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月色当空

隔着一层忽近忽远的雾气，凌素和仇南风猝然对视，她愣在原地足有三秒之久，咧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又朝同样错愕的他挥了挥手，“打扰了。”说完，像是一只鹌鹑般从偏殿退了出来。

        他在泡澡！这不过才入秋而已，他泡什么澡？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以仇南风那般洁癖到极致的人，几乎是一年四季不分昼夜地喜欢泡澡，进步病态的程度。

        当下错愕后悔之余，她又忍不住感叹：美人沐浴，着实是赏心悦目的画面呀，那朦胧雾气下去的胸膛，摸起来不知手感几好……哎呀，她的耳根红了。

        又想到适才的画面，心里升起一阵莫名却难以被发觉的燥热。

        水蒸气覆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显得肌肤更加清透，甚于女子，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过来，像是一潭幽静的池水，原本碧波不惊，却在看见她之时有了错愕，点点发出光芒。眉峰和鼻梁挺拔，像是能连贯成一体，又和饱满的唇珠辉映在一起。

        热，秋季的夜，为何突然热了起来？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风啊，快来吹散我的热意。

        不过，她的心境转变得很快，说到底也不是她吃亏，一想到仇南风被人看光身子当时的错愕表情，她就开心地笑了，觉得是她占了便宜。她呢？她只是秉持着一种纯粹的爱美之心，生出一丝丝想要亵渎之心而已。

        殊不知，仇南风是个爱记仇的人，往后……

        于是，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本准备去凉亭用膳，但转念一想，很想看到他踏出偏殿的神情，于是抬眸看了一眼正对着偏殿的屋檐，当下飞身而上，坐到屋檐上一边用膳，一边欣赏“美景”。

        另一边，泡着澡的仇南风也没了继续的心思，利索地换上衣裳，刚出偏殿，抬眼就看到一抹不只是美还是好笑的光景。

        ——以明月为背景，星光为点缀，笑得灿烂的少女坐在屋檐上，风姿绰约，衣摆和发带随风飘扬，只见她一手拿着鸡腿，一边大大方方地啃了一口。

        于是，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方才心里的算计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美人出浴，美哉美哉。”那人还没心没肺地说着调戏话。

        仇南风竟是不生气，还替她拿来了上好的美酒，各自倒了一杯，与她同坐在屋檐赏景，但他也只是坐着远望，喝酒赏景。

        “你不吃点？寡喝酒，肚子会不舒服。”她说着，用手肘往他肚子那蹭了蹭。

        “我吃得不多。”他淡淡地说着，偏过头去看她，却看到她一手油腻腻，和满嘴的油光，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凌素倒是知道，她听石溪提过，他一直吃得极少，应该是胃口不好，烦心事太多，品尝也就吃些糕点点心了事。

        她想劝他多吃点，还没开口就听他先问道，“你一般都是这么吃？”他用眼神提了提她的手。

        “我在北漠都是这么吃的。”她挑眉，作势想要用油腻腻的手去摸他的脸蛋。

        “可这里不是北漠。”仇南风道。

        “我知道，这里是国师府。”凌素说完便愣了一下，为什么这里是国师府，她就可以这么放纵，敞开心扉？不当这里是都城，可这里到底不是北漠，不是那片自由的土地。

        “你倒是一点也不和我生疏。”在她发愣之际，仇南风掏出他的手帕，替她擦了擦手，又用干净的另一角轻轻擦去她唇边的油光。

        之后，他又让人拿来一双木箸，交到了她的手中，说：“好歹是凌大将军，这国师府到处是圣上的眼线，你可注意点。”

