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前世之情深不寿24

夜戎没想到，这一走，便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北宸与小神尊走后，他在若白面前从来不敢问当年自己把她带离了昆仑山，若白有没有怪过自己，只敢在午夜梦回时悄悄放出一点对北宸和句芒的思念，企图在梦中让他们再骂自己一次。

        然而这两个薄情寡义的神君小气得很，从没有入过任何人的梦。

        当年他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时，正被昊天派去赤焰火山解救一个神君。

        那里前不久才被发现是上古魔尊的栖息地，真想不明白这小神到底发什么疯敢到这里来，说好听点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点根本就是找死！

        好在上古魔尊没有把自己休息的地方建造成万毒窟或者什么千剑冢的嗜好，夜戎一路打进去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蛰伏的魔气比较麻烦，故而花了很长时间才在里面找到那位神君。

        这小神确实命不该绝，夜戎将他救出去后眼见着还剩一口气，堪堪没有折在里面。

        然而等夜戎出了山，天宫方向一个通天彻底的金色阵法险些让他跪倒在地！

        那是来自上古神族的绝对威慑！

        乌云罩顶，巨大的天幕暗沉翻滚，天象隐隐有失控的趋势，蓝紫色闪电不时劈向下界，每一道闪电过后，下界雷火应运而生，即便天象被祖神神力影响大雨瓢泼，也根本浇不息。

        夜戎当时不敢有什么想法，见到阵法的一瞬间，脑子里除了震惊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他一定一定要去阵法那里！

        他全然忘却了奄奄一息的小神，骤然如离弦之箭般冲上九霄，往天宫疾驰而去。

        九霄之上没有遮挡物，金色阵法清晰得几乎就在他眼前，古老而庄严的铭文一圈圈闪烁，在日月掩蔽下灰蒙蒙的天空中卓然发亮。

        只有阵法最中央的阵眼处被金光笼罩，夜戎看不到！

        他看到阵法运行时，天宫附近的空间都扭曲了起来，极度的扭曲挤压下，夜戎恍然看到天幕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前一切都在他的面前慢了下来。

        乌云翻滚不休，雷电霹雳落下，林间鸟儿惊起。

        他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有胸腔内的心跳如擂鼓撞钟，一下，一下……

        骤然一声巨响！

        夜戎只听到那似乎是来自远古祖神的吟哦，接着他的耳朵便暂时性失聪了，里面有温热的液体正在流出来。

        夜戎想象中巨大的神力冲击没有到来，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阻力，仍然在全力奔赴阵法。

        直到他发现阵法逆行了……

        失聪让他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无边寂静让他惊恐难耐。

        他甚至因为全身下意识地绷紧而右腿抽筋，险些从九霄栽下去！

        夜戎从来不知道，原来天宫的位置这么远……

        再往后发生的一切夜戎记都不太清了，他在残存的阵法中心好像看到了昊天，又好像见到了眉心处有着堕神印记的魔尊。

        他已然分不清到底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臆想。

        当他迷茫地站在残存的金色阵法中，看到阴惨惨的天幕划过一颗璀璨的流星时，他眼前突然开始阵阵发黑，阴影像是黑雾一般缓缓压到了视野中央。

        他七窍再次流出鲜血，彻底丧失了五感……

        那日的壮烈程度远超夜戎想象。

        一日一夜后，夜戎在金星神君的帮助下醒了过来。

        他没去看正在消失的金色残余阵法，而是神情恍惚地去了勾陈殿。

        勾陈殿的结界阵法全都消失了，夜戎见到院内枯死的一地草木，本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失声痛哭，然而实际上他已经麻木了。

        夜戎拖着疲惫的躯体，透支精神力，近乎病态地升起了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阵法结界，而后向院内的花草树木输送最为纯净的太阳神力。

        他紧紧抿着嘴角，整整一个时辰一动不动，院内枯死的花草始终没能成活。

        夜戎收回手，骤然一道神力打出去将他自己布下的屏障震碎，红着眼喑哑道：“夜戎，你可真是个废物！”

        他径直绕到了后院莲池，澄澈的莲池内莲花全都枯死，小水坑里的那只彩尾鲤鱼也不见了踪影。

        若白脸上满是泪痕，双眼肿成了核桃，哭晕过去了。

        夜戎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若白发了高热，身上烧得滚烫。

        他将若白放到了寒冰床上，发现她手中紧紧握着什么东西，等他轻声哄着意识时有时无的若白松开手时，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截枯死的……不死木。

