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啊，怪物呀！”

        人群中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如一滴水掉进一锅烧开的热油中，炸开了！

        “走开，走开，离我远点！”

        一个身材纤瘦，面容普通的年轻女子捂住口鼻，面带嫌弃的说道。

        “阿爹，我怕！”

        “不怕，不怕，我们避远点。”

        一对父子在人群的一边观望着。

        “走走走，赶紧回家，逛什么逛，一大早就遇上这么晦气的东西！”

        “别这么说，这人怕是得了什么病吧！”

        “走不走，走不走！”

        “走，走。”

        一对年轻的夫妻，拉拉扯扯的远离了是非之地。

        “我们无忧城”

        “嘻嘻，这人真是”

        “还是第一次看到活久见啊！你说”

        少年对以他为中心的议论和躲避，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少年就如同因为他而引起的骚乱和喧哗通通都与他无关一样。

        少年沉默又固执的用尽全力奔跑，即使身后的那群五大三粗的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强弓之末，即使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抓到。

        混乱之初。

        无忧木楞的站在原地，还是身旁的张大娘眼疾手快的把她拉入身后保护。

        “小师父，你咋了？”

        无忧呆立在张大娘的身后，眼神不由看向那拼命奔跑的少年。她看着他跑向她，越过她。他看着他被躲在人群中恶意向他丢下的石子，而他又因为那小小的石头被绊倒。她看着他迅速爬起，又再次跑起。她看着他被那群女子从后面抓到，他的挣扎和无力。

        无忧摇了摇突然疼痛的脑袋，耳边充斥的周围的喧闹，这些刚刚对她还包含善意的人们，投入那少年的目光和声音却是满满的恶意。

        “小师父，小师父，你怎么了？”

        无忧耳边听到了身边张大娘担心的询问声，她睁开眼，抬头就看到张大娘满脸担心的神情。

        “大娘。”

        “小师父，吓到了？”

        “没有。”

        “别怕，别怕。”张大亮温柔的安慰着神色不好的无忧。

        其实从少年跑向无忧到被那群女人抓到，也不过几个眨眼间。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对人们来说就是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无忧来说却是梦境照过了一丝现实。

        那拥有丑陋面容的少年，她无比熟悉，又完全陌生。

        无忧熟悉的是那一双永远找不进光的眼眸，陌生的是少年的整个人。

        无忧在那从小困扰她的梦境中无数次看过那双眼睛透露出的神情，清晰而又模糊的神情。

        是周庄梦蝶，

        还是蝶入周庄？

        “跑啊，你在跑啊！”

        “小杂种，没爹没娘的东西。”

        “偷了老娘的东西，还想跑？”

        “我的，不是你的。”

        丑陋的少年声音沙哑难听，明显让人听出是后天因素形成，他的嗓子受过伤。

        “什么？”

        “我的东西。”

        “你的？有人证明那东西是你的吗？你配有那东西？”

        “阴沟的老鼠要有老鼠的自觉，别碍眼，懂吗？”

        为首的女人单脚用力的踩在少年的头上，满脸的肥肉在她的恶言恶语中抖动的更加频繁，让人们看的油腻，恶心。

        “癞姐，这小子偷了你什么东西呀？”

        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清秀的女子挤出人群，殷勤的向浑身肥胖的女人问道。

        那叫癞姐的女人瞥眼看她道：“去去，别多管闲事啊。——好人。”

        被叫好人的年轻女子道：“我，这不是好奇吗？”

        年轻女子看着被压着的少年有些不忍的皱了皱眉，但还是惧怕得罪这些人，最终还是又默默的退回人群。

        人群中的人看到年轻女子回来，又开始叽叽喳喳的互相交流起来，讽刺的声音不绝于耳。

        “哟，郝仁今天不做好人了。”

        “是呀，是呀。”

        “好人要不畏权贵呀。”

        “癞子算什么权贵，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可怜人。”

        “哦，那就是恶势力。”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年轻女子被人们说的冷汗连连，掩面而去。

        人群因为女子的离去而再次安静下来。

        人们冷眼旁观着眼前的恶行，如果有人打破它，她们就会把她视作异类般，想方设法的把异类处理掉。

        无忧已经被张大娘抱在了温暖的怀中，感受到的是这个才初次见面的老板娘的善意。

        无忧看向四周，那些慈祥，面善的脸庞。

        无忧又看向张大娘，张大娘无疑是个好人，对于陌生的她都抱着善意与怜爱。可她同样只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沉默不语。

        无忧再次看向四周不为所动的人们，可能她们在生活中也是一个个热心的好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对这件事不理不睬，这件事情上她们无疑一起扮演着恶人的行径。

        无忧垂眸，看着身上的袍子，再次无言。

        无忧看向不远处，那丑陋少年仍然在地上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难看的挣扎着。

        无忧平静的，近乎残酷的知道自己不会帮那少年。

        她和周围人一样是那恶行的帮凶。

        无忧还无法面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她在尼姑庵八年生活的种种，在那小书房的诸多书籍，和师傅的言传身教，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想要不听不看，可耳边的打骂声不绝于耳，连连不断。

        无忧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她向那少年展现了她恶的一面。

        无忧因为那丑陋的少年开始明白，她也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好。她也有私心，她不想与少年产生交集，无论好与坏。

        打骂声还在继续，有人开始不忍离开，有人面露不忍，只有少数幸灾乐祸的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观望着。

        终于——

        “够了，癞子，再打打死了。”

        “是呀，是呀，可不要出人命呀。”

        “那家伙偷了你什么贵重东西呀，这么想要回来。”

        “是不是你的哟。”

        “说不定不是咧。”

        “我说”

        “癞子啊，你也”

        “求财害”

        人群中的人性有时很是奇怪，冷眼旁怪的是她们，出声劝阻的还是同样的她们。

        癞子听到人群中的劝阻声，恶哼哼的向人群叫嚣着：“有本事出来说呀，躲在人堆里算什么本事！”

        人群中的人再次安静下来。

        “好了，癞子，给我个面子，你打也打够了，难道真想闹出人命？”

        无忧耳边听到张大娘的劝阻声。

        人群中像似有了依靠，又纷纷劝阻起来。

        “张姐，这事你别管，我有分寸。”

        癞子终究还是有所顾虑般的，停止了打骂。她粗鲁的指挥着自己人把丑陋的少年搬离人群，准备离开人们的视线。

        无忧抬头恰巧与那少年的目光相对，一瞬，只是一瞬，一股冷意从心底泛起，那是人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警惕。

        无忧再次看那少年，他似极类般垂下了高昂的头，不挣不扎的被那些以癞子为首的女人们托离这条小街。

        无忧后知后觉的想到，那少年刚刚抬眼要看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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