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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董思成番外3]落幕


“喏,这是罗渽民和裴夕柠的结婚请柬,到时候不去可别说我没给你啊。”

        黄仁俊此次回国,原本目的是在老家休养两周,第一站却七拐八绕地飞了温州,又将今年许久没什么动静、也不主动同他们聚的董思成揪出来,二话不说在桌子上甩了张深红色的信封。董思成沉默地接过来,却没有打开查看的意思,只是用手指碰了碰上面轻巧的一道蝴蝶结,然后抬头:“谢谢啊,仁俊。”

        气氛因董思成的反应瞬间变得低落起来,他这几年凭借优越的外形专修演技,作为新人,在圈子里不卑不亢,演技也有目共睹,陆陆续续斩获不少奖项。对如今的董思成而言,在黄仁俊面前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简直易如反掌,可他独独垂着眼,没有一丝笑意,整个人仍旧安静柔和,叫黄仁俊看着怅然,眉毛也耷拉下来:“你怎么都不反驳啊?”

        “反驳什么?”他认真地回应。

        “反驳你不参加的事……”黄仁俊坐在他对面,眼观鼻鼻观心,见他那幅波澜不惊的面容,心底倏地冒出一个想法:“你不会真的不去吧?”

        董思成抿着薄薄的唇,神色似乎在纠结是否有必要在弟弟面前说谎,过了会儿还是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我那天可能有事。”

        黄仁俊看了看请柬,再看了看他,不知作何评价:“可是你都没翻开。”

        “不用确认了,仁俊,我一定不会去的。”

        风风火火来的黄仁俊带着点没完成任务的遗憾,又匆匆忙忙地出门赶下一班飞机。关门声落了许久,董思成坐在餐桌前放空,终于回过神打开那纸请柬时,纸张摩挲之声让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屋子里似乎太静了。

        董思成几乎没见过裴夕柠写字,她打小的经历对这方面便没什么需求,倒是看着他的韩文从扭扭歪歪到方正规矩。这些年见得少了,更是没机会,如今查看,那入目娟秀工整的小字,与想象中竟然无异。

        致董思成。他的视线在顶格的称呼上短短地停留了片刻,便囫囵吞枣地读完了余下内容,具体与他客套了些什么,时间地点,看过一遍后都无缘在他脑海中停留。落款是裴夕柠,还有罗渽民的韩文签名,放在一起瞧着多么不搭配,可手握邀请函的他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裴夕柠与罗渽民正式公开后,感情年复一年地稳定,董思成想,自己或许是在躲吧。从第一年起便因为工作而长留中国,庆幸之余还有几分释然。毕竟往后再没立在她身侧的资格了,他的夕柠心软又迟钝,那便由他来亲手撕下身上有关两人的标签,往后不再有他们,只余董思成与裴夕柠。她做了最终的选择,这点是董思成不必观望两人交往历程,也奇妙地能与裴夕柠共感的。

        裴夕柠不再需要她的昀昀哥哥了,他们能够同行的路在董思成的诚惶诚恐中,还是走到了终点。

        他们慢慢地也不太联系,是裴夕柠的无知无觉,董思成的刻意疏远。她有可以放心倾诉的后盾,董思成又总是佯装好忙,已读不回数次,不晓得她是否也察觉了什么,将原本便大幅降低的频率彻底变为不与异地的他来回通信了。在中国偶尔拼过局吃饭,起初董思成听说她要来便要推脱,被钟辰乐强拉过来:“你总躲着才有鬼!”

        当然有鬼,董思成苦笑着还是应了,是在心底作祟数年有余的影子,平日里尚能压制,在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在心里张牙舞爪来势汹涌,要将他吞噬了也不一定。

        同在一叶扁舟上,在雾茫茫的大海中航行,她却率先找到了陆地上岸,董思成开始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飘零。曾经她那么依赖自己,说几天不见昀昀哥哥都会很想很想的,可有想过,董思成亦是?那又如何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了呢?

