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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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薛惊云被早晨的凉风冻醒,身上披着卿廷殷的衣服,他下意识地掀开看了看自己,庆幸自己的衣服还完整无恙。
当然,他也不是个喝了酒就断片的人,还是有印象自己昨晚干了什么蠢事,不过抱着卿廷殷说了一箩筐的胡话罢了。
他扫了周围一眼,卿廷殷已经不在了,这下才放心大胆地燥了脸。
心乱如麻,觉得自昨夜之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嘴上说不出来。
他收拾了一地狼藉,给塞回自己屋里,大早上的没有食欲,反而想去哪儿逛逛散散心。
祈求千万别遇到卿廷殷。
薛惊云下了楼,沿着长明宫的城墙。冷风猎猎,吹得墙外树枝作响,他想过去看看,迈了个箭步,后小腿发力踩上了墙壁,一个蹬腿上了墙头翻了过去。
墙外就是外城,近百里处都是一片山丘,上边栽着些稀疏的林子,空旷又静寂很是适合散心。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搞得他有些应接不暇,他需要好好地斟酌思考,不能被卿廷殷给牵着鼻子走。
薛惊云很难轻易相信别人,他也承认自己是有些多疑,但是这也跟卿廷殷的前后反差有太大关系,谁叫他怎么一点千年老家伙的架子都没有,像个……闲得没事的老滑头一样。
如此人物,跟他结盟了,按理说他应该荣幸,可这些下来他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像是天上降下来的神仙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俗话说福祸必相依,人对突如其来的好事总会抱有警惕之意。
偏偏卿廷殷又是出于好心,真是让人恨不得多长几个心眼,想搞清楚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唉,搞不懂,他真的搞不懂。
秋是纸老虎,这云也是个墙头草,风一吹就往旁边跑,这下就露出毒辣的太阳光来。
正巧,薛惊云走到了一颗树下,他正靠着树干下乘凉,耳边突地传来窸窸窣窣的行径声。
听声音,像是人,并且移动速度很快。
他对危险倒是敏锐,轻脚点地便上了树,与此同时藏匿了自己的气息,正好快那一群人一步。
五男三女,其修为都不下五百年,并且来势汹汹杀气凛然。
卿廷殷这厮怕不是在诓我?说好的一月之内必树倒猢狲散,结果人家连一日都不到便杀来了。
薛惊云神经紧绷,认出了九安山的一位,何似玉的心腹沈江迎,其他的看便衣分辨不出是哪一派的,不过他们看神色还算和谐一条心。
沈江迎是主心骨,薛惊云很早就知道她,跟了何似玉不下三百年,是个极其忠心耿耿且手段凌厉的人物。
这姑娘一身粉衣,还有层薄纱,腰间是根软剑,下身系了块斜短布,蔚蓝的色泽透着绣花。
她生得温婉秀气,却没半点斯文气,开口中气十足,颇有股当家做主的硬气:“我们门主吩咐,你们就外墙守着,包围四个方位,如有漏网之鱼,直接杀了便可。”
“行罢。”一大胡须男人,幻化出把大榔头,啪地砸在了地上,怕了拍胸脯道:“沈姑娘,你就去支援何门主吧,这里有我老雷守着万无一失。”
“好,那我们也各自地去了。”
其他的人也就各自地散了,只一个人很惹薛惊云的眼球,不仅仅是他长得跟花孔雀似的好皮囊,还有他手里摇着的一把雀羽玉骨伞。
竟是扬州潇湘溪苑的来头。
若那柄扇子是真的,那么方才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潇湘的掌门人,也是当今修真界千年修士之一的潇长卿。
薛惊云恨声,好个何似玉,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请他来坐阵!好算一卦自己的胜算有多大么?!
只一女子还未走,她滚滚的有些圆润,但是看面相很是清秀,声音小小的怯怯的:“沈姑娘,我们卿掌教也来了此处的,你可知道他在何处啊?”
自称老雷的男人也道:“是啊沈姑娘,我们卿掌教怎么回事啊?他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没点征兆啊?”
卿掌教?她是汀忧山的?莫非问的是殷廷殷?
