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道目光

秦戈：在这一点上你说得对。但同样的，你为什么不能是那个线人？我们被抓走的那几天，你在哪里？为什么你提前就知道了田知平那里会出事？还有，为什么在你安排的飞行器上，我们会遭到伏击？

        沈文侃：太棒了，现在你觉得我能操控“假世界”的东西了？

        秦戈：谁知道呢？毕竟没有你实现不了的技术。

        喻漓头疼地插话进来：你们两个等一下。

        沈文侃忽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不用急着打断，你也不能洗脱嫌疑。

        喻漓一下子就暴跳如雷：今天上午，我差点就要成为一个死刑犯！那之后，我又差点被枪打成筛子！我恨不得把克尔市市政厅上挂着的那只黄鼠狼一口咬成两半，你说我是线人？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气得眼睛发红：我要是线人，我明天就会掉进绞肉机里，碾成肉泥，然后混在仿生肉里成为谢崇山的午餐！

        沈文侃噎了一下：你不需要说这么狠……

        他们僵持了好一会，谁也没有退让。秦戈往房间的塑型椅上一座，它铺展成了蒲团的样子，让他方便地盘起腿来。

        他轻轻敲了下脑袋，在频道里说：我看我们暂时不要讨论这个话题了。等谢崇山的人追过来，总会有人露出端倪。

        凌晨时分，秦戈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他在黑暗中的感知天生敏锐，此刻静静地蹲在床边听了一会，分辨出两位同伴各自均匀而舒缓的呼吸声。他定下神来，贴着床沿蹿到门口，之后极轻地推门出去了。

        宇宙教总部位于太平洋γ区的临时首府轨迹镇中央，秦戈绕着塔楼走道转了一圈，几乎将整个镇子的情况尽收眼底。在教堂外部，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

        高低错落的房屋在土地上集扎成群，与沃格市那种现代化程度极高的景象不同，这里看起来更像是黑暗纪元之前的残留。

        他注意到，连接村落的道路呈现出一种突兀的现代感，从上空看去，就像是原先的城市被突然的袭击炸成了碎片，村落在袭击留下的废墟上重建而起，先前连接一切的交通道路则被保留下来。

        从克尔飞来的旅客们被安置在教堂的西北塔楼里，从这里开始绕行一圈，一共有23座形状一致的尖顶建筑，构成整个教堂的总体框架。秦戈习惯性地记下了数字，忽而想起沃格市教堂建筑外墙上的23道褶皱。

        4月23日，是对于宇宙教来说最重要的日子。他打开悬浮液晶屏看了一眼日期，才惊觉时间已经来到了15日。自从加入游戏以来，一切都过得太快了，新的事件接踵而来，时间失去了意义感。

        而现在，就在他看到日期的这一刻，一切都重新聚拢，回到了面前的实景之中。

        β区的代理人选举应该已经开始了。按照惯例，这场选举总共会持续七天，在这期间，每一位公民都可以为自己信任的候选者投出选票，即使是远在其他区域的公民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沈文侃和喻漓手上都捏着一张选票，而他这个通缉犯当然是没有份的。不过他们会不会行驶这一权利还要另说。

        秦戈绕完一圈，在西北塔楼前停下脚步，朝房门里望了一眼。他张了张嘴，想说一句毫无意义的“再见”，但最终还是抿了下唇，直接从楼道里爬了下去。

        从刚才爬下床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一个人回到β区去。方才降落的时候，秦戈就仔细地观察过这些教徒，里面罕见地没有一个玩家；他们安稳地睡了大半夜，居然也没有人工智能来找麻烦。

        按照他们先前的种种遭遇，这样的平静显得极不寻常。或者是图灵游戏在γ区的覆盖范围少之又少，或者是运营者（无论是谁）已经对他们几位丧失了兴趣。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他都不会留在这个安静的世外桃源里。

        秦戈没有走方才上来时的那条更便捷的道路，因此费了不少功夫才来到教堂外。今晚的月亮很圆满，恍惚之间他想起自己已经很少见到残缺的月亮。

        他径直往外走，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也没有用上，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在教堂外围翘到一辆破旧的代步车，一路向穿过几个安静的村庄，凭着印象来到了γ区和β区交界的那片树林。他思索了一下，就将代步车留在了林外，徒步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特别多种类的复杂感情，这些他先前只听别人描述的情感一股脑地涌进他脑袋里，冲得他头晕眼花。

        他目前还不擅长分辨这些东西，更何况也没有富余的精力去理清它们，只能存一时是一时。拨开迷雾往前行走，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秦戈凭着对方向的直觉行进了好一段路，心中的不安感却愈演愈烈。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空路，他只往下看了一眼，印象中是大片的阔叶林。

        但这片森林却与印象中的不大相同，往深处去，树林愈发稀疏，枝干上的叶片也逐渐变小，到了后来，可以看见大片大片光秃秃的树杈。

        不像是雨水稀少造成的种族差异，而更像是经历了什么自然灾害一般。

        在第三次看到大片光秃枝叶的时候，秦戈终于停了下来。

        他感知到身后右侧的方向投来了一道目光。

        秦戈猛地一回头，在瞬息之间就做足了攻击的准备，单手已经按上了额头中央，预备着在还未看到对方之前，就率先发出攻击。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近侧的树后闪身出来，挡在了他面前。

        秦戈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今天来接他们去塔楼的智者简兰，他硬生生止住了蓄势待发的次声波。

        就在这个犹豫的瞬间，那道方才注视着他的目光凭空消失了。秦戈一眼扫过去，只来得及看清对方佝偻的背影，和一头花白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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