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王储和将军（14）

第十四份回忆：龙焰

        我从希瑞身上跳了下来，在临近地面时，给自己释放了漂浮术，落到了黎蕾萨的身边。

        “这里不需要你了”我对她说：“走吧，去找希尔瓦娜斯，游侠需要一位经验老道的指挥官”

        “那，殿下你呢？”黎蕾萨并没有听从我的指令撤退，反问道。

        “我守在这里，龙也好，巨魔也好，那些绿皮的怪物也好”我抓紧了手中的木制法杖。

        我并不坚强，甚至可以说是软弱，我真的很害怕。

        怕疼、怕受伤……

        但我更害怕，奎尔萨拉斯受到伤害……

        “我在这里，除非他们踏过我的尸体，否则，别想再前进一步”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的对黎蕾萨说道。

        黎蕾萨并不赞同我的行为，她依旧坚守在原地，一边用弓箭消灭敌军，一边不耐烦的对我说道：“该离开的是你，我是游侠将军，奎尔萨拉斯防守指挥官，而你，你是奎尔萨拉斯的王储，奎尔萨拉斯才是你的责任！”

        “正是因为我是王储，我的责任是奎尔萨拉斯，我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群红龙摧毁我的国家！”

        “我没有意气用事……”

        “你们无法与红龙对抗，与其让你们毫无作用的被红龙烧死在这里，不如去更能够让你们发挥的地方。发挥自己的才能，减少奎尔萨拉斯的损失，减少同胞的伤亡”

        “那你呢？你又能够与红龙对抗了？”黎蕾萨又是一句反问。

        “现在不是我能不能与红龙对抗，而是能够站在这里阻挡红龙脚步的，只有我！”我很着急，心态也很不好，因为黎蕾萨没有听从我的命令离开，而是在原地和我胡搅蛮缠，我直接大声将话语吼了出来：“我是王储！在银月议会指令无法传递到前线的现在，你们都要听从我的命令，我让你们撤退！”

        黎蕾萨也很生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但很快，她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你想过希尔瓦娜斯吗？如果你…你没能全身而退……你要她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不知道……

        黎蕾萨叹了一口气，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道：“活下来，就当是为了我的女儿，女婿……”

        这是黎蕾萨第一次叫我女婿，在此前，我已经努力讨好她了五百年，但她一直都还是不冷不热，甚至偶尔还会带着嘲讽意味的叫我‘奥苏安殿下’。

        说完后，她招呼了周边剩下的风行者，一同向着集合地点的方向离开了。

        红龙，也来了……

        我依靠身上带着的所有药剂，与一条红龙周旋并杀死了它。

        但，进攻奎尔萨拉斯的红龙，却不止一条。

        在第二条红龙因为兄弟死亡，咆哮着向我袭来时，我甚至连迈动步伐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红龙张嘴，红光从它的喉咙深处冒出，它吐出的龙焰将我吞没……

        被龙焰烧死有多痛苦呢？

        还好吧，也就是一瞬间，快到的痛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意识罢了。

        相较于被烧死，更痛苦的，该是没死。

        对，我没死，我活了下来。

        只是，伤的重……

        我醒来时，已经是被救回了奎尔萨拉斯，正在接受治疗的时候。

        浑身剧痛，每一寸皮肉都在跟我诉说着它们的遭遇。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但凯尔萨斯哭嚎的声音却很清晰。

        他让我坚持住，让我不要离开他，让我……活下去。

        我很困，很想继续睡过去，但还是努力的睁开眼。

        如果，下一瞬就要死去，那么，我至少还能再看他一眼。

        我还想再看看爸爸和希尔瓦娜斯，但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在忙。

        在奎尔萨拉斯遭受入侵时，凯尔萨斯居然还陪伴在我的身边，这已经是逐日者的失职了。

        爸爸必然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希尔瓦娜斯也不会。

        我努力的睁开了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尽是深浅不一的黑，仿佛我已然堕入黑暗，被黑暗所包围，再看不见一丝色彩。

        “哥……咳咳咳……咳咳……”我惶恐而急切的呼唤凯尔萨斯，但我的嗓子却在向我抗议。

        “奥苏安，你醒了？”凯尔萨斯的声音传来，他握住了我的手，接着冰凉的瓷质器皿贴到了我的唇上，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先不要说话，先喝点水，爸爸就在边上和银月议会的长老们开会，我马上就让侍女去叫他过来”