“抱歉,二位。”沈江迎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放柔了些,“哥哥许是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卿前辈他不参与我们这次行动,他传音向我们表达了歉意,说他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
老雷忽地打了个激灵,一张威猛的大汗汉脸惊恐道:“看来传闻是真的了,卿掌教跟着薛惊云那厮鬼混去了,我现在只祈祷不要遇上他。”
“我倒是知道。”夏思鱼扯了个笑容,但笑得颇有些勉强,“沈公子……也就是沈掌教,他跟我说过的。我就是担心,卿掌教他修为高,脾气又不好,我们倒是还仗着同门多了几分薄面,若是你们跟他对上了他便会麻烦很多。”
薛惊云疑惑,心道卿廷殷脾气不好吗?
“多谢告诫了,夏姑娘真善良。”沈江迎很难得地,像个知心姐姐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不过你用不着替我们操心,也用不着替你们卿掌教操心,这次请外派结盟解决缘因复杂,我们九安山不会把麻烦带给你们,也定不会弃仙盟道义而不顾的。”
夏思鱼点了点头,“沈姑娘去吧,一路小心,我会跟雷叔看好这里的。”
老雷对她摆手道,“去吧,何门主在里面等着你呢。”
最后一句话瞩目:意思是何似玉也来了?并且就在这段时间已经潜伏进去了?!
果真白眼狼,自离家之后再没回来看望过,如今回来一趟居然是为杀自己而来的,真是好个兄弟情深。
想到这,薛惊云捏紧了拳头,眼中恨意骤生,一时忘了隐蔽气息,惹得老雷捏起榔头就往他这方向一抡。
好快!那么大块头,动作倒是不慢!
他霍地跳起,只是眨眼间,那树枝就被砸了个稀烂,跟从中爆炸了一样木屑四下飞溅而去。
薛惊云在半空中消失,落脚在另一面的墙头处,面色冰冷地捏出了拢月枪。
一席黑衣,高高瘦瘦,手持银枪,跟何似玉有七八分像,他定然是万刃山教主薛惊云!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老雷也握回了落下的榔锤,正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直到耳边响起卿廷殷的嗓音:“老雷,你怎么把小夏带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毫无征兆的。
卿廷殷出现在了薛惊云的身边。
他声音凉凉的,又带着骇人的威严,居然就这么哄住了他们俩。
薛惊云一愣,偏头看向他,依然是他方才的装束,但就是拉着一张冷脸,就让人觉得他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
这副场面也是诡异,两人一深一浅立在赤红的墙上,明明应该像两只死墙头的厉鬼,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搭对和顺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雷骇然,吓得脸色大变,一只手横在了夏思鱼身前,支支吾吾道:“见过卿掌教,我那个……”
夏思鱼也吓了一跳,见着他也难掩胆怯之意,但还是为老雷开脱解释道:“卿掌教,还请您别怪雷叔,是我求他带我来的。”
“胡闹。”卿廷殷面不改色,但眉头间已有些不耐,语气也越发地重了,“你是沈掌教的弟子,你擅自离山可有向他请示?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看护你安危的沈掌教该如何是好?!”
夏思鱼低着头,白着脸不敢言语。
骂够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卿廷殷目光凶厉,语气不咸不淡的,“客卿雷捷,你加入仙盟我管不着,但是你带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姑娘上战场……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他语气一顿,一个弹指,竟直接隔空将老雷手里的大榔锤给弹飞了,跟被扔上了天似地旋转着上了天,又重重地跌落在后面几里处的地上,发出沉闷地轰隆一声。
薛惊云算是开眼了,当下心里都多了几分底气,看向卿廷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崇拜,心说我认识的千年修士就该是这样的做派。
卿廷殷没注意到他的小九九,继续对雷捷施压道:“想跟我打?还是就此罢手?”
“自然是罢手。”雷捷高兴还来不起,扛起夏思鱼撒开腿就跑,“晚辈这就带夏姑娘回去。”
他幸好没能忘了自己的大榔锤,跑过去拎起跑得更快,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卿廷殷再转头过来时,便对上了薛惊云的星星眼,这种钦佩的眼神倒是新奇,他在这混小子眼里第一次见到,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有些欣慰。
“卿掌教好样的。”薛惊云夸了他一句,说罢就跳下了墙头,往长明宫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叮嘱他道:“何似玉来了,我去会会他,你且在此处守着等我消息。”
一个人就杀过去了?