        婚礼定在深秋,虽然裴夕柠家乡是中国,两人从相识到相爱的故事却全凝聚在首尔这个小小城市里,又是私人宴席,最终决定只在首尔小办一场,双方父母与亲近的朋友到场便好。董思成有心为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原本空白的时间表硬是被他挪上了一场活动。然而老天爷都在捉弄,存心留他一整日时间,活动在前天因为天气原因取消掉了。

        钱锟叩响董思成家门时,他正在窗边盯着连绵秋雨出神,喊了声“来了”,才不疾不徐地走去开门。钱锟披着一身水气雾气进屋,环顾四周吓了一跳——董思成大开着窗子,风夹着雨噼里啪啦地卷进屋中。董思成在上海这套房子买了不久,只摆了基本的陈设,客厅空落落的,更显萧瑟。

        “你干嘛?要感冒啊?快去关窗。”钱锟收好伞,见立在他身边的董思成甚至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正准备再度开口,在他恍然离开时看到了他身后的一大箱啤酒,不由得震惊:“你要干嘛呀?这个年纪,咱都这个年纪了,不懂保养吗?伤肝啊思成!”

        董思成关着窗,偏头应了他句什么,钱锟满耳都是呼啸的风声,压根没听清。只是见他的白t恤被风吹得一鼓一鼓,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衣身,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中模糊起来,那般清瘦、无助,而有破碎感,像一只受伤落单的天鹅。钱锟忙了一天工作被他叫来的一点点怒气也在这时不知飘散到哪里,重新瞧了一眼那箱啤酒,在董思成走来时,叹了声气:“我知道你……但是,夕柠真的很希望你能出席的,为什么不去呢?”

        夕柠很希望你能出席的。董思成闭了闭眼,似乎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钟辰乐和黄仁俊提前两周便长住首尔,誓要为两人的美满姻缘增砖添瓦,忙着跟着组织策划,根本不待在中国。有些中国成员,像钱锟,前前后后实在是忙碌抽不出时间,也并不出席。他费尽周折找到姜北穗——她实在是自由之身,这些年地球都被她跑了好几圈,这次短暂地在北京见朋友,董思成便约了她出来。两人当年并不是十分相熟,但姜北穗与127成员们有些说不清的纠缠,关系自然近些,加上裴夕柠的缘故,一直是点头之交。反而在董思成与裴夕柠彻底分开后,两人偶尔会联系,不过大部分作用还是来回传话和递东西。

        比如这一次,董思成将包好的红包递给她:“帮我转交给夕柠,然后……祝她新婚快乐。”

        姜北穗挑着眉没接,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嘴里,他便放在桌上,冷不丁听得她问:“你就为了这个专程跑来北京?有这功夫你还不如飞去首尔。”

        他平静如常:“来这里有工作。”

        “有什么工作?你不是待会就要回去?”

        董思成不接话了,也不动面前的咖啡,只是微微蹙着眉看向姜北穗。几年过去,她仍旧那般美艳动人,天生在人群里便受瞩目的混血长相,似乎极其适合她当下有些咄咄逼人的行为。姜北穗泼辣、大胆直率,不可否认,的确独特又吸引人,董思成从不意外郑在玹会陷入这样的人。可如今是姜北穗与他的场合,董思成想,他大概还是并不喜欢那样的锋芒吧:“还是麻烦你了,请务必帮我把话带到。”

        “董思成。”姜北穗放下勺子,力道并不轻,发出很突兀的“叮”的一声,两人的注意却都不在其上。她似乎做了一个无意义的停顿,不知是在那一瞬顾及他的感受还是什么,拿过桌上的红包:“你后悔吗?”

        世界上最可笑的问题扔在了两人面前,董思成反问:“我后悔?”

        “你站在最有利的位置将爱人拱手让人,难道没思考过这个这个问题?夕柠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一直都是你。”姜北穗端详着他的神色,又轻飘飘改口:“哦对,是曾经最信赖的人,现在横竖你也没机会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你竟然无动于衷,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吗?这次,夕柠真的很希望你能出席。你明知道她在意你的,当初和现在,你除了退缩就没有其他选择?”

