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庄士瑾庄士瑜陪老夫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说要准备出府了。

        他们一走，老夫人也没心思跟剩下的几个孙女说笑，索性让她们一起回去。

        庄如璇高兴地跟在两个哥哥后边，问他们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她跟庄士鸿不同，一开始就不想来扬州，就算再温暖富饶，也比不上京城里的人尊贵。

        “顾表哥呢？他肯定又长高了对不对？”庄如璇兴冲冲地问。

        她口中的顾表哥并不是大夫人娘家的，而是承恩侯世子夫人，也就是她大伯母娘家侄子。

        庄家家主，现任承恩侯清名在外，学识渊博，早年科举时连中三元，后来担任翰林学士，政务上虽无太大权势，不过几十年来著书立传，在读书人圈子里拥有极高的盛名。

        顾家也因此，让嫡次子拜了承恩侯为师，年幼时常常来庄家上课，时常一住就是一个月，与庄家的孩子几乎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庄士瑾浓眉一挑，戏谑道：“我记得从我跟你三哥回来那天到现在，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们有没有长高啊。”

        庄如璇也不觉得羞涩，大大咧咧地说，“你们长没长高我不能用眼睛看么！我又看不到顾表哥，所以只能问你们啦！”

        “啧啧啧，”庄士瑾摇头晃脑，“我们小妹都长成大姑娘了，了不得，都知道主动问询心上人了。”

        庄如璇杏眸一瞪，抬手就朝他打过去，“你还说！”

        庄士瑾哪能被她抓到，几个闪身下来，庄如璇连他衣角都没摸到。

        好嘛，这下她就更来劲了，还非要打到他不行！

        南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最后，从主院从走出来，看着台阶下兄妹俩打打闹闹地画面，肉眼可见双胞胎跟庄如璇的关系不错。

        也是，他们就差了两岁，不比庄士鸿相处时间短，自然亲密。

        走在前面的二姑娘迟疑着停下脚步，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艳羡，转眼间，又恢复了平常的安静内敛。

        身后庄如珠也停住了脚步，神情犹豫。

        南卿就跟在她身侧，见状不由轻声问道，“四姐姐，怎么了？”

        庄如珠现在待南卿亲近了许多，她知道大夫人和庄如璇都看不惯五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眼看着父亲对五妹态度好了不少，庄如珠自觉她们就是站在一条船上的盟友，拥有共同的目标，就跟自家人差不多了。

        她微微偏过头，低声道，“你可别傻乎乎的凑上去，三哥还好，你若不去惹他，他也懒得理你，但二哥脾气古怪，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谁发难。”

        “记得么？”

        “咱们还在京城的时候，不过就是不小心碰上，他都生生把你欺负哭了！五妹，咱们还是离他们远点的好。”

        关键是，南卿还真不记得了。

        她眸光柔清澈明亮，即使是再刺眼夺目的光线落在她眼中，都在顷刻间被氤氲出一片柔软光晕，叫人看着便觉得舒心惬意，浑身都暖洋洋的。

        “可总不能就在这儿等着二哥他们离开。”南卿冲她微微一笑，“四姐姐别怕，我去跟二哥三哥打个招呼，反正他们也不愿看到我，说不定就主动离开了。”

        庄如珠目光落在她不染愁尘的笑靥上，一时怔然，有些不明白她怎么能把别人不喜欢她的事情这么简单地说出口。

        庄士瑾和庄士瑜同样不喜欢庄如珠，这她一清二楚。

        甚至庄如珠年幼时，还坚持讨好过这对双胞胎，无他，谁让他们是庄家第一对双生子，不光在自己家里受宠，连在长房，也极受承恩侯等长辈的喜爱。

        可她亲手做的衣裳鞋袜、糕点补品，不知送了多少，哪怕对老夫人也没有这样竭尽全力的，最终也没改变什么。

        他们俩，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花费心思做出来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估计跟身边下人随手拿来的没什么区别。

        但庄如璇就不一样了。

        同胞兄妹，她什么都不做，轻而易举地就能得到兄长们的疼爱。

        庄如珠想，她对庄如璇的嫉妒和厌恶，在年幼时，不知不觉就已经根深蒂固了，想拔都拔不掉。

        正当庄如珠出神时，忽而发现身边南卿动了，

        “欸？等……”

        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想拉住她，结果一个错手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卿走到三兄妹跟前。

        “见过二哥，三哥。”南卿微微俯身，唇边泛着淡淡的笑，着实看不出多热情，但也不显得冷淡，“按着礼数，在您二位回府时我就应该来拜见的，只是不愿冒昧打扰两位兄长，才拖到了现在，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见面，便在此问候了。”

        没等双胞胎反应过来，她已经自顾自站直了，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望着两人，既没有避讳，也没有生疏甚至畏惧，

        “二哥、三哥和三姐姐不是急着出府么？我恭送哥哥姐姐们离开。”

