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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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青戈苑出来, 宫莲的嘴就闲不住了:“要我说奚容这丫头也真是有本事,前头在二哥那儿专宠,二哥一走, 在大哥院里俨然就是女主子了,也不知道二哥看了作何感想。”
“大哥和二哥是孪生的兄弟, 他们之间还能起龃龉不成,奚容为人仔细,保不准就是二哥关心大哥无人好用, 才让奚容过去伺候的。”
宫盈一向知道谁得罪不起,不会占那点口头上的痛快,这席话旨在撇清关系。
“你就装吧,二哥现在还不知大哥回来呢,指不定就是他们两个暗通款曲。”宫莲依旧坚持自己想法。
方才在院中她大着胆子瞧了一眼, 正好就抓住了。
大哥无意间盯着奚容的一眼, 真是让人……心神战栗, 说这二人之间清白,宫莲是死都不信。
“四姐姐慎言才好。”
斗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蠢, 宫盈只觉得没意思。
回院子之前,宫莲去了趟宫肃阳的院子里探望他的伤势,一进月门就见个身影扑通跪在脚下, 吓了她好大一跳,
待看清了春烟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不禁嫌恶。
当初那个尚算娇俏的丫鬟, 如今形容枯槁, 头发被剃了半边, 肿胀的眼睁不开,缝里还渗出着黄白恶心的东西,不用凑近,通身腐烂发臭的气味就冲人得很。
宫莲气不打一处来,捂住鼻子朝她肩上踹了一脚:“怎么又是你,滚滚滚!”
这都多少回了,这半疯的女人也不见哥哥早日处理了,一往他院里走就看到,也不怕坏了院子里的风水。
“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让奴婢给您做丫鬟,当牛做马地伺候您。”
春烟见她想绕过自己,顾不得通身的病痛,忙膝行上去抓住她的裙子,嘶哑着嗓子哀切哭求:“奴婢在这院子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呀……四小姐带奴婢走吧……”
自从沉香生意失败,她失了宠幸不说,更是被宫肃阳恨上了。
但他却偏偏不惩治自己,而是放任其他侍妾通房欺辱她,她越是痛苦,欺负她的侍妾越得宫肃阳宠幸。
久而久之,谁还不知道主子的心思,院中人人以欺辱她为乐,在宫肃阳面前更变本加厉,甚至直接剃去她的半边头发,在雨天将她按在院中。
暴露的头皮淋着雨水,血水随着发茬在她脸上滑落,腐烂的铁锈味滑进唇里……
所托非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这一方庭院,对她而言真如炼狱一般,她宁愿做回那个被人使唤来去的丫头,也不会稍站高些,就头破血流。
“咦”了一声,宫莲嫌弃骂道:“滚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在这招什么晦气啊!你们是瞎了吗,还不把她拖走!”
很快有人七手八脚地上来拖人,凄厉嚎哭的声音也被捂住,春烟的手仍死命抠在地上,她真的不想回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去。
十指指甲翻飞渗血,地上是拖拽出的长长血痕,触目惊心。
宫莲看着就心火燥盛,连来探病的本意也忘了,一进宫肃阳的屋子就开始怨天怼地的。
从自己的婚事骂到了他放任院里的通房,个个妖魔鬼怪闹到她面前去,连死去的舅舅也被拖出来戳他心窝子,只为了问一问宫肃阳:“怎的大房个个是人杰,哥哥,我可能指望你半分?”
宫莲看向榻上躺着的人,娇容扭曲,尽是恨铁不成钢。
床上被斥骂的人憔悴委顿,眼中两团青黑,唇角燎得泛白脱皮。
宫肃阳看她发疯,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只有死攥至发抖的手,泄露他深藏的怨愤不满。
那日他半死被拖回来,躺了一日才醒转,全身上下都如瘫痪了一般,却不得老夫人只言片语的问候。
今日他终于忍不住问起了,才知道宫椋羽竟回来了,老夫人忙着替他张罗新院子去了。
又是大房,又是宫秋庭的傻子大哥,这般厚此薄彼,让他如何不恨!
若不是动弹不得,他必要过去挫一挫宫椋羽的锐气。
这边头上正冒着火,谁知宫莲一回来,就说起了大房那个傻子,如何地英武不凡、桀骜狷介,全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意思。
原来,这双生兄弟皆成了人中龙凤,再瞧瞧自己……
凭什么!那个当了十六年傻子的人也能越过自己去,就因为是从王氏的肚子里爬出的,天生就是贵种吗?
亲妹妹竟还指责自己没有本事,指望不上……
宫莲见他没有反应,怒火更盛,喋喋不休地说:“但凡我也是个男子,还用在这看你这衰样!”
“你给我闭嘴!”
宫肃阳额筋迸出,也不管全身骨裂似的剧痛,咬紧牙关抬手将床边的铜盆掀翻。
“哐当”一声,淋漓水迹打湿了宫莲的衣裙,她惊叫一声,看向哥哥。
宫肃阳手指颤颤指向她,如困兽嘶吼:“你要能耐,托生到早死的王氏肚子里去!和那对兄弟去做骨肉!没本事就给我滚出去!”
宫莲见宫肃阳已经被逼得形状疯魔,一时间又是惊怕又是委屈。
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还不是对他心存希望,想他知耻而后勇,没想到还要被指责一通。
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哥哥,奚容那一个丫头都比我强,只要在大哥二哥手下做事,连个丫鬟都是我够不着的,我算什么!我有什么啊!”