        “不，不要去，爸爸在忙正事”我制止了他，在嗓子被水滋润以后，我也能正常的说话了，只是声音很轻。

        “好”他温和的回复我，嗓音喑哑，带着些哭腔：“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

        “我现在在我的寝宫吗？”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我，让我即便在这样虚弱的状态下，在这有限的醒来的时间，快速清醒。

        “是的”凯尔萨斯回答道，几滴水珠从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滴到了我的眼睛旁：“祭司们正在全力救治你，你一定会……会康复的，会恢复的和从前一样”

        他说着，又开始哭了，我大概明白，这次龙焰给我留下的创伤，大概会伴随着我直到进入坟墓，我再也无法康复了：“伤员集中救治的地方规划好了吗？”

        “好了”凯尔萨斯的话语顿了顿，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忽然问起这个：“伤员救治站还留有很多祭司，足够救治这次灾难的伤员了，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就可以了”

        “把我送过去”我向他说道。

        “你在说什么？”凯尔萨斯的声音忽然大了许多，然后又恢复了原本的音量，轻声的反驳我：“我知道你的责任感很强，但现在你都这样了……该先担心自己，不要闹了，先好好养伤好不好？”

        “凯尔萨斯，成熟一点”我没有和他解释太多。

        我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了，即使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剧痛，我也还是很想睡。

        况且，身边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么多的医师，我真正的想法又怎么能在他们面前说？

        这次的灾难，银月城的高层是有责任的，为了消减受灾民众对银月城高层的不满，避免更大的问题，必要安抚民众，相对而言，没什么比为奎尔萨拉斯身受重伤的逐日者王子，跟他们同吃同住一同疗伤，更好也更为成本低廉的安抚手段了。

        既然无法康复，那么医疗条件好一点差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都已经废了，不如用我的伤残之躯再为奎尔萨拉斯做点事。

        再次醒来，周围安静了许多，凯尔萨斯应该是去忙了。

        就应该这样，奎尔萨拉斯需要他。

        奎尔萨拉斯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我已经不能够被奎尔萨拉斯需要了。

        可奎尔萨拉斯还需要他，我不应该在这样危机的关头因为‘需要’，而留下他。

        剧烈的疼痛依旧仿若怨魂一般纠缠着我，我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也许，我真的瞎了……

        “姐夫，你醒了？”在书本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后，虚弱的声音由前方传来。

        “里拉斯？”我的听觉并不灵敏，但好在会叫我姐夫的男性精灵只有一个。

        “是的，姐夫”里拉斯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沉重：“姐夫，你看不见了？”

        “嗯，我好像是……失明了”说出失明这个词的时候，忽的涌现了一股巨大的无助感，无助、惶恐、寂寞，种种负面情绪充斥着我的内心。

        “对不起”里拉斯着急的说着，接着响起了一阵木头敲击地面的声音，里拉斯坐到了我的床边，还压住了我的手：“你别哭呀……二姐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啊？”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里拉斯却踌躇了好一会儿，委婉的问道：“我能不能不回答？”

        “我应该知道，不是吗？”

        “嗯……”里拉斯沉默了一阵，才开始描述我现在的模样。

        幽绿色，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双眸……

        浑身缠满了绷带，五官处为了防止阻挡呼吸进食，特意减少绷带层数的地方，裸露着血肉，没有皮，只有血肉……

        我自得的脸庞已然不在，昭示着我逐日者身份的金发也尽数被毁……

        甚至，我浑身上下的肌肤……

        龙焰融化了我的板甲，温度极高的金属液体侵蚀了我的身体，与我的皮肉黏在了一起。

        在治疗时，我身上已经再次凝固的金属，连同我的皮肉，被一起剜下……

        浑身上下，都是这样……

        直接使用治疗法术是无法生出新皮肤的，所以在新的治疗方案出来之前，我只能保持这个模样，承受这份被生生剥皮剜肉的痛苦。

        妈妈，我好疼呀……

        能不能，来亲亲我？

        亲亲，就不疼了

        妈妈……

        希尔瓦娜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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