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彼岸之花

若白见到夜戎的那一刻立刻夺了夏芒手中的那截不死木，转身便往回跑！

        北宸看到若白的身影后死死握紧了拳，随即同夜戎夏芒二人一同追赶。

        他们三人很快适应了鬼界的阴暗，若白毕竟是个姑娘家，眼见身后三人就要追上自己，突然纵身一跃跳入了忘川河中！

        “若白！”

        夜戎随之丝毫没有犹豫地跟着跳了进去！

        忘川河深不见底，本身为了防止鬼魂偷渡出鬼界而存在，一旦没入水中，任何东西都会失去重力，根本无法凫水。

        夏芒也要跟下去，被北宸一把抱住腰身给拦了下来。

        “忘川河下潜伏的冤魂众多，你身为妖身，不可莽撞！”

        夏芒骤然甩脱了北宸的控制，怒吼道：“这下面是若白！是跟本尊当年一同上天宫的若白！是本尊的亲人！本尊当年亲眼看着她长大成人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北宸将无比恐慌的夏芒整个抱住，在他头顶安抚性地亲了亲。

        “本君又何尝没有将她当做亲人？只是下面对现在的你来说太危险了！等着我。”

        说话的功夫北宸已经悄然解下了护腕，将夏芒的双手绑在了栈道护栏上，他快速对姜炎道：“别让他下水！”

        然后也一头扎进了水中！

        姜炎同鬼王根本来不及阻拦，只好先给夏芒解了绑。

        夏芒挣脱束缚的那一刻又要跳水，直接被早有准备的姜炎给锁住双臂控制住了。

        姜炎怒道：“你当鬼界的防御是过家家呢？就你如今这点灵力，忘川河下去后，用不了两口气就得交代在这！”

        夏芒同样吼了回去，不甘心道：“你他娘的以为我想这样？被你们轮流保护着很光荣？祖神祖神，我他娘的连神力都没有！整个就是一废物！”

        两人凶狠地瞪着对方，火药味浓厚得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此时在一旁默默伤心的鬼王一只站了出来，将夏芒拉开了些，对他道：“北宸说得没错。忘川河内无重力，却有数以千万的冤魂看守。神尊若是就这样下去了，会被恶鬼缠住并且很难脱身。”

        夏芒骤然瞪了他一眼，扭头往对岸行去。

        鬼王又看向姜炎，想说方才的话十分不妥，然而还没有开口，姜炎径直掠过了鬼王。

        鬼王的话哽在喉头，一时间看着姜炎离开的背影五味杂陈。

        正当鬼王黯然伤神的时候，姜炎却在此时回头，没好气道：“走不走？难不成还要本尊请你？”

        鬼王一愣，随即笑了：“走！”

        姜炎嫌弃地看着鬼王瞬间变脸，然而一直在原地等到鬼王跟了上来，他们才去追夏芒。

        三人落水后一直没有动静，夏芒急得不停原地转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夏芒终于等不下去了，转身便要往忘川河里冲，鬼王立刻拦住了他，道：“再等等。”

        夏芒又气又急，怒道：“如果现在掉水里的是姜炎，你还能这么淡定地和本尊说话么！”

        这话让鬼王和姜炎皆是一愣，姜炎接着神色就有些难看，鬼王倒是笑了笑，道：“能。本王相信他。”

        语气之深沉笃定，让姜炎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夏芒：“不可能！你明明——”

        “够了！”姜炎厉声打断了他们，正准备亲自下去捞人，一道瘦小的身影陡然从岸边浅水处浮了上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这样一来很容易便能看出她左半边的身体明显不对劲，遇水后贴在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

        夏芒立刻要去帮她，然而若白看到他后以一种将近绝望的语气用力冲他喊道：“神尊别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

        她的嗓子已经完全毁了，凄厉的大喊像是要把喉咙都撕裂。

        夏芒忙退了回去，红着眼睛道：“好好好，本尊不过去！若白，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若白悲怆的哭声让很多鬼将都忍不住封闭了耳识，不敢再听下去，怕引发万鬼同哭。

        她撑着右手站了起来，红肿的眼睛像是有千言万语的委屈对夏芒说，最终却汇聚成一声：“句芒神尊……”

        夏芒立刻高声应了，向她伸出双臂，几乎在哀求道：“若白乖，来本尊这里好不好？”

