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前世之情深不寿18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夜戎正考虑自己该怎么和他说自己的担心，但他很快发现没这个必要，昊天久居高位显然比他更加敏锐，几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你方才说另一个神尊是谁？降生多久了？”

        夜戎哭丧着一张脸——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当初替小神尊瞒着身份也就罢了，没想到他普普通通一战神，神生生平还没怎么有建树呢，居然先后替两位祖神都保密过身份，现在还要亲口将其中一个给泄露出去，真不知道该说自己太幸运，还是太不幸。

        “是神农炎。我们和他接触不多，有什么命令一直是无名代为传达。听他的意思，他应该降生在小神尊沉睡之后，具体什么时间就不清楚了。”

        看来神农并没有要接手天宫的意思，起码目前没有，说不定划分鬼界也只是心血来潮。

        昊天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艰涩地吞咽了下伸手去摸盛满琼浆的琉璃盏，没想到刚迈出一步，识海内骤然掀起了风暴，眼前跟着一阵眩晕。

        神情恍惚间，沉睡在他体内的恶魔趁虚而入，搅乱了他精心掩饰好的伪装，毫不留情地踩过他一直以来殚精竭虑守着的清明，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有多脏。

        夜戎眼见着昊天脚步踉跄要往地上栽，被吓了一跳，忙搀住他稳住了身形。

        “喂喂喂！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吧？神农虽然不比小神尊可爱，好在也不怎么搭理人，顶多损你几句，仗势欺人几下，  其他方面真的还好。”

        夜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虽说年纪大了，但长得也不错。”

        昊天对他突如其来的抖机灵没什么反应，闭着眼看起来很是疲惫。

        夜戎讪讪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宽慰他：“天宫终究是新神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说不定神通广大的祖神们还看不上呢。你……别太放在心上。”

        毕竟神农他老人家已经给鬼神选好地方了，看那一副嫌弃却又护着的模样，一时半会还真不一定能想起天宫来。

        昊天按着眉心定了定神，哑道：“传本帝令，今日休会，所有神官不得来无相宫侵扰！诸事待定，明日再议。”

        夜戎看着昊天铁青的神色深以为然，挥袖撤去无相宫的禁令，一下涌进来十几个神色仓惶的神侍，立即搀扶住昊天，厉声呵斥夜戎。

        “夜戎神君好大的胆子！这是天帝的住所，你竟然也敢私下禁制？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夜戎闻言啧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昊天反手便是一记灵力将那神侍轰出了殿门，殿内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

        昊天眼尾通红，明明平时那么稳重而游刃有余的一个人，眼里竟然藏了狰狞的杀意！

        夜戎神色骤变，三两下解决掉昊天身前围着的神侍，一把托住了昊天的胳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说着去探查昊天的脉象，反被昊天重重握住。

        五指修长，骨节泛白，冷白的皮肤下是狰狞暴突的血管，一跳一跳不安地鼓动着。

        夜戎骤然在他耳边低喝一声：“昊天，收心凝神！”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在昊天的耳边炸开！

        他倏地倒抽一口冷气回了神，眼周通红骇人地看了夜戎一眼，随后目光不善地扫过所有神侍小童，冷道：“夜戎战神如何，也是你们配评价的？”

        “本帝殿里，如有再敢妄议天宫神官的，一律逐下界去！”

        待神侍小童们战战兢兢地离开，夜戎再次去探查昊天的脉象，脸色跟着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昊天距离走火入魔只差临门一脚！

        昊天甩脱了夜戎的手与他拉开距离，气息逐渐平稳了下来。

        “老毛病了，无碍。”

        夜戎听到这句话邪火便噌噌往上冒——无碍？

        你他娘的脸色白得和千年老鬼都有一拼了，还说没事？

        当年他偶然发现北宸体内的神力不对劲时，北宸也是这样用一幅无所谓的口吻对他说“无碍”，结果呢？

        还不是动不动就放火烧天宫？后来狠起来竟然连自己都一块烧！

        朱雀尾巴上插几根毛，还真把自己当凤凰学人家涅槃了？

        “朱雀尾巴上插几根毛，还真把自己当凤凰学人家涅槃了？”

        夜戎又气又心疼，嘴里的话就开始不过脑子，等话都秃噜完了，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可是天宫之主，不是当年自己把自己烧成黑乎乎一团的北宸！

