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过了得有四五天吧，果冻才在占宸耳边打出了一个懒懒的哈欠，蠕动着胖墩墩的身子宣告自己的苏醒：“我好啦。”

        本来在清理废墟碎片的占宸闻声直起身来，摸摸果冻的头顶：“醒了？你消化信息的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你问吧。”果冻对于占宸倒是很亲昵，肥嘟嘟的身子在占宸颈窝蹭了好几下。

        “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你跟我在同一个游戏场，为什么没有叫住我？”

        “那个时候不知道规则会翻译，我以为你会跟在放逐空间一样听不懂我的话，只好眼睁睁地看你离开啦。”

        占宸这才想起来当初在放逐空间听辉哥讲解注意事项的时候只有辉哥、自己和王小海在场，果冻是后面逃命逃到他这里来的，有好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是我疏忽了，关于那个跟在我后面的男人的事情，你再给我讲讲，你听得到他的心音吗？”

        “这个听不到，他很可怕！我想听听他在想什么，结果他一下子就发现我了，还很凶地瞪了我一眼，吓得我拔腿就跑，还撞到了头。本来想甩掉那个男人后再想办法提醒你的，谁知道你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也找不见了。”

        占宸回想了一下自己不是和小女孩在水镜空间逃命就是在禁忌走廊躲猫猫的光辉事迹，发现自己还真没多少时间是和大部队待在一起的，果冻也有它自己的关要过，没能碰上或者没机会交流简直太正常了。

        “他一直跟在我后面吗？”

        “我只见到你两次哦，分别是在游戏刚开始和游戏中段的时候，这两次里那个人类男性都跟在你后面悄没声地看着你，应该是一直在的吧。”

        “唔，我也觉得他跟了很久，但没想到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盯上我了。”被人无声无息地跟踪了这么久，占宸不但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反而笑得很感兴趣似的：“目标这么明确，我哪里招惹他了？对了，这个世界呢，他也是一开始就在了？”

        “啊，这个世界他也跟来了？”果冻惊慌地将身体延展出两只胖胖短短的小手，抱住占宸的脖颈不放：“好可怕呀！他想对你做什么？”

        “……你不知道？”

        “我没感觉到哇，反正一开始的时候不在。后来你去了重型堡垒的训练小队，我就没怎么看到你过了。”

        占宸眉头紧皱，音调发沉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怎么回事，果冻说它没感觉到？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猜错了，上个世界保护自己的风衣路人，和小石头并不是同一个人，完全是自己想得太多，把两个毫不相干甚至隶属不同世界的生命硬凑在一起了？

        占宸无法接受这一点。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自小就拥有超乎想象的敏锐，那一直无声跟随他的目光，从上个世界到这个世界都不曾改变过。只是上个世界目光的主人尚还隐晦行事，这个世界的小石头几乎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了。仗着一块石头没长眼睛，别人也看不出来它看没看，就肆无忌惮地把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占宸一个人身上。

        有时候占宸怀着逗弄的心思，在小石头看自己的时候猛然回头，就能感觉到那目光在与自己短暂对视不到一秒后就迅速避开。只可惜石头没有实质上的眼睛，占宸哪怕与它对视了也抓不到证据，总不能说是自己的感觉吧，听起来就扯。

        于是不甘心的占宸只好借着别的事情挑逗小石头，希望能引诱它露出破绽。奈何这块石头有胆子看他却没胆子直接回答他的话，占宸一旦逗得过了火，它就开始装死，装得比一块真石头还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话那样少，对于占宸似是而非的逗弄话语表现得腼腆又矜持，背地里偷窥的目光却又那样热烈，占宸恍惚间甚至会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它烧出一个洞来。

        偷窥者这三个字本来就代表了阴暗、卑鄙、下流，可小石头这个三脚猫的偷窥者，甚至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占宸很早就怀疑它应该是个人类，既然是人类，就会对同类的容貌拥有欣赏的能力，所以占宸不惜出卖色1相，有意在小石头面前换衣服、洗澡。

        这也没什么，部队里条件艰苦，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也懒得多看大老爷们儿一眼，一来不是一个种族欣赏不来，二来女兵们单独有一个队伍，又不跟他们一起。所以澡堂人满为患的时候，不少士兵在澡堂外面露天就凑合了。

        占宸经常被教官拉去加训，恶补文化知识，赶不上最先洗澡的那一批，凑合凑合也是常事。占宸找个避风的角落，要小石头给自己望风，它还真老老实实望风去了。占宸发现了，他一秒不说自己衣服穿好了，小石头就一秒不会把目光放回他身上去，即便占宸都收拾完毕，洗完澡的当晚小石头也会显得异常沉默，背后偷偷看占宸的频率也会大大降低。

        就好像害羞了似的。

        可是明明它什么都没看啊，占宸敢肯定这一点。

        总不能是听着水声就不好意思了吧……这么纯情的吗？

        倒是把占宸整的怀疑人生了。

        还有训练热起来的时候，不少士兵都会把衣服掀起来或者把领口拉开来散散热气，这很正常。可占宸这么做的时候，小石头就会躲开目光，开始它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思考哲学之旅。

        它这么有礼貌，反而让占宸觉得自己像个流氓，犹豫一下又把衣服放下了。

        不图色啊？

        那它到底想要什么呢。占宸思来想去也没闹明白，小石头肯定知道占宸什么身份——脱离原世界的外来者，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那面镜子，那个昆毕文？算了吧，这种东西对玩家来说可能还有点用，可对于又是敢跟死灵硬刚、又是能抗下重型堡垒集中火力打击的男人，估计就是个过家家的小玩具。