        若白闻言第一反应却是连连退后，无助的样子让夏芒心都要碎了，却不敢往前一步。

        忘川河水面又掀起了水花，若白只看了一眼，骤然往相反的方向奔跑起来！

        夜戎上岸后重重咳出了几口水，手脚并用地从淤泥中爬起来，没走几步再次磕到在地。

        他腿脚不便，脚下的荆棘沾了水只会承受千百倍的痛苦，倒下后竟然没能立刻起来。

        夏芒手脚犹有千斤重，眼前场景落到他心里像是一刀一刀在划伤他的心口，血淋淋的，疼得透不过气。

        北宸也上了岸，他同样红着一双眼，用力搂住夏芒的肩膀，颤抖的手臂毫无保留地将他此刻的心情传给了夏芒。

        无名背过身不忍再看，姜炎握紧了拳头，神色无比凝重。

        忘川河两岸除了酆都入口之外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若白在前面拼命地跑，夜戎便在后面没命地追。

        他的双脚早已经被荆棘刺穿糜烂，鲜血顺着他的脚踝、脚背汩汩流向大地，一片狼藉血污。

        夜戎每踏过一步，鬼界的土地上便会留下一个混合着神族血液的脚印。

        远处便是酆都城，以往大鬼小鬼一起鬼哭狼嚎，恨不能将整座酆都城都掀个底朝天，如今却是连枭鸟都静静地盯着这两个人，骨碌碌的眼睛一眨不眨，和城门口探出脑袋的无数鬼魂一起，无言看着他们。

        夜戎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并没有让若白停下脚步，她反而因为夜戎的呼喊更加着急惊恐，慌不择路之下接连摔倒在地。

        夜戎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死咬牙关克制住自己，加快了脚步。

        夏芒同北宸皆落了泪，此刻交握在一起的手无比真实地让他们意识到能相识相爱并且毫无阻隔地牵手拥抱有多么不容易，又有多么珍贵。

        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若即若离的距离与满身的伤病痛苦加在一起，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没有人再上前去帮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因为他们都不配去染指。

        渐渐地，整个鬼界都充斥着他们两人不停的奔跑声，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踩在淤泥中的泥泞水声。

        所有人都模糊了视线。

        正在此时，他们突然发现夜戎踩过的地方冒出了一株株鲜红的草茎。

        这些植株生命力顽强得惊人，很快在夜戎经过的地方连绵生长起了一片，随着夜戎的脚步逐渐在忘川河沿岸延伸。

        作为木属性仙君，夏芒从没有见过这种植株。

        四人一致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鬼王旋即以鬼气毁损了一小片，剩下的也被鬼气筑起的屏障牢牢隔离开。

        但是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被毁损的植株也只是像寻常草木一般留下了遍地的汁液和残枝，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但鬼界向来寸草不生，这些突然出现的植株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用。

        大概唯一能解释这些植株出现原因的，只有夜戎和若白。

        连片的植株很快将夜戎溢散出的魔气化成的荆棘路给淹没，渐渐的，那些刺穿夜戎皮肉深深折磨着他的荆棘不见了，被这些植株取而代之！

        夜戎每走一步，溢散的神力和魔气便化成这些像极了花的植株。

        远远望去，鲜血一步一生花。

        这些细长的植株并不嫌弃鬼界的土壤贫瘠，反倒是蓬勃地生长了起来。

        四人走到了那片红草前，夏芒随手拔了一棵，发现这草茎杆细长，只有叶子，整棵草都呈现一种鲜红色。

        他们皆神色复杂地看着无风自动的红草丛一层层翻滚摇曳，原本空无一物的鬼界土壤像是变成了翻腾的血海。

        他们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这草是夜戎的鲜血化出来的，否则这么一大片红草丛，夜戎的血早就流干了。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它们必定与夜戎有联系。

        夜戎最后终于在转生池前拦下了若白，从若白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若白剧烈的挣扎只换来了夜戎更加用力的拥抱。

        他泣不成声，不管若白如何踹咬打推，坚决不肯再放她离开。

        “若白，我都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我了，本君怕。本君这三千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若白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挣扎的力道逐渐弱了下来，早已经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这些顺着忘川河岸边连绵不断生长起来的红草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叶子，无数细长的红叶落到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快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根杆。

        夏芒他们跑去了转生池附近，只有鬼王蹲下身，情不自禁摸了摸这些光秃秃的草杆。

        然而下一刻，所有植株全都缓缓绽开了鲜红色的花。

        没有大片瑰丽梦幻的花瓣，也没有缤纷多彩的颜色，这些细长的草杆坚强地支撑起了一朵硕大的花。

        花瓣纤长，身姿优美，撑起了一片独属于鬼界的血色盛景。

        “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花生于彼岸，生世永不见。”

        鬼王喃喃道。

        “那便叫你‘彼岸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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