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语成谶

太子与二皇子的储位之争愈发浮于水面，明明白白。

        这边皇后娘娘想尽办法要不着痕迹地拉拢朝臣，那边温诗宁也没闲着，而且她不碍于身份，行事更加直接和果决。所有方法都用到了，金钱、女人、威逼利诱，甚至恐吓，能达到目的就行。

        为了给二皇子拉帮结派，他知道哪位大人喜欢金子便送去金子，哪位大人中意大家手笔的字画便花重金求来给他，哪位大人喜欢女子便悄无声息地送去美人，哪位大人悍惧内人便与她们交好，让她们吹吹枕边风……一来一去，他们收了太子妃恩惠，免不了帮太子说说话，顺理成章归入太子一派。

        就是傅景曜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太子妃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这日，温诗宁换了一身浅松绿的交领襦裙，一袭牡丹烟罗软纱，美目盼兮，流光溢彩。临出门前，她让丫鬟在绾好的飞仙髻上插了一支白玉发簪。发簪通体为莹白的玉，色泽不算上乘，但做工细腻。

        “娘娘，这发簪未免寒酸了些。”丫鬟替她将原先的金钗拿了下来。、

        “你不懂。”温诗宁看向铜镜中的人，微微一笑，目光在触及那白玉发簪之时，顿了顿，不只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惆怅有些无奈，但很快便被她掩盖了神色。

        她就是故意要戴上这支白玉发簪，去向大理寺少卿方卓大人贺喜。

        大理寺。

        温诗宁正在等候。大理寺的属下去向方卓禀报没多久，他便快步而来，像是方才还在处理公务，这会就赶忙过来。

        “属下参见太子妃。”方卓震了震衣袖，快步上前行礼。

        “无须多礼。”温诗宁慢慢看向他的脸庞，忽而觉得讽刺，他们大概有多久没见过了？二年，三年还是更久？久到，她毫无印象了。

        他依旧是记忆中那个饱读诗书，满腹经华的翩翩少年，只不过成熟了一些，也对，都已经出成家立业了，该成熟了。还胖了些，看来他娘子是把他照顾得很好。

        身上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隐约还能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能看出他娘子定是个贤惠的姑娘。两人的感情甚笃。

        她曾经以为，这些都会是她和他的未来，但却成为了他和别人。

        恍惚间，她不知是悲伤还是无奈。

        “听说你成亲了，特来恭喜大人。”温诗宁朝身后人挥了下手，道，“顺道带了些新婚贺礼，望大人笑纳。”

        “娘娘，你我无需如此客气。”方卓拱手致谢，但言辞却是拒绝，“娘娘的贺礼，微臣实在不敢收。”

        “怎么？怕我收买你，为了去见仇南风一面吗？”温诗宁说得直接，反倒不容他拒绝，“收着吧，只是些心意。”

        这番，方卓没有拒绝。

        当然温诗宁也知道他不会让自己见仇南风，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她不觉得奇怪。只是她虽然说这些贺礼是出自她的心意，确实有另一番目的。

        “你的新娘子，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问，或许包含一些私心。

        “很普通的姑娘。”他说话的时候，笑了笑：“但是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是个好姑娘。”

        他抬眸，在看向她的时候，正见她微微垂眸，轻声说了一句，“那便好。”可就是她这么一低头，他看到她发上的白玉发簪，忍不住上前一步。

        ——那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之物，为何太子妃还会戴着？

        但又察觉自己的失礼，他连忙后退，不敢逾矩。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她注意到他的变化，乘胜追击地问着。

        原来，她戴这廉价的白玉发簪竟是这个目的。他心下了然，淡声说道，“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罢，我忠的是圣上，不敢有二心。”言下之意，他不站队，不是任何一派的。

        也罢，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觉得奇怪，倒像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是不甘心，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她没再多说，施施然离开了大理寺，只留下一阵清香和满地的贺礼，才没让恍惚的方卓觉得那人是幻觉。

        走出大理寺的她同样觉得恍惚，晴天烈日下，她竟觉得有些昏厥，刚才的自己是不是疯了？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来看仇南风，还是，拉拢他？亦或，只是想问他一句，与你成亲那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不甘心吗？可他们已然回不去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消散吧。在她父亲棒打鸳鸯、用他的性命威胁她离开他之时，她已经不需要爱情，这辈子都不需要，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当初抛弃他的原因，哪怕已经重新有了心爱的人。

