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了

看着走廊里新贴上的照片，下面醒目地写着“主治医师，沈蔚临”，照片里的自己，眉眼依旧有神却也比当年沉稳许多、平和许多，淡淡的笑容后面是只有沈蔚临自己知道的隐忍与不甘。

        三年了，他的照片又重新贴在了这里。

        还是比从前更高的位置。

        以后还会更高。

        办公室主任王悟予短短时间升上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效率很高，一下午就把沈蔚临的档案、证件、停车场通行证都办好了，第二天，沈蔚临开车上班的时候，停车场已经录入了他的车牌，自动地抬起了杆。

        “师兄早！”

        “沈师兄！”

        进了科室，遇到了从休息室换好衣服出来的实习生，一个两个都客客气气地和沈蔚临打着招呼。

        “早啊，吃早饭了么？”沈蔚临笑着指了指昨天陈菁几个人送的麦片、面包，“没吃就泡点麦片吃，一上午呢不能不吃饭。”

        “谢谢师兄！”现在蒋毅行手下的实习生、沈蔚临的亲师弟霍东东顶一头蓬松的小卷毛看得人想揉两把，他呲着牙笑着，“那我就不客气了，早上起晚了！”

        “和我不用客气，”沈蔚临拍拍男生肩膀，“快点吃，一会蒋老师就来了。”

        霍东东嗯嗯着，撕开包装就把一整个小面包塞进了嘴里。

        查完房回了医办室，七个医生各自对着电脑打着病，五个实习生围着长桌看书的看书、整理病历的理病历，偌大的医办室气压低得可怕。

        借着霍东东搬椅子过来问自己问题的功夫，沈蔚临歪头过去，“这是怎么了，你们平时都不说话？”

        “特殊时期，”霍东东压低声音，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这不是三号床的那个大爷，非说吴医生的搭桥给他做坏了，之前不疼，做完疼得厉害，他家五个孩子，天天轮番地来医办室要说法。你等着看吧，一会到点就来。”

        果然，到了九点钟，那家人跟上班打卡似的进了医办室，直冲到那个叫吴艳丽的女大夫办公桌前，气哄哄地讨要说法。任凭吴医生和她身边的实习生如何解释，这家人都油盐不进，像听不懂人话一样，要求医院退这几天的住院费和医药费。

        “那大爷还不能出院，要不早给他们赶出去了，之前让警卫处的人来过，警告了他们一下，他们就干脆不管老人了，让大爷自己在医院躺了两天，没办法，又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回来。”霍东东给沈蔚临讲着事情原委。

        “帮他找个护工呢？”沈蔚临道。

        霍东东呵了一声，“哪还敢再让他们花钱啊，到时候又说医院强制消费、骗钱！”

        中午，沈蔚临进了食堂，霍东东远远地和他招手，他打好了饭，就坐了过去。

        刚吃了没两口，就看到身边几个实习生脸色变了，如临大敌一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端着餐盘就走。

        沈蔚临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个光亮的脑袋就到了自己的对面。

        “沈大夫”那人嘿嘿地笑着，一脸的贼眉鼠眼，再配上那个聪明绝顶的脑袋，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人。

        沈蔚临见过这人，昨天就是这人带着蒋颂进的医院。

        “鄙人陈迪，综合办公室主任。”陈主任自我介绍道。

        “幸会。”沈蔚临冲陈迪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吃饭。

        只听这位陈主任长叹一声，“你说你们心内这几个孩子，见了我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一样，我有这么吓人么？”

        “陈主任看着和蔼可亲，只不过综合办公室的名声实在吓人，一般不太受我们科室大夫喜欢，更别说这些实习生了。”沈蔚临道。

        “是，我知道，”陈主任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我要是能自己解决我肯定也不找你们是不是？”

        “您是为三号床病人孟雄伟来的吧。”沈蔚临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拭了一下嘴角，然后抱起手臂，等着陈迪的后文。

        “可不是么，”陈迪一拍大腿，“你说说心内这帮大夫，除了病历什么都不给我，实习生也是，见了我就跑，要是蒋主任在医办室的时候咳嗽一声我都不敢进去！这怎么能解决问题嘛！”

        “那您说怎么办？”沈蔚临微笑着。

        陈主任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沈医生你一定会帮我，不愧是蒋主任的得意门生、最年轻的心内专家！”

        “您过奖。”沈蔚临示意陈迪说重点。

        “是这样，你看这南汇律所的律师也来咱们医院了，你把病历和事情的具体经过好好地和蒋律交代清楚，到时候是调解还是做其他准备，咱们都好办，是不是？”陈迪道。

        原来蒋颂来这是为了这事，沈蔚临了然。

        “我肯定是全力配合，就是不知道南汇怎么派了正经律师过来，一般不都是实习生么，这医患纠纷这么难搞？”沈蔚临问道。

        陈迪嗨呀一声，“这谁知道，听说刚赢了几个漂亮的案子，估计是让人给穿小鞋了，昨天我看那位蒋律黑着脸在综合办公室坐了一天，比那文武财神还镇宅。”

        沈蔚临听着陈迪描述，眼前已经有了画面，想着蒋颂吃瘪的模样，不禁莞尔。

        见沈蔚临笑了，陈迪眨了眨眼，“沈医生，我冒昧问一句，你俩是什么关系啊？”

        沈蔚临愣了一瞬，随即微笑道：“旧相识罢了。”

        午休过后，这位旧相识就沉着一张脸出现在了他们心内的走廊里。

        要不是长得好看，估计早让护士长赶出去了。

        “你还真来了。”沈蔚临从容踱步过来，站在蒋颂身前，嘴角弯起，带着几分奚落意味。

        “我本来可以不来的，”蒋颂冷眼看着沈蔚临，“如果你们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的话。”

        “医生的本职工作不就是治病救人么，”沈蔚临笑起来，“好像陪聊卖笑不在其中吧。”

        蒋颂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沈蔚临，三年不见你比之前牙尖嘴利多了，就是不知道你治病救人的本事有无进益。”

        “谢谢关心，”沈蔚临嘴上挂着笑，眼神也冷了下来，“不过，咱们还是各自顾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那是自然，”蒋颂冷笑着点头，“我争取做好陪聊卖笑，病人家属要告你们的时候我会好好给他们推荐几个擅长打医疗官司的律师的。”

        “蒋颂，”沈蔚临眉头蹙起，“你是康仁雇佣的律师。”

        “那又怎样，毕竟我只会陪聊卖笑。”蒋颂狠狠地咬重了最后四个字。

        “我们三年没见了，就不能好好说说话么？”沈蔚临抬起头，苦笑道。

        蒋颂对上沈蔚临一如三年前清澈的目光时，怔愣片刻，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错开眼神。

        寂静的走廊里，沈蔚临听到蒋颂冷哼一声。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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