        董思成仿佛被抽走了对峙的气力,视线从那双淡漠的蓝灰色眼睛上移开投向窗外。是北京少有的艳阳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像无数个他与裴夕柠走过的晴空。他不曾觉得自己可怜,只是这一刻难免有了悲悯:“信赖吗?”

        “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莫名,但是她不是没动摇过。”姜北穗顺着他的视线向外远眺,语气不咸不淡:“她也给过你机会,夕柠当初……她只是有些分不清亲情和爱情,如果你能主动靠近她,现在兴许也没有罗渽民的事儿了。”

        董思成摇摇头:“分不清就不是爱情了,北穗。”

        “那你分清了?”她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分清的啊,董少爷?”

        他接不上话,来这一场注定要进行与姜北穗的无效对话,董思成最终还是抿了一口摆在面前的咖啡。姜北穗并不是对他有敌意,董思成也明白,他们相识这些年,只是回过劲仍旧对他表现失望的人之一罢了。夕柠曾与她讲过什么呢?已经不该是他去探究的问题了,尘封已久的诗篇再度被翻阅,董思成也只有对着支棱破碎的篇章唏嘘的余地。

        是的,她兴许动摇过,在札幌那双亮晶晶望向他的眼睛,其中藏过的星辰,终究落到了不知名的雪地里。

        “锟哥,陪我喝酒吧。”

        董思成不擅长喝酒,也最擅长伪装清明,这时候竟然想出买醉这样愚蠢的方法,钱锟叹也不是,不陪也不是:“行行,今天晚上就住你这了,难受就喝吧。我还能给你熬个解酒汤。”

        “我不难受。”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在嘴硬,不想将场面弄得太过悲情,扬起了一个想来也不好看的微笑:“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当年太懦弱了,原本也不是她最好的归宿。”

        钱锟许多年没从他嘴里听到裴夕柠的名字了,又何尝不知道,董思成从未放下过。他如今在这里醉生梦死,又有几个人会在意,不由得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当初要是试一次该多好!至少尝试过了,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错过了还心心念念,连当年能得到什么结果都只能靠猜测。”

        “是,所以我根本不可怜,我也知道我活该。”他不太熟练地撬开两瓶啤酒,递给钱锟一瓶,自己手握了一瓶,站直后将它举过头顶,像在酝酿什么激昂壮烈的祝词,僵了半晌也没说出,究竟是在祝什么,在敬什么。

        酒精的确是麻痹神经的利器,董思成喝得又快又急,很快便酩酊大醉,捏着钱锟的袖子有些口齿不清:“我……我看到了。”

        在回忆与幻想交织的画面里,他看到了小小一方练习室里脸上挂着泪珠的少女,看到了在他手边穿成的珠链,看到她钻到他宿舍温言软语地倾诉,看到札幌的雪,和她扑到怀里的瞬间,和最后的征询,她问,真正的爱情是年少心动的延续,还是彼此永远的舒适圈。

        都是,于他而言,裴夕柠都是。

        可是那时候为什么没给出答案呢?他深埋心底的种子,还是因为怯懦,自此没有破土见光之日。

        他也看到她一席白纱,妆容精致,一步步走过长廊,将手放在罗渽民手中。水晶吊灯折射出琉璃光辉,台上台下花团锦簇,宛若人间仙境一般,深爱彼此的两人终成眷属。眼波流转间是柔情蜜意,故事的结局是众望所归。

        裴夕柠走向了她的未来。

        他该从无尽的梦境中醒来了,他的这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也该彻底落幕。

        董思成藏在红包里的一纸信,不知是否有被好好地转交。其上话语寥寥,漂亮的信纸上留了大片空白,只是一句简单的新婚祝词。

        致夕柠,

        愿,树缠树绕树,永结同根树。相拥至耋耄,恩爱相不负。

        你的昀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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