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夏姑娘！夏姑娘！夏卿卿——！”

        也不知在后面追赶了多久，林筱筱只觉得浑身僵硬，双腿发麻，脚快不是自己的了。在暴雨中痛苦翻滚的白龙终于停歇。

        它躺在巨大的泥洼中，微阖着双眼，哑着嗓音呻吟着。

        林筱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目光落到它身上。

        白龙伤痕累累，银白的鳞片下渗着血，被大雨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像是为了缓解疼痛，银白色的尾巴在泥洼中轻拍，溅起泥浆。

        在颤抖中，包括龙头的上半段身体恢复了少女美丽的样貌，以人身龙尾的半妖形态躺在暴雨中。

        林筱筱想要靠近安抚，可是刚抬起脚，又迟疑了。

        夏卿卿会愿意她看到自己最隐秘的痛楚吗？

        想起夏卿卿看她时，那惯常冰冷的眼神。林筱筱微微一滞：如果是自己，也不想被不喜欢的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吧？

        贸然靠近，不仅不会帮到忙，反倒可能会让对方感到屈辱。

        少女沉吟一瞬，心中灵光一闪。

        她搓搓被浇得冰凉的双手，呵了一口热气，从袖袋中取出一团软布。双手一抖，软布鼓成一个圆滚滚的猪头。

        那是玉疏寒买给她的猪头面具。

        “还好，夏姑娘似乎并不知道我就是寒鸦镇遇到的那个“猪头怪”。”

        林筱筱默默地想。

        在她们之前的相处中，夏卿卿对她似乎猜疑颇多，丢给她的常常是冷冰冰的目光，和充满防备的眼神。明显不如对那位“猪头前辈”信赖和恭敬！

        而她也一直没找到恰当的时机，好好解释一下。

        现在……

        正好换个身份。

        林筱筱戴上面具，揉揉自己的肥头大耳和肉嘟嘟的胖脸。

        这样子靠近，她会好受一些吧？

        “夏姑娘！你还好吗？”猪头筱试着换了个声线，柔声道。

        她一边关心地询问，一边迈着发麻的双腿，在大雨里艰难地靠近那条受伤的白龙。

        夏卿卿浑身发热，头脑昏沉。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勉力睁开眼睛，暴雨倾泻，浇得她视线模糊。在雨幕里，她看到一个大脑袋的怪物向她走了过来。

        是谁？！

        夏卿卿心尖发颤，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不能被人看见！

        她挣扎着，正欲逃走。却听见来人说……

        “我是猪头怪呀。”

        白龙颤抖地甩着尾巴，哑着嗓音问：“猪头前辈……真、真的是你吗？”

        林筱筱温柔道：“别怕，是我。”

        她靠近夏卿卿，俯下身，将她的头抱在怀中，轻抚道：“不要怕，没事了。”

        感受到神龙在自己的怀里，从微微挣扎，到逐渐放松，从僵着身躯，到逐渐柔软。

        林筱筱也放松许多：还好，还好刚才用了这个猪头！这个“猪头怪”的身份，既被她信赖，又不至于彼此熟悉到让她感到尴尬。

        有时，在值得信赖的陌生人面前，比在熟悉的亲友面前，更容易放松和坦露真实的自己。

        林筱筱知道，原作女主夏卿卿一直怕自己从仙修变成怪物，自我否定，不肯接纳自己非男非女、全身是鳞片的恐怖模样，在师门同道面前不敢暴露。而此刻，她终于可以放松了……

        因为，“猪头怪”也是妖怪呀。

        不用防备，更不必羞赧。

        “这样刚好。”林筱筱抚摸着怀中人的头发，默默想道。

        随着神龙渐渐平静，雷霆和暴雨也跟着停歇。一弯月亮拨开云层，洒下辉光。

        猪头筱坐在水洼旁，怀里仍抱着半妖形态的龙族后人。

        良久，夏卿卿睁开双眼，看着中天那一弧皎月，闷声道：“你不怕我？”

        话语吐露得看似轻松，她的心中却很忐忑。

        她祈祷着对方应该是不怕的吧，毕竟她们都是可怕的妖怪。都是仙门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类。

        “当然不怕。”林筱筱闻言差点儿笑出声。

        她怕妖，怕鬼，怕魔，怕坏人，怕疼、怕痒、怕死，还怕玉疏寒……

        她怕得东西可多了！唯独不怕这个神龙的后人、大周的公主、本书的心机女主夏卿卿。

        再狡猾、再“暗藏狐心”，也是女主嘛，总不会是坏人。

        夏卿卿听到回复后，心里一阵柔软。

        至少还有人接纳她，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把头埋进猪头怪的怀中，嗅着那人身上清沁的甜香，安然放松后，一阵困乏袭来，终于沉沉睡去。

        “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个样子的。”林筱筱轻声道，她抱着怀中的龙女。

        “你是神龙啊，才不是怪物呢。”她微笑着说，低头向怀中人看去。看到夏卿卿胸口平缓的起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定很累吧。”林筱筱有节奏地轻拍着怀中人的脊背，看她鳞片下的伤口凝成血痂。不由得默默地想，“认识自己，接纳自己，真是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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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卿卿张开眼睛时，发现天刚蒙蒙亮。自己躺在猪头前辈的怀中，而猪头前辈则靠在一棵芭蕉树上，阖目沉睡。