        ……虽然看上去是很讲究礼数没错了，但怎么就……让他们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庄士瑾、庄士瑜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在对方眼神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没错，这丫头就是在赶他们走！

        庄士瑾微眯了眯眼，问：“你谁？”

        庄如璇冷哼一声，嗤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新来的妹妹了。”

        双胞胎原本就没把南卿放在心上，大半年过去，更是抛到脑后去了。

        听了庄如璇的话，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么个人。

        “哦，新来的五妹妹。”庄士瑾似笑非笑地扭头上下打量着南卿，眼中渐渐被惊讶所替代，“这真的是那个黑瘦黑瘦的黄毛丫头？不会是半路被人掉包了吧？”

        庄如璇瘪着嘴，“谁知道！”

        她用挑剔的目光在南卿身上盘旋了好几圈，有意无意地在脸上停驻了好一会儿。

        庄家的女儿长得都挺好，以至于当初南卿刚被接回来时，灰扑扑的就像是掉在凤凰圈里的小鸡仔，不显眼不说，还格外丢人。

        说起来，这么久，庄如璇还是头一次正眼看她。

        越看越是惊愕，不光庄士瑾认不出来，庄如璇都有些不敢认了。

        这个五妹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了？

        肤白似雪，不染凡尘。秀美轻扫，眸光流转，眉眼间氤氲着一片清凌凌的暖光，鼻翼秀挺，唇瓣粉嫩宛若正盛开的桃花，不语而笑。

        通身似乎萦绕着一种特殊的气息韵致，叫人一见到她，就无意识地把其他东西都给忽略了。

        庄如璇心头一跳，某种沉重惊慌的情绪迅速涌了上来，她分辨不清，只觉得眼前这位五妹妹前所未有的碍眼，比庄如珠还碍眼。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庄如璇提高了音量，“我警告你，别以为你叫一声二哥三哥，就真把他们当成你哥哥了！他们可不是你能高攀的，明白么！”

        此话一出，南卿没什么反应，倒是后面庄如珠默默咬紧了嘴唇。

        她犹记得七岁时，她在小厨房花了大半天，才做出一盘糕点来。

        周围许多下人围着、争着要替她，庄如珠都没让，累得满头大汗，手上还烫了两个泡。

        后来，一半儿给了老夫人，另一半儿给了在旁边暖房里玩儿的庄士瑜和庄士瑾。

        他们连看都没看一眼，直到庄如璇也来了，看见桌上的糕点，拿起来就吃，觉得味道与以前吃的不同，就问是谁做的。

        听说是庄如珠，她当即把嘴巴里的糕点都吐在了地上，连呸好几下，厌恶极了。

        当时，庄如璇冲到她面前，也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他们是我哥哥，不是你这种身份能高攀的！”

        身份？

        什么身份？

        他们难道不也是她的哥哥么？

        庄如珠眸光渐渐冷了下来，那时候庄士瑾也说话了，说什么来着。

        ——“庄如璇别闹，把地上都弄脏了，还让我们怎么玩儿？”

        庄士瑜则是：“吵死了。”他厌烦地扫来一眼，“都丢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屈辱和难堪依旧盘旋在庄如珠心头，久久不能散。

        而南卿听了庄如璇的话，认真地看着她说，“他们是不是我哥哥，我们说了不算，三姐应该去问问父亲。”

        庄如璇一愣：“……”

        “哈哈哈。”

        突然发出的笑声让庄如璇扭过头，狠狠瞪向庄士瑾，“你笑什么！”

        庄士瑾饶有兴趣地看着南卿，笑嘻嘻地说，“我觉得她挺好玩的啊。”

        “五妹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府去逛逛？”

        庄如璇瞪大眼睛，尖叫着说，“不行！”

        “她凭什么去！”

        “凭她也是我妹妹。”庄士瑾挑眉笑道，“人家不是说了么。”

        “除非，你能叫父亲证明她不是。”

        庄如璇咬了咬唇，猛地跺了跺脚，“我不管！反正她不能去！她要是去了，我就不去了，我还要找娘给我做主！”

        庄士瑾神采奕奕的眉眼骤然变得有些暗淡了下来，无趣地撇了撇嘴，“多大的人了，就知道告状。”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南卿语调轻柔，她望着庄如璇，表情十分真诚，“其实三姐姐不用这么麻烦的，你要是不想让我去，直说就可以。”

        庄如璇狐疑地望着她，不太相信，“我让你不去你就不去？”

        这可是出府玩儿！

        庄家姑娘管得严，除非有父兄带领，又或者嫡母带着出门参加宴会，轻易是不能出门的，更别说是去玩儿了。

        “嗯。”南卿点了点头，神色再自然不过，“比起不太熟悉的二哥和三哥，我肯定更相信你啊。”

        庄如璇满心的气愤怒火像是被针戳了一个洞，一下子全都消散了，愣愣地看着南卿，眼神古怪。

        反倒是庄士瑾不乐意了，“这话怎么说？难道我还能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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