她失望又生气,哭骂着跑出了屋子。
宫秋庭,宫椋羽,还有……奚容!
宫莲说的每一句都打痛在他心头,想到那晚的屈辱再次浮现,恨意愈加深刻,仿佛有接骨续筋的奇效,让他咬牙不肯认输。
就算做不了一个正常人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撕下他们的一块血肉来。
四小姐哭着跑出去后,三公子的院子里又是一呼天喊地请大夫,周姨娘晚间又来了一趟,左右不过掩面哭泣而去。
白日奚容送梁夫人一行出去,转头一对上宫椋羽,心里又打了个突,正想请越俎代庖之罪,宫椋羽就越过了她走出了院门,还带上白石、白墨和奚竹。
只有快步离去时带起的风,扬起她颊侧的柔丝。
奚竹走在最后,匆匆说一句:“姐姐莫忧,大公子要去处置那群抓回来的鞑子。”
这大半夜的竟还要出去,大公子身上还有伤呢。
奚容想上前阻止,但转念一想,没准他就去坐着审问一下,她也不想对着宫椋羽,这会子走了自己乐得自在。
是以没有阻止,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探到门扉的迎春花擦过宫椋羽的肩头,被带得晃悠不止。
她随着迎春花枝,见到庭中芳菲,恍然想到花朝节就要来了,届时百姓出游,希望鞑子已经捉拿干净,也扰到百姓安危才好。
凝玉收拾了屋中茶盏,小心地探出头来:“奚容姐姐……”
“你给我过来!”奚容转身,蛾眉曼睩,凝玉却嗅到了大事不妙的味道,赶忙转过身撒腿就跑。
一通玩闹后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奚容那因为宫椋羽态度而产生的压抑也舒缓了一些。
天气渐暖,两人身上都出了些薄汗,就各自回罩房里沐浴去了。
还在绞着湿发的时候,就有人来敲门了。
“大公子回来了。”是奚竹的声音。
奚容说道:“这就过去。”然后匆忙地挽好头发,整理了衣衫出来。
开门就见到了奚竹温秀的脸,月光洒满庭院,他眸中沉静,依旧握着那柄长剑。
她才想起,一大早忙到深夜,姐弟两个人还没有好好叙过话。
但现在也不是好时候,她略一点头就要往正房去,却被奚竹喊住了:“姐姐伺候大公子的时候,小心些。”
奚容回头:“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今夜处置鞑子的手段实在……血腥,如今只怕大公子正是血气冲腾之时,姐姐小心些伺候,莫要冲撞他,引出了凶性。”
属下这般编排主子自然是十分不妥,但提点的是自己的姐姐,也算情有可原。
奚容问:“那些人,怎么处置的?”
奚竹纠结一瞬,到底是说了:“大公子亲自当着鞑子的面将一人剥皮拆骨……”
他没说的是,刑罚无用,蛮人这都不怕。
所以还是从他们的信仰入手,白墨进言,说鞑子相信女人都是上辈子剜了那物的,不如就如此行事,大公子点了头。
鞑子不怕死,信的是来世投胎依旧雄风不减,此招一出果然有效,其中一人终是说了他们素昔的逃跑路线。
奚容僵驻原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也不过两年时间,记忆中天真单纯的大公子,当真长成了如今雕心雁爪的模样?
“是奚竹的错,这种脏事原不该污了姐姐的耳朵,但我也是担心姐姐行事不够小心,触怒了大公子。”奚竹有些惭愧地低头。
奚容摇头道:“不,还是要多谢你能告诉我这些,姐姐也不能耽搁了,这就过去,你赶路这么久也累了,好好休息。”
说罢匆匆走了。
她进了屋来,室内安静,只有一点清泠的水声。
绕过隔断进了内室,就见昏暗烛火下,那轩昂的背影就着盥洗架子的铜盆在洗着手。
奚容一想到奚竹说的,宫椋羽将人剥皮拆骨了,现在又在洗手,她头皮就控制不住地发麻。
挪着碎步走进来,“公子,可要歇下了?”
连她自己也听见了,那隐藏不住的颤抖的尾音。
宫椋羽自架子前转过头来,烛火的光影只照亮了他半边的脸,锋利而阴郁,苍白皎丽,宛如凶兽蛰伏窥伺着她。
刚沐浴过的人泛起清新干净的水汽,奚容过来得急,不知道有几缕碎发没有挽好,柔顺地贴着脸颊脖颈,湿润莹白的肌肤显得更加楚楚可人。
她走近时,像尸山血海的战场里吹过的一阵清风,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血腥味从鼻端散去。
宫椋羽微微歪头,压抑着冷漠的外表下,那点鲜为人知的亢奋。
他今夜去审问鞑子不过是个籍口,自见她后,心绪便不静,鼓噪着要做点什么。
只可惜横飞的血肉慰藉不了精神。
那什么可以?
他干渴得像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苦等着谁来一碗施舍浑水。
现在眼前就是一泓甘霖,宫椋羽的眼神渐渐转暗,他不可能不贪婪。
奚容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的身影在烛火下快得模糊溃散,一阵檀香混着淡淡血腥的气味在鼻尖逸散。
然后自己的身子被攫住、上升。
反应过来的挣扎皆被轻松压制,天地自那四方的屋子,缩小到床榻之中。
两人距离猛然贴近,心跳一瞬间失了秩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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