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了悟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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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风疏雨骤,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打在外头的青石砖上,劈啪作响,扰得付容嘉一夜不曾安眠。
或许她自己心烦意乱的缘故更占了大半。
昨日她便派人往东宫送了信,请求谢瑄今日与她见面。
侍女回来后,说东宫值守的太监们只收了信,让她不必等。
她本以为晚些时候,谢瑄看了信,便会派人来传话或是回信,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便有些不寻常了。
每日求见太子殿下的人极多,东宫甚至有专管迎来送往通传的属官。
以往付容嘉派人送信过去,那些太监们总是立时便进去通传,甚至不必经过属官一层,直接便将信递到大太监毕何那里。
再由毕何酌情向谢瑄通传。
无论结果与否,他们都会出来知会一声,不叫人白白空等。
难道殿下那边改了行事规矩了?
因为此事梗在心头,付容嘉一夜思前想后,翻来覆去,到底不曾睡踏实。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被一根细绳吊着,不上不下,惴惴不安。
醒来后,她便觉头脑昏沉,身体十分疲惫。
不,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了。难道殿下一日不回信,她便在此枯等吗?
付容嘉吩咐侍女伺候她洗漱过后,依旧精心装扮了一番。她目视着镜中的容颜,依旧清秀亮丽,丝毫看不出点疲惫痕迹。
不似皇后,若是前一夜未休息好,第二日就要露出憔悴来。
思及此,付容嘉心中多了些自得和自信。
她不会重蹈皇后的覆辙,更不会像她那样,将一盘占尽天时地利的棋局下成这幅糊涂模样。
把握机会,主动出击,才是她付容嘉的行事风范。
向皇后请过安后,付容嘉低声细语地向她说了要去一趟东宫,希望皇后派高女官与她一同前往。
“怎么,莫非谢瑄会不让你进东宫的大门,还要如娴给你去镇场子?”皇后半眯了眼,透过眼帘的缝隙微微打量了一眼付容嘉,语含嘲讽道。
从前付容嘉去东宫,可从没要高如娴陪过,今日是吹得哪门子的风?皇后不过随意讥讽一句,却不想正正中了付容嘉心中隐忧。
付容嘉如何听不出来她话语里的轻蔑,心中一阵恼怒愤恨,只觉热气上涌,烧得她面皮发烫。
可她面上依旧楚楚可怜,黯然道:“姑母,如今出入宫禁十分困难,除了相求太子殿下给予手令,别无他法。派高姑姑与我一道去,对殿下也算是一重威慑。”
“威慑,哼,他哪里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话虽如此说,可她心中还是满意于这一说法,终究抬抬手允可了。
小雨依旧淅沥,付容嘉便由高女官陪着,一道撑伞前往东宫。
本以为有高如娴在,进出东宫应当没有什么阻碍。
谁知,东宫的值守太监听付容嘉的侍女说昨日她便来送过信时,面上一派笑意殷勤,说出来的话却噎死人:“哟,付小姐,您看咱们这,太监们也是轮值的不是。兴许是昨日当班的忘了交代咱们,可咱家到底不清楚有没有这回事,若是贸贸然将您放了进去,殿下怪罪下来,咱家有几条命能让殿下消气呢。还望付小姐体恤体恤咱们这些奴才吧。”
听闻他如此阴阳怪气,付容嘉便是再克制自己,也禁不住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见殿下的,高女官在此,莫非公公连皇后娘娘的凤命也要阻拦吗?”
高如娴亦是冷冷说道:“盛大人对皇后娘娘一向恭敬,怎么公公反倒拿起乔来了。”
听她抬出盛荃,值守太监的笑脸一僵,这才悻悻然低了头,却也只是道:“二位稍等,奴才去通禀。”
毕何听说付容嘉亲自来了,还拉了高如娴作陪,不由蹙眉。
昨日付容嘉的信他自然递送了太子,可殿下不过冷冷地吩咐他搁去一旁便不再理会。
精明如他,哪里还看不出殿下的意思,便也吩咐下头人不必管。
可付容嘉不依不饶又亲自找上门,终究不能不给她脸面,毕何头痛之余,只好硬着头皮禀报谢瑄。
谢瑄下朝归来不久,方才换下朝服,正在花厅里慢条斯理地烹茶。闻言,他淡淡盯着噗噗冒气的小壶,眉眼未动道:“让她进来。”
自万寿节宫宴后,付容嘉就未再见过谢瑄。
她甫一踏入花厅,便瞥见谢瑄眼睫微垂的侧影,眉骨犀利,鼻若悬胆,连嘴唇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他的目光落在如玉透润的青瓷茶盏上,眸光幽晦,似专注又似漫不经心。
付容嘉深深为谢瑄痴迷的,便是他身上这份举重若轻的气度,任何事到他面前,都渺如微尘,令人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殿下,许久不见了。”付容嘉语调涩然,她凝视着谢瑄的面庞道。
谢瑄浓墨色的眉毛一蹙,不期然就有几分冷意,他随意瞥了一眼付容嘉又收回目光,淡淡道:“付小姐,有事不妨直说。”
见他如此冷漠,付容嘉心酸不已,她低低道:“臣女入宫已久,甚是思念家中亲人,想回家一趟。”
说罢,她便听见谢瑄低笑一声,似是对她的回答感到莫名:“你想回家,与孤何干。”
付容嘉放眼打量他,道:“殿下又何必避而不谈,如今宫禁收严,皇后娘娘又被禁足,褫夺了六宫理事之权,阖宫上下,唯有殿下能帮臣女。”
皇后的消息都递送不出去,还谈何放她出宫,只怕她尚未到宫门口,便被以擅闯宫门的罪名抓起来了。
谢瑄持盏轻啜了一口烹好的香茗,修长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修长的手指包裹住青瓷,食指轻轻敲动着杯壁,看也未看付容嘉,反问道:“付小姐预备回家做什么?与付大人商议如何解决赵卞一家么?”