        她心中窘迫的同时，也升起无限暖意。

        前辈这样睡一定很难受吧？

        虽然猪头看着肥头大耳的，生得一幅贪婪模样，但是仔细瞧着，还蛮可爱的。

        少女伸出细白的手指，戳了戳那肉嘟嘟的猪脸。

        “阿嚏！”

        猪头筱打了个喷嚏，睁开朦胧睡眼，发现怀里的人已彻底恢复了人类少女的模样。

        先是被暴雨冻得周身僵硬，后来又守了夏姑娘一夜，林筱筱稍稍一动，就觉得全身酸痛。

        穿书真是个辛苦活。

        如果她有得选，以后肯定再也不干了。

        即便这样，顾忌到怀中人敏感的内心，林筱筱揉了揉落枕的脖颈，刻意放柔嗓音关心道：“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吗？你的伤痛，身上的，和心上的。

        “嗯。”夏卿卿坐起身，笑容中有一丝窘迫，“谢谢你，猪头前辈。”

        洁白的裙袂被泥浆染得脏兮兮的，腰间的云纹琉璃佩折射出晶莹的光。但是，没有她此刻的眼睛明亮。

        “那就好。”林筱筱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上很热，脑子有些昏沉。

        怎奈事情尚未了结，只好坚持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敲敲酸痛的后背，问道：“卿卿，你记得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嗯？”这个问题似乎让夏卿卿感到茫然，她困惑地摇摇头，随后反问道，“前辈，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我嘛，我自然是……推算出你有难，所以才出现的。”林筱筱忽悠了一句，把话题转移开。“卿卿，你现在所处的其实是幻境，我需要你记起昏迷前闻到的最后一个气味，否则我们无法脱身。”

        “幻境……啊！”夏卿卿捂住脑袋，呼了一声“好痛”，接着摔倒在地。

        “你怎么了？”猪头筱刚要去扶，却被夏姑娘伸手挡开。

        夏卿卿双手拄地，露出痛苦的模样。她额角冒出冷汗，艰涩地回忆道：“我、和林姑娘偷听、偷听慕公子和人谈话，被发现了……那个奇怪的、少、女……向我伸出手……我、我闻到……”

        林筱筱心中急切，但是不好催她。看她艰难的样子，必然这回忆让她承受着难言的痛苦。

        “我、我闻到……”夏卿卿“噗”地吐出一口血来，轻若蚊鸣道，“雨后泥土……”

        是雨后的泥土。

        果然最后一刻所闻到的气味，和幻境之景息息相关。

        眼见着夏姑娘就要昏倒，如果不能摆脱幻境，只怕更难相救，她急道：“卿卿，跟我深嗅一口气，说‘破’！”

        夏卿卿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一片迷蒙中，猪头前辈的声音像从极遥远处传来。

        冷汗没入泥土里，她跟随那指引，深嗅了一口气，极力说出那个字……

        “破。”

        白光骤闪。

        夏卿卿彻底昏了过去。

        林筱筱再度站到六面水镜前。

        她俯下身，去摸夏卿卿的额头，滚烫。不过，还好，还有呼吸。

        林姑娘微微蹙眉：看来不能直接告诉对方身在幻境之中，更不能让其硬生生回想清醒时的事。若不是幻境的主人自己勘破，这种硬来的方式对原主伤害太大。

        呃，还是得像对待陶玄绰那样慢慢引导啊。

        “真讨厌，做这种事倒是越来越有经验了。”

        林筱筱撇撇嘴。

        随后，她温柔地摸摸夏卿卿的头，道：“别怕，先睡一觉。等我回来。”

        说完，林筱筱站起身，哀叹一声，再度没入水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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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

        水镜波光粼粼，镜镜相映，玄衣小将高大的身影重重叠叠。

        “嘁，”云枭撇撇嘴，抱臂失望道，“早该知道是幻境。真是受够这鬼地方了！还以为能回去呢……”

        许是过于烦躁，他干脆一屁股坐到地面上，接着打横躺了下去。“有没有不怕麻烦的家伙，去把这个局破了！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不想掺和进来啊！草！”

        他正抱怨着，只见水镜波光闪动，有人分开镜面走了进来。余光一撇，云枭头皮发麻。

        是那个丫头！

        是那天那个鬼新娘！

        林筱筱本以为又进了谁的幻境，结果拨开水面后，没想到闯入的竟然是一个已经被勘破了的局！

        正要佩服这幻境主人头脑清醒、意志坚定，没想到一打眼竟是个她最不想遇到的“老熟人”。

        云枭！

        林筱筱整个人僵住，双腿如被地面锁住，一时间进退失据。

        看着躺在地上的玄衣小将，她颤抖地开口道：“幸会……”

        “告辞！”

        云枭一个筋斗跳起，看都未多看她一眼，转身冲向身后的水镜，那样子很像是……

        落荒而逃！

        “诶……”

        林筱筱意味深长地看他逃走的背影。

        那家伙，竟然是真的怕她？

        少女一头雾水。

        微微低烧的脑袋，虽让她有些许迟钝，但那几个久在心中徘徊不去的问题，却依然清晰。

        他为什么没死？他为什么怕她？那天群魔的尸身为何悉数凭空消失？

        林筱筱微微握拳，鼓起勇气追了过去。

        他逃，她追。

        可惜，确实没人家的一双大长腿跑得快，转眼，云枭没入水镜。

        待林筱筱追进去，早就又换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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