        两人皆震惊地看着对方，一时间想笑又觉得哪里不对，只好面面相觑干瞪眼。

        片刻后，终究是夜戎率先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顺势坐在了蒲团上，发狠道：“真他娘的离谱！本君如果也有前世，一定是被你们两个亲兄弟给气死的！我真是怕了你们！”

        昊天收拾了下神色也坐了下来，眼底的情谊与怀念不似作假，甚至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当年他们三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大言不惭说要拯救一切。

        胸口的疼早已经麻木，面对过去，昊天第一次萌生出了后悔和钦羡的感觉。

        可他其实什么都没做错不是么？

        他当初的选择是牺牲自己，现在正是牺牲了自己。

        他求仁得仁，不应该坦然赴死么？

        夜戎愤然拍了下地面，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感觉，梗着脖子问道：“你就直说吧，严不严重？”

        昊天眉心的神印方才一闪而过，夜戎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异常，甚至不敢去回想细节。

        说到底他怂了，他不敢去想离别的滋味。

        现在如果再让他去一次神魔大战的战场，他能豁出命和巳岈战斗，只为不让最后一刻发生。

        如果让他再经历一次巳岈自爆，他真的望而却步。

        他甚至都不敢去回忆，只知道记忆是红色的。

        血红色的。

        夜戎的眼红了一圈，死死盯着昊天每一个细微的神色，急切地渴望能从中找到当年一点少年莽撞的心性。

        但他最后只看到昊天慢慢收敛了神色，重新捡拾起厚重的天帝衮服，严丝合缝地将那一点不合时宜的伤春悲秋给封进了躯壳里。

        昊天道：“严重，但我们都无能为力。”

        夜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然而昊天实在是太了解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夜戎了，或者说他一向不动声色地洞察人心，从始至终都将主动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

        昊天下一瞬神色完全放松，轻笑道：“老毛病了，和北宸当年的情况大同小异，偶尔累得狠了才发作一次。这些年也就当初降世劫和今日发作了两次，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这话就算是如今的月老，或者最初那个天真的小神尊都不会信，可那个时候的夜戎信了。

        以至于当这些鲜血淋漓的回忆再一次涌进数千年后月老的记忆中时，斗转星移，苍颜白发，月老为自己落了泪。

        夜戎最后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说是要去找小神尊帮忙。

        昊天想阻止却已经有心无力，待夜戎离开，哇得吐出了一口污浊的血，不堪地栽倒在地。

        胸口的灼热感像是要把人刺穿，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都在叫嚣着要冲破樊笼，掌握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完全不给昊天喘息的机会。

        正在这时，昊天突然察觉到无相宫内的防御阵法在缓缓闭合，登时目眦欲裂，双眼通红地看向外殿：“是谁？滚出来！”

        激动之下人的理智更显脆弱，昊天下意识动用了体内肆虐的魔气，长时间被禁锢的魔气一朝得到释放，化作了一条手腕粗细的黑龙，精准地咬住了无相宫外殿内那名跪着的神君，将他拖了进来。

        魔气在狂欢，昊天眉心的神印已然变成了堕神印记，眼神凶厉，死死盯着这个被他派出去秘密寻找上古神界踪迹的新晋小神。

        “妄丛，你真不该在这种时候进来。还有遗言么？”

        昊天第一次掌控魔气，被极深重的恶意和戾气激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边拼命告诉自己这样做有违天道，一边内心深处涌起强烈的杀意，截然相反的态度像是要将他从中撕开，永坠炼狱，不得解脱。

        手中的玄冰剑笼上了一层血光，昊天在内心反复的拉扯中眼神逐渐趋于冰冷，剑鸣随之戛然而止，直直顶着妄丛的咽喉。

        喉间冰凉的触感令妄丛一度忍不住战栗，稍不留神自己就不是被杀，而是自刎。

        堕神印记触目惊心，昊天眯着眼睛看妄丛颈间滚落的血迹，将玄冰剑往外挪了一寸。

        那一刻妄丛猛地抬起头，深深看进那双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睛。

        他知道，天帝妥协了。

        一直以来妄丛都在假借寻找巳岈踪迹的名义走遍上古祖神遗迹，实则暗暗遵守帝君的命令去寻找神界入口。

        此任务自然是绝密，妄丛也识相地缄默不言，从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然而随着帝君秘密召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妄丛敏锐地察觉到帝君的神力出了问题，性子也因此越来越孤僻，明显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妄丛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帝君，寻找神界的事情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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