        ？凌素猛然疑惑地望向他，无声质问：你不是说你这寝殿都是你的人？你不是说我进来的路线都是安全的？

        “万一有人进来偷看呢？”仇南风看着她笑了笑，欣赏着她瞪圆了美眸的模样，觉得挑逗她是挺有趣的。

        “那我真是怕得不得了哦。”凌素瞪了他一眼，奈何手上拿着鸡腿不方便，于是偶伸腿朝他踹了一下，被他躲掉了。

        他勾唇笑着，看着她忽然低头快速地啃完了鸡腿，似乎也……看到了她耳尖狐疑的红晕，但很快隐藏在黑夜中，无迹可寻。

        还有那油腻的小嘴，嗯，顿时没有了想咬一口的冲动——看来，那个燥热的午后，他大概也许只是单纯地想吃甜甜的樱桃了吧。

        于是乎，他完美地替自己开罪想着，心下也仿佛豁然了。

        到了晚上就寝，两人同床共枕、和衣而眠，对于当事人来说不过是正正经经的合作，可这事一旦传出去，两人的名声都难保，特别是凌素，所以他们都比较小心。

        通常这个时候，石溪会扮作凌素离开，以免被有心人察觉什么。哪怕有人真的看见她进来，只要观察一阵子，也能看到她离开。

        此刻，凌素闭着眼睛，脑袋却万分清晰，总是能浮现他泡澡的盛世美颜——雾气氤氲，脸庞绝美，胸膛结实，清晰得叫人想入非非。

        她摸了摸发烫发红的耳尖，心虚极了，于是偏头去看身侧的人，没想到那人也同时转头看向她，视线交错，四目相对，安静无言。

        仇南风猛地又转过头，手掌自觉地伸到自己胸口，他看似坐怀不乱，实则心跳飞快。

        这么个安静的夜晚，两人久久无法入睡。

        “喝了点酒有些睡不着，你呢？”凌素问道，“不如起来比武？你不是说你的刀法高超？”

        “也好。”仇南风顺势点头，似乎是逃过了一劫。

        两人来到殿外的院内，一人拿了一柄长刀开始比武。几招下来，凌素的刀法确实不如他，但他也不小气，在关键时候会指点她几句，而她又学得快，灵活运用，见招拆招，很快便能招架住他的攻势。

        主要是他的招式也不敢过分用力，只是切磋武艺，怕伤到她，故而收了好几分力。

        可他越是这样，凌素就越是难受，因为他每一次攻势，势必是靠近。他每每靠近，她频频抵御，再度出手，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呼吸交缠。

        无法忽视的是，她的思绪错乱了，本应该心无杂念的当下，她猝不及防想起了他在屋顶替她擦嘴的画面。

        他的举止很轻很小心，唇瓣的力道，若有似无。

        但在她的心里刮起了一阵狂风暴雨，满地残骸。

        月色当空，凌素觉得今天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她被月色扰乱了心智。

        ……

        在傅褚玉登基之后，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他取消了分封制度，原先割地的藩王不收回，但之后不再分封诸王。陈思王是当今圣上的七弟，藩地就在西南地界，是个山脉偏多的地方。

        两日后，凌素和仇南风出发前往陈思王的藩地，两人相约在城门口集合。

        此刻，凌素正被一家老小拥着送行，俞芊芊难得出宫，本来是送到家门口便可，但她不想这么快和意姐姐分开，竟是一路往城门口送了。

        “你们好歹给我点面子，哪有大将军奉命出行，一家老小都送到城门口的，我又不是哪里病了。”她无奈的口气里满是温暖和开心。

        “全家人相送怎么了？”时榆嗔怪地捏了一下她的肩膀，满脸笑容。

        “就是呀，说明我们都爱意姐姐呀。”俞芊芊搂着她的手臂，无比亲昵。

        倒是俞书星和俞书晖还算克制点，只是走在她的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藩地的事情，嘱咐凌素此行要注意安全，也要小心着点仇南风。

        凌素一一记在心里，点头答应。

        “也不知道那藩地的口味如何，你能不能吃得惯？”时榆忽然有些担忧，因为她知道她比较挑口，说话间，朝城门口看去，望到了两抹身影。

        “吃不惯也没办法了，别人可没有二娘这么好的手艺。”凌素说笑间，也朝城门口看去，原本是两抹身影，现在变成了仇南风一人。

        相比于全家相送的凌素，孑然一人的仇南风看起来落寞孤单了一些。

        本来石溪相送，也在城门口等着，但她看到凌素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连忙闪身离开，丢下一句话就跑了，“怕被俞书星看到。”仇南风了然地朝凌素那看了一眼，不知目光落在了谁的身上。

        “咦？刚才还有两个人呢，怎么就变成一个人了？”时榆朝城门口看了一眼，分明是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影，又道，“而且是个女子。”

        “会不会是仇南风的爱人呀？”俞芊芊凑着脑袋问道，“我们也正好去看看，传闻中的奸相，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该改口了。”俞书晖也朝那人看去，淡淡说了一句，“摇身一变，是国师大人了。”

        “好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凌素转身，当下严词，不容拒绝，“最后再给我留点面子，你们回去吧。”

        “放心，我会平安回来。”她一一与家人道别，然后策马来到城门口。

        清晨的光晕下，两道身影会面。他们相视一眼，同时喝声，策马朝城门外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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