        还是说，他闲得无聊太久，拿占宸当了逗乐的玩具？

        占宸想到这里，眉毛一挑，抬手就用铲子把脚下的生命体斩成了两半。

        这是附近逃难来的难民，受战争的流离之苦来到了这个小镇，占宸对此没有意见，但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占宸身上，占宸想了想，决定做人么，还是不要太计较，于是大发慈悲地帮他们结束了这场苦难。

        只是这个世界的苦难什么时候会截止呢。

        占宸直起腰，看见了前几天他才刚刚探索过军队驻扎地的小山，现如今冒着黑烟，光秃秃地举着几根焦黑的树干，似乎是要刺破这被乌云笼罩的天空。

        算算时间，也到了玩家们该离开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占宸提前把那位变成小蓝人的放哨士兵给放了回去，也不知道那位士兵回去以后说了点什么，又跟部队里传达了什么错误信息。总之，两方又打起来了，一方如临大敌，一方怨气深重，转眼间，可以藏身的树林没有了，流淌的小溪也不能喝了。就在占宸对着水里的武器碎片（换而言之，就是尸体）发呆的时候，该来的终于来了。

        “缓冲期结束，各位玩家请准备，传送开始。”规则的声音降临得猝不及防，占宸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和诸位玩家围坐成了一圈，占领中心的是一台样子再熟悉不过的重型堡垒。

        “恭喜存活。”重型堡垒的声音苍老悠长，却不知道为什么，占宸总感觉听出了一种心如死灰般的淡然。

        “那么现在，有谁想要留下来的吗？没有吧，没有就走吧。”重型堡垒话接得很快，甚至没给玩家留下什么考虑的时间。

        然而玩家们对视一眼，也没谁提出意见。这个世界陷入对立与争斗之中不可自拔，迟早要走向自毁的。并且他们明显开始研究起了更可怕的东西……占宸始终记得在与敌方的那场对战中，最后从废墟堆里冒出来的变异重型堡垒。

        攻速更快，体积更大，躯体怪异。

        显然，这不是自然演化的产物，怕是敌方做了什么手脚。可这些重型堡垒都是由士兵所化，就算化身钢铁本质上仍旧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也就是说，他们在进行人体实验。

        ……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那种危险的东西在占宸的原世界受到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出现类似的研究。但显而易见，在接受了战争狂热洗礼的这片土地上，道德和法理已经败给了“取得胜利”的强烈执念，输的一败涂地，尸骨无存。

        占宸默默叹了口气。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后期己方调动了几乎两倍于对方数量的重型堡垒前来支援，敌方的支援力度却相当有限了。

        做实验，一定会有牺牲。

        敌方不是不想来支援，只是现存的重型堡垒数量已经不够了吧。

        玩火自焚。

        占宸在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眼前画面一转就站在了放逐空间的青石地面上。

        啊，又回来了，这一次也干的不错。

        占宸抬脚踢开了某个小型生命体，它正试图爬上占宸的鞋子好消化掉他的脚，哪怕占宸的反应还算及时，鞋子上仍旧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消化液的痕迹。占宸试了几次发现擦不掉，手腕轻轻一动就把那个小型生命体冻成了雕塑。

        他不会杀它，但冰未融化、它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会不会被其他生命体弄死，那就看它的运气了。

        “我草占哥，你是背着我上了什么魔法学院学成归来了吗？那是冰系魔法吧一定是。”王小海从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后面绕出来。

        “滚，我们是穿梭世界又不是穿书，还魔法学院。”

        “那不一定，这么多个世界，万一有哪个就是以魔法为基础的呢？谁也说不准不是。就算跟小说里描写得不一样，类似的能力也很酷！占哥我跟你说，我从小就有一个当大魔法师的梦！”提到这个王小海兴奋起来，手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表情一定要酷，保持强者的风范，要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动作幅度不能太大，最好就是像占哥你刚才一样，手腕一抬，或者眼神一瞟，对手瞬间败北，这个时候我再绷住表情，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离开……”

        “……”占宸决定不再听下去，抬脚走到辉哥旁边坐下，同时指挥道：“上吧，果冻。让他安静一会儿。”

        果冻忍耐王小海久矣，变成天蓝色扑上去就在王小海手上来了一口，王小海顿感全身麻痹，几乎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因为本能的抽搐蠕动两下，没一会儿就僵硬了，是个合格的保存完好的新鲜食物。

        占宸没管他，就让王小海在地上躺着。老手圈子里一般不会发生自相残杀的情况，也算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至于刚刚爬占宸鞋子的那个，新手圈里摸过来的，属于偶然突发情况。

        “我也是为你好，别忘了这规则是狗娘养的，怎么会让我们休息太长的时间呢？还是好好保存体力，再跟我畅享你中二时期的天马行空吧。”占宸注意到王小海眼珠子的疯狂转动，好心提醒道。

        辉哥见状笑了一声，却在胸腔发生震动的时候面色一变，几乎是本能地止住了笑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受伤了？”

        “小伤。”辉哥摆摆手。

        他也被分配去了战斗系，能有防御系护着，这身份按理来说还算不错。只可惜在敌方变异重型堡垒出来之后，他身上的防御系就撑不住挂了，辉哥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心疼，借着前方战友的遮挡拿出了自己的存货——他在其他世界获得的装备。

        这个装备的能力是扭曲智慧型生命的认知，使敌方下意识地忽略他所在的位置，大大减少了自己被攻击的可能性。

        那玩意儿很有用，只可惜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持续时间也不长，辉哥是被逼无奈才忍痛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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