赵卞,便是灵徽继母赵氏的兄长。
闻言,付容嘉如遭雷击,身子硬生生僵住,她的脸色于瞬间煞白,不可置信地看向依旧好整以暇,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什么隐秘之事的谢瑄。
他为何会知道此事?!!
付容嘉心头纷乱如麻,嘴巴微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错!
谢瑄唇角微勾,终于将眼神转到付容嘉身上。他这一笑间,皮相依旧俊美无俦,可眼神中却莫名有种阴鸷与冷酷透出。
他似是对于付容嘉的一脸苍白很是满意,嗓音清润含笑:“孤忘了,付小姐收不到家中消息,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说罢,谢瑄随意搁下手中茶盏,起身向桌前走去。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桌面,带起了一本被杏黄色丝绢包裹的奏本,而后他将这奏本递给了付容嘉。
付容嘉木木地接过来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盛京赵卞状告付家卖官鬻爵,有皇后身边的女官手书一封为证。
赵卞满心以为事成之后他就能如愿当个小官,谁知高如娴自此后就杳无音讯。
赵卞希望落空,满心愤怒,正巧此时有人提点他可以找皇后的亲兄长兑现诺言,还愿意帮他给付相递消息,赵卞便十分顺利地找上了付照。
大约二人条件不曾谈妥,赵卞被轰出付府,他一怒之下索性去大理寺告发了此事。
这奏本便是御史弹劾付照所书,将此桩事情中的曲折原委尽数道来,其中细节处处真实,连高如娴的名字都不曾写错,言之凿凿,由不得人不信。
今日早朝,宣明帝收到这封弹劾奏本后,龙颜大怒,狠狠斥责了付照。
可这些事,付容嘉这几日犹如闭目塞听一般被关在后宫,全然不知。
待读完了奏本,她已经是浑身瑟瑟发抖,几乎要站立不住。
“殿下……”她颤着声音,还在勉力挣扎:“臣女不知此事,父亲一向清廉奉公,或许是被诬告也未可知……”
谢瑄脸上几乎是带着残酷的笑意欣赏完了她的脸色变换,听她说不知情,不由嗤笑道:“付小姐,你在孤面前耍这种心眼,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他的语气中,甚至带有三分愉悦,那是居高临下的蔑视。
付容嘉豁然洞彻,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虽然明面上,是皇后派人找到赵家,是赵家攀扯爹爹,与自己这个付家女儿毫无干系。
可付容嘉毫不怀疑,他知道是自己撺掇皇后,是自己为了针对陈灵徽才出此策!
她只觉自己就像只垂死挣扎的蚱蜢一般,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谢瑄布下的罗网。不止如此,她还眼巴巴地送上门来,在他眼前做此丑态!
“殿下,你为何就要对我这般苦苦相逼?我自问对你从来都是真心以待,没有分毫怠慢,臣女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殿下不喜,要落得殿下如此厌弃。”她不禁眼含热泪,声音颤抖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
被心上之人如此折磨,无异于是对她的凌迟。
闻言,谢瑄温和含笑的面容遽然冰冷,对于付容嘉的哀泣,他视若无睹,反而冷冷道:“厌弃?既未取之,何来厌弃。不妨告诉你,孤从未有过与你们付家结盟的打算。付照首鼠两端,还妄想让你做太子妃,自以为他能玩弄乾坤,不过是玩火自焚罢了。”
付容嘉死死凝视着他的面容,眼泪滚滚滑落,他终于将话说开了,他不肯答应她的要求!
“不!殿下,无论父亲如何选择,可我,我对你是一片真心,我甚至将父亲的底牌都告诉了你,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所求,不过是能侍奉在你身侧,你为何如此狠心!”她心中慌乱痛苦,不曾料到谢瑄竟如此狠心绝情。
谢瑄漠然看她一眼,无谓一笑道:“底牌,怎么,付照就打算用那三个不中用的东西将孤拉下太子之位?”
他转身走回书桌之后,坐靠在紫檀木倚上,气势凌然慑人:“昔年贤妃与英武侯府尚且不能将孤如何。你以为,如今付照有几分胜算?”
他语气狂妄,却笃定。
付容嘉知道,谢瑄既然敢如此说,那便是真的无所谓付家会如何动作。
枉她自以为对谢瑄真心坦诚了父亲的谋算,能靠痴心打动他,谁知从一开始,他就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
付容嘉面上一片灰暗颓败,她喃喃道:“若你不在意,又何必……”又何必在那日,按她的心意行事,令她误以为真!
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若是如此,那么谢瑄的一切行为,都说得通了!
他为何对赵家的事如此关切,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厌恶,他为何不肯接受自己,都有了答案!
她抬眸看向谢瑄,眼神中满溢不可置信,“不,不,不是的。”
谢瑄淡淡看向她,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再也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毕何,送客。”他唤来毕何后,便看也未看付容嘉,起身出了花厅。
付容嘉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被送出了东宫。
高如娴迎了上来,见这个表小姐一脸泪痕,双目呆滞失神,不由蹙眉。
她不得进东宫,只能在外头等了许久。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付容嘉进去一趟,跟丢了魂似的。
她正欲开口询问,忽见付容嘉眼神一厉,死死盯住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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