了音。

        “吓到了？”康皓趁机调笑万安，“我瞧你大约是被保护的太好，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只怕是见不得什么血腥。”

        被康皓刺激到的万安自证，“谁说我没见过，我就是在战火里被我家将军捡回来的！”

        “是吗？”康皓淡然置之，“我猜，当时你应当都快吓瘫了吧？”

        “啧！”万安气极，回首扯住他垂落在前的几根小辫儿骂道：“我瞧着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讨打吧你！”

        骂声不受控地放大，单杰那方大吼一声，“谁！？”他冲向这方，继续道，“滚出来！”

        怕康皓被人发现，且叶子宸曾与康皓见过，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万安只好主动现身。

        单杰滞步，见人大为吃惊也不忘行礼，拜道：“拜见小主。”

        起身，单杰关心询问，“小主如何会跑来这儿的？”

        “我…”万安背过手，向康皓示意叫他快走，面上则堆满笑容，掩饰内心的紧张，“偷跑出来的，听禛南说，命案发生在城外附近的村子，我想将军想的紧，就试着碰碰运气。”话，真假掺半。

        “我，运气还算不错，方寻一个村便遇上了。”属于康皓的妖气消散，万安松了口气，随之又紧张起来。

        他方答应叶子宸，出府必要携禛南随行，他不但没听禛南劝诫，还偷跑进这诡异的村庄，叶子宸定然要气他违诺。

        万安向单杰靠近几步，略带求饶的意味，“我就是想远远看一眼，此事，你能不能别叫将军知晓。”他双手合十，立于胸前前后轻晃，十分诚恳，“拜托。”

        单杰眼睑下垂，不自在地低咳几声。

        万安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身后有人悠悠然道：“这远看，哪里有近看来的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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