见过莽的,没见过他这么莽的。
卿廷殷欲言又止,正想跟着他上去,却见对面的墙头冒出了个头,正摇着伞子对他招了招手,不知是打个招呼还是请他过去聊聊。
一方空地,两处墙头相隔上百米,他竟就看得一清二楚,一眼认出那是潇湘来的潇君玉。
原来是潇湘的少主,还以为何似玉有那么大本事,能将那潇湘的千年老东西也给请来。
既不是潇长卿那家伙,那还说明事态不到严重的地步,毕竟那家伙才叫个命里有难,真就像背了天谴似地走哪儿人死到哪儿……
卿廷殷扫了潇君玉一眼,只一个眼神看出此子根基不稳心智不熟,只怕他手中的雀羽玉骨伞也只是为了充场面拿来的,根本就是潇湘那边为了敷衍把他塞来的。
正好,他对潇君玉抬了抬下巴,端得一副高人的架子,霍地化作一道疾风去跟上了薛惊云,还是这毛头小子的事要棘手一些。
且回这边,薛惊云一个猛冲,进了长明宫一楼,他跟卿廷殷只离开了片刻,这儿就被人给搅得一团糟。
不是偷窃不是抢劫,就是跟他有仇似的,把这儿完整的东西通通砸了个稀巴烂,楼上还不停地传来响亮地什物倾倒的声音。
薛惊云火气上涌,深吸一口气暴喝道:“何似玉!你她妈敢在长明宫撒野?!”
他此言一放出,故意跟他做对似地,楼上摔东西的声音更猛烈了,且还是从四面八方不同房间传下来的。
他气得半死,甚至怒得头昏,只剩一丝神智冲上了楼,誓要找到那欺师灭祖的白眼狼千刀万剐。
最近的一间发出杂音房间正在手边。
薛惊云一脚踹开——
竟发现里面是自己人,管账房的老鸿哭丧着脸看他如同救星,手上却不受控制地在砸着东西,花瓶碎片都扎伤了手臂却还是颤抖着继续,“教主,不是我。是我身后的指令符。”
薛惊云气急败坏道:“是何似玉弄的?他现在在哪儿?”
老鸿凄凄惨惨道:“是他。可这房间这么多,属下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薛惊云去他身后一看,“没有纸,竟还是灵符。那也没办法了,你就只能先睡会儿,我找着何似玉再想办法把它给除了。”说罢,他一个厉掌劈下他的后脑勺,又把他稳稳接住给放妥当了。
这下可麻烦了,长明宫内房间多达上百,发出噪音的房间里也不一定是何似玉,要他一个一个找还不得被耗死在这儿。
他酝酿了口气,对天朗声怒喝道:“何似玉,这是长明宫!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要是把这儿砸了你内心过得去吗?!”
回声都有了——
薛惊云抬头望天,近顶层的栅栏处有个黑影,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趴在前面,突然一跃而下霍地飞了下来,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动作且保持着高速落下。
越来越近、可那黑影却一声不吭、跟个东西似地啪嗒一声,带着骨骼粉碎的清脆声,和血肉分离的撕裂声,如一摊烂泥似地因重力而贴在了地上。
是个人。还是能辨认出四肢来,薛惊云找到头套一把扯下,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目眦欲裂。
居然是是余叔。
他五官已经扭曲,血肉模糊得不行,但薛惊云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个同他生活了上百年的唯一的亲人。
血,这才潺潺地溢出来,似是被那团团包裹的黑布给挤出来的。
薛惊云伸手,却颤抖着又收了回来,他捂住自己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红得瘆人,整个人蹲立在余叔的尸体边发抖。
他愣了好久,直到楼上某个房间传来一声嘶吼,那嗓音憎恨又愤怒:“薛惊云!你他娘的敢扔老子的东西!”
是何似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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