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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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过秦戈,他曾把他从炸成瓦砾的房子里带出来,将他安置进他们的据点;他也曾背叛过秦戈,将信息出卖给当地居民。谢崇山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计划执行得近乎完美,却独独有一个至今未解的谜团。
从那个逮捕喻漓的晚上起,秦戈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们被这个类似人工智能的家伙看穿了吗?他是将计就计地逃出去,躲了起来,等着在这个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吗?
田知平突然想起了沈文侃。临别时,沈文侃的嘴角挑着莫名其妙的笑,但是他没有在意,此刻却不得不重新衡量。他早就发现了吗?在这整个事件中,他是一个什么角色呢?
他一向知道自己不是棋手,但之间的几年里,也从未这样直面一片谜团,看清自己在受人摆布的事实。他也好,喻漓也好,同样在狱中的杨靖然也好,无论操盘者是谁,他们都是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人。
秦戈的通缉令很快就被挂上了公网。因为事态紧急、影响恶劣,克尔市各个商铺外的液晶屏上,都被他灰黑色的动态照片占据了。人群压抑而沉默地在街道上行走,每个人都低着头,行迹匆匆,好像终于感知到了灾难来临的先兆。
两个地球时之前,狄客刚刚出门,潜入了一个阿萝新发现的停尸库。这里还没有被人扫荡过,竟然给他扒拉到了十八副能正常使用的眼镜。
他脖子上挂了三副,包里塞得满满当当,因为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份战利品,只好把余下的都塞进了裤裆里。
原先他还担心自己走在路上会不会引起围观(内心甚至为此感到一丝窃喜),等走到街上时,才发现天色都变了。
明明是个晴朗天气,路上的行人却像是行走的乌云。街道上的房子都刷成了漂亮的糖果色,天空蓝得像画,却硬生生多了几分恐怖的味道。在路边的液晶屏上,秦戈面目狰狞的照片正冲着他怒目而视,看起来危险而可怖。
狄客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扔下手中的眼镜,快速将今天的新闻浏览了一遍。在看到那两段流传甚广的录像和对秦戈的指控时,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脑袋。
在郑僵死亡的那段时间,秦戈明明还躺在他们关押室的地板上,因为长时间的强光刺激,险些双目失明。
他记得那一天,因为当他跑去问阿萝要眼镜的时候,阿萝跟他讨价还价了好一会,最后他答应用三根人造肉肠来做补偿,才勉强达成了交易。
那么虚弱的、刚刚被电击过的、几乎都要放弃生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市郊,又怎么可能成为了杀害郑代理人的凶手呢?
狄客顾不得丢在地上的眼镜,拔腿跑回了“转轮”的据点。在这段焦躁的奔途中,他心里升起了一丝毫无来由的希望:秦戈最好还在那里。他最好没有欺骗他。
他从“转轮”总部的阶梯上跑下去,却硬生生定在了原地。
郭传江背对着他,正在走向那条安置关押室的走廊。
在那个瞬间,狄客脑袋里嗡地一声,想也没想地就抄了过去。他贴着墙根站在走廊外,静静听着郭传江的脚步回声,心脏跳得飞快,耳边还在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新闻,脑袋里乱成了一团。
多数人的生命中很少有这种荒唐的时刻,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前因后果,事情的发展已经将他逼到了抉择的悬崖上。
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平日里总是熙攘热闹的大厅,此刻只有两三处透明的会谈室里散发着光亮,会客者口中吐出的字句,被肥皂泡一样的隔音膜留在了方圆两米之内。从狄客这里看来,像是一出出实时上演的默剧。他深吸一口气,掉头溜进了走廊里。
大部分的关押室里静默无声,他蹑手蹑脚地摸向那间熟悉的囚牢。此情此景过分熟悉,恍惚之间,他还以为自己仍然停留在那个下着暴雨的早晨,他从海里湿漉漉地爬上来,回到总部,渴望着寻找一个摆脱命运的机会。
一眨眼就是好几天,时间漫长得像是经过了很多年。他没有再回到自己“小鲸鱼”的岗位上,而是被委派了看押秦戈的任务。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从未想象过这样的日子也会结束,至少不是这么快地结束。
看押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隔了一会,残忍的电流又一次发动了攻击。狄客低着脑袋靠在墙外听了一会。片刻之后,他突然直起身,悄悄地跑开了。
郭传江漫不经心地盘腿坐在纯白色地板上,斜眼瞥着一旁狼狈至极的年轻人。他的两个手下戴着厚厚的手套,将秦戈死死按在电击床上。
这实际上没有什么必要,电击床自带的束缚就足以让任何人都难以脱逃,哪怕是打多了大力激素的肉搏运动员也不行。
但郭传江总是不肯放心,他对一切被系统控制的东西都天然地心存防备,凡事都要靠人力来完成。
“转轮”里总有人嚼舌根说,只要把他身边这两位手下放倒,他就会跟没了母鸡的天然蛋一样,窝在草堆里瑟瑟发抖。
这位“天然蛋”显然没怎么听过手下人的笑话,继续我行我素。
在几轮毫无底线的折磨之后,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喊了停,面容和蔼地问秦戈,他是否帮助他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
在秦戈有力气开口说话之前,他又补充道,如若记忆还没有恢复的话,他和他的手下也会将服务进行到底,完成这桩助人为乐的善事。
秦戈没有说话,闭上眼睛装死。
郭传江隐约感到一些不对劲,在刚刚进来的那一天,他们用同样的方法逼供,秦戈还会据理力争地作一些澄清。
按理来说,把他一个人在这里放置了这几天,他的精神状态应当已经濒临崩溃,无论如何都会为了摆脱困境而挣扎着说话。
但是此刻,他们的这位客人竟然比刚刚来时还要沉默,就像是已经笃定了,无论说些什么,他们都不可能真的放过他。
人类在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都很难保证理智,何况是在连续折腾了好几天的现在呢?
他们在逼仄的空间里沉默地对峙着,其中一方手握着生杀大权,另一方手上毫无筹码,却给人一种势均力敌的错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秦戈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
郭传江的鼻子突然开始翕动,他闻到空气里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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