        因为，她已经拥有过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最好的爱情。

        半个月后，西南藩地于深夜下了一场大暴雨，风雨大作，期间雷电交加。漆黑的夜空被闪电照亮，浓厚的云层仿佛与天际剥离，深黑的夜空被染上了墨蓝色。每一道惊雷和闪电都在天幕留下一道惨白的光芒，像是将天空劈开了裂缝。那些裂缝慢慢变换，墨一点点勾勒着墨蓝色的云层，仿佛变成了一头巨型的魔兽。

        那头魔兽张大了血盆大口，从百姓们的视角看去，正好要将那山头咬碎。当天夜里，山体崩塌，洪水从山下而至，将山下的村民砸死的砸死，淹死的淹死。

        这是一场天灾，当这个消息传至绍阳城之时，傅褚玉无法淡定了，立即让朱纹传召仇南风，因为这事真如他所料，藩地会发生天灾人祸。

        天灾是发生了，那么人祸呢？

        当初，朱纹去找他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西南方向的藩地会发生一场天灾人祸，要知道，天灾可不是我能操控的，更不是信口胡说，就能让老天发威的。”

        他还说，天灾和山体有关，至于其他的，并未曾多言。

        这和仇南风的预测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以至于整个朝堂都震惊了，鬼神之说自然是使他们敬畏的，如此一来，仇南风岂不是成了鬼神的代言？

        当仇南风再次进入福宁殿的书房之时，他的心境又不同了。

        “你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得知陈思王那会发生天灾人祸？那么人祸呢？人祸是什么？”傅褚玉忍不住问道。

        “是推背图的谶语。”仇南风答得一本正经，实则胡诌。

        “你真的拥有推背图？你真的有推背图！你真的，能助朕一统天下？”傅褚玉望着他，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他。

        他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当真。”

        “好啊！好得很！仇南风听封。”傅褚玉忍住激动的心情。

        “臣在。”仇南风上前。

        “朕封你为国师，赐你国师府，给你自由出入皇宫的皇宫，你无需对任何人负责，只需要对朕负责便可！”

        “你要拜相？朕给你超过宰相的权力，给你位列三公九卿之上的权力！朕满足你！”他说着，情绪激昂，话锋一转又道，“但你若无法助我，同样，我亦能杀了你，让你生不如死。”

        “臣遵旨！”仇南风双手交叠，不卑不亢地行礼。

        殊不知，他低垂的眼眸中满是不屑和孤傲，满是对复仇的激动，全身都是血脉喷张的兴奋，是极致疯魔的克制和隐忍。

        ——二哥，我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生！

        后来，傅褚玉又问他人祸是什么，不过他没有多言，而是卖了个关子，准备到朝堂之时再把这事说清楚。傅褚玉知道他是为了震慑群臣，自然也应允了。

        仇南风成了国师的消息，被绍阳城传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起初仍有群臣上书弹劾仇南风，要把他杀了，一天一次弹劾，惹得圣上不快，痛批了这些官员，他们才消停。后来，仇南风凭借实力，破解了都城不少的冤案，帮了大理寺大忙，又给钦天监开了几课，教导他们易学和风水之理，让他们皆对他刮目相看。

        他又推测出陈思王的藩地将有人祸发生，不过未免消息走漏，打草惊蛇，他暂且没有公开来讲，只和少许几人说了这件事情，也能尽早安排起来。

        国师府是已故萱阳长公主的故居，因萱阳公主酷爱奢华，所以公主府建得富丽堂皇，这些多年有人打扫，并没有被废弃。

        望着眼前熟悉的府邸，仇南风有一瞬间的恍神——这是，他皇姐的府邸。

        傅褚玉本意是想赏赐这座奢华的府邸给他，只是为了笼络人心，让他更好的卖力，也能彰显出他的仁慈，却不料阴差阳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踏入府邸，很快便在这国师府安顿下来。

        这府邸的人都是圣上拨给他用的，实则是为了监视他，而她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才把石溪带进府中，正式换了一个身份，成为国师府的掌事。至于陆子安，他还在养伤，不用出面。

        这才是刚开始，后面他会把国师府的人悄无声息地全部换成自己人。同时也如他所料，圣上一边说着要找神医解他身上的蛊毒，一边又暗中在他的餐食中下慢性毒药。

        也对，这才像是傅褚玉的作风。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已然是夏季的尾声，就在仇南风的“好”名声越来越响亮之时，又流传出了不利于他的传闻——这个仇南风长得和失踪的九皇子傅修宁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同一人！

        于是，“仇南风就是傅修宁”的传言，又再一次在绍阳城席卷了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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