        夜戎眼睛一酸，蓦地抱紧了若白，泪水滚落在她身上……

        那之后夜戎和若白皆大病了一场，昊天绝口不谈有关北宸的任何事，只有在谈及和北宸一同陨落的句芒神尊时，冰冷的神色陡然显现出恨意来。

        于是不明所以的神君们终究将北宸的陨落归咎到了他们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的句芒神尊身上。

        毕竟千年后木神可以再生，而没有魂魄的北宸却是真正的烟消云散了。

        昊天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再也不见笑脸，愈发苛刻冷漠强硬起来。

        他不顾天宫中近半数神尊的反对，不去救济洪水山火频发的下界，却执意要攻打鬼界。

        此前一直固若金汤，就连消息都探听不到的鬼界不知为何这次乱作一团溃不成军。

        一直到天宫都打到酆都城外了，鬼界那个野路子神都没有露过面。

        夜戎强打着精神去了鬼界，一并将昊天的作战计划带了去，却发现姜炎的神躯竟然已经腐坏，只有最后一团意识被无名逆天改命强行留住，封在了一座冰棺中。

        无名就蜷缩在冰棺一角，透过晶莹的冰层，眼神追逐里面一团微弱的生命灵火。

        “无名……”

        夜戎此刻特别想回到当初带若白离开的时候，狠狠把当时的自己扇醒！

        他不在的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名眼神涣散地看向来人，转头的那刻，夜戎看到无名的小臂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疤痕狰狞。

        夜戎握紧了手中的天兵布阵图，嘴唇微颤，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等无名的眼睛重新聚焦，看清他是谁后，他陡然暴起，肆虐阴冷的鬼气一下将夜戎控制住，迫使他跪在了地上。

        无名容色枯槁，掐住夜戎咽喉的手臂灰败狼藉，神经质地颠来倒去重复几句话：“他是不是你们派来的？是不是你们？他在哪？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无名精神状况很不对劲，夜戎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只能尽量安抚住无名的情绪，趁他放松警惕的一刻迅速将他反制住，一句话都还没说，无名陡然嘶吼了一声，字字泣血。

        “又骗我——”

        他已然双眼暴突显露了神识衰像，夜戎不得已往他后颈砍了一记手刀，把他砍晕了。

        夜戎仔细检查了无名的身体，发现他明明没有脉象，体内的血液却像是沸腾了一般不可遏制，根本无法用常理来判断无名的身体情况。

        他的神力和无名的鬼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灵力，不敢贸然打入他体内，于是干脆把无名拖到了冰棺旁边，让他面对着越来越虚弱的姜炎。

        夜戎不能久留，否则天宫会起疑心，于是将天宫布阵图给他留了下来，沉声道：“无名，你的背后不只是姜炎，还有鬼界。天宫马上就要发起总攻了，你真的愿意看到鬼界付之一炬么？”

        不知道是天宫布阵图还是夜戎那几句话的作用，无名总算没有一蹶不振，关键时刻独挑大梁，强行将酆都城转往地下，开始了自卫。

        与有着上千年底蕴的天宫相比，鬼界唯一的优势便是世人对魂灵知之甚少，常常出其不意打天宫一个措手不及。

        再加上夜戎从来没有出过错的天宫布阵图，无名不要命似的准备反击。

        昊天这时终于发现短时间内收复鬼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有了休战和谈的意思。

        夜戎原本都做好了此次和谈会定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无名在见到谈判使者的那一刻，突然改变主意当场暴怒，险些将前来谈判的天宫使者给杀了！

        谈判不欢而散，不久后酆都城传出消息，鬼界正式独立于两界之外，成为了世间第三界。

        同时宣告鬼界无神，无名自立称王。

        夜戎起初并不理解无名既然已经答应了和谈，为何还要轻易打破表面上的和谐。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无名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连闯天宫九道关卡，生生打伤了十多位神君，直到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君给打得半死，拖下了界，这才就此作罢。

        此后，酆都城在鬼王的授意下完全封闭，唯有鬼魂能进入，成了名副其实的鬼界。

        夜戎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被无名拖走的那位神君，他尝试联系无名却一直没有回音，直到他警告无名不要滥杀无辜，无名的回复给了他当头一棒！

        原来那神君本就出身鬼界，却在神农受伤昏迷时……害死了神农！

        夜戎震惊之下去找昊天问个清楚，但昊天全都避而不见，唯一一次在凌霄殿外堵住了他，昊天先拿他泄露天兵布阵图的事给了夜戎一个下马威。

        那时夜戎看着昊天毫不作假的冰冷神色突然意识到，他或许从来都不了解昊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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