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铜雀01

　　我刚开口提到阿碧，德衡就冷笑截断我的话:“夫人贪图富贵，也怕阿碧知道是吧，也不再带上她了……看来，我早些走了还是随了某人的意了！”

　　德衡的话让我太阳穴直突突，刺耳得厉害。

　　“你不解释吗？”德衡愤懑地拍桌而起，“你真抛弃了阿碧？！”

　　我默然片刻，抬头望向德衡。他的眼里融着淡淡的焦虑，幽深的眼眸里闪着光。

　　“阿碧在曹操手里……”我低头道，准备着等德衡斥责，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我今天见德衡不就是为了救阿碧吗？

　　德衡恨了我一眼，粗喘着怒气，急得跺了跺脚，一副想斥责我却着急得抓耳搔腮的无奈模样。

　　“放心好了。”我说。

　　顷刻，他见我还没动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我召见他的用意，平复心情道:“你是不是想好法子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德衡虽然嘴上说恨我，但是无意间的默契是骗不了人的。这一点我很清楚。

　　“如何救？”他快速坐下凑过身子。

　　我清咳了一声，德衡才坐正身子。

　　“宫殿可是在邺？”

　　“是！”

　　“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好像没有。”

　　“再想想？”

　　……

　　我一步步引导，如果我没推测错，曹操赐我的新宫殿，应该就是后来的……铜雀台！

　　要发展他的幕府又以声色犬马的腐朽生活作掩饰，再没有别的好地方。

　　而曹操说宫殿还未取名，何不做些文章？

　　德衡经我一敲打，突然大悟道:“有！是有一件！”

　　“何事？”

　　德衡眯了眯眼，似在仔细回忆，但神色又旋即暗淡无光，泄了一口气低声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究竟何事？”婆婆妈妈烦不烦！

　　德衡扯了扯嘴角似在嘲讽什么：“听第一批修筑师说，宫殿修筑时金光由地而起，曾掘得铜雀一只。铜雀……孔雀东南飞，倒是凄美的儿女情长，可这有什么用！”

　　铜雀……铜雀……

　　我突然想出个妙计，向德衡挑了挑眉，道：“昔日，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

　　“舜？”

　　我成竹在胸的笑了笑，一切都释然：“宫殿名定了，就叫铜雀台。”

　　德衡盯了我一眼，惊异之际默默点头，后面的事我没有明确授意，他也知道怎么做了。

　　杀人于无形，莫过于流言，推波助澜亦然。

　　争权夺利的事情，最是含糊的。既然曹操那么爱权势，倘若放出“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宜大赦天下”的消息……

　　果不其然，德衡离宫后三日不到，阿碧和檀香就悄无声息地被释放，由许褚护送其回来。

　　阿碧和檀香面色红润，气色不错，穿着也是整整齐齐，想来也没受什么委屈。

　　说不定，曹操只是给我个下马威。我觉着，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才是。

　　许褚板着个脸，就算循例向我行礼也都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丞相有令，命甄夫人今日好好准备，明日辰时前往邺。夫人若是有任何需求，吩咐丫头公公们就行。”他传令道，表情却好似我欠了他几个亿，传完曹操的命令也便告退，一刻也不愿多留。

　　反正我也不与他多打交道，本不会放在在意这种小事。但是他到底是曹操的近侍将军，得罪不得，我只得默默应了，送他出殿。

　　“夫人可真是要去邺城？”待许褚走后，檀香问我。

　　我没明白她问这话的用意，嬉笑着反问:“有什么不可以？”

　　檀香面呈忧虑，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便虚掩着低声问：“凤姑娘，前些夜里可是大公子？”

　　我惊愣地看着檀香，后知后觉地反应出曹丕被训斥的事……原来是因为我！

　　曹操误伤曹丕，我心里一点儿都不愧疚，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活该！

　　我笑了笑，没有明确回答檀香。不过暗喜不过三秒，檀香便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真是因为夫人，丞相才命大公子出征去了。”

　　我坚持住自己面上那一分哀恸模样，叹了一口气看向阿碧和檀香：“那就但愿他一路顺风，凯旋而归吧！”出征好啊，最好让他一去不回！

　　檀香默了一会儿，我便命阿碧进去随意挑选几件衣裳。

　　为了方便携带防身匕首和药品，入宫后的衣裳我大多都有改动里层，外人碰不得。

　　趁着空档，我又散漫地顺口问一句檀香：“这次随行，都有些什么人？”

　　檀香不假思索答：“皇上近日身体抱恙，好像是不去的，皇后要留下照顾，丞相也留下大姑娘二姑娘和六姑娘来照顾，宫里有夏侯渊夏侯淳两兄弟守卫，其余人都是要前往邺的。”

　　我心里一沉，感到无比压抑。

　　刘协和伏寿都不去……我无异于少了左右臂，处境会更加艰难。

　　当日，曹操还召见了德衡。本以为是要问责，没想到却是听德衡布置铜雀台的设想。

　　严嵩一面来督促着准备离宫的情况，一面笑道:“可没见过丞相对什么事儿那么上心。”

　　听他那语气，倒像是待在曹操手底下多年，对他的言行多有观测。于是我试着探探他底，问:

　　“那……三公子呢？”要论上心，估计也就曹植的事。

　　想当初，为了让曹植出萁园入仕，曹操可是连结发夫妻都利用了。

　　严嵩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老奸巨猾般笑了笑，没应。

　　阿碧听到严嵩提起德衡时，喜形于色，差点儿露馅。我只好解释阿碧是因为明朝离宫有些兴奋，这才糊弄过去。

　　明朝就要前去邺城，另入一个深宫。我不知前方路途如何，方向如何，我能做的，就是现如今头脑清楚，镇定自若谨小慎微，尽一切可能看清目前形势。

　　阿碧陪我在御园逛了大半夜，严嵩等人紧随，虽然不自在，但也不妨碍我思考。我大约明白曹操的意思了：做他该做的事……

　　往大了说是天下，往小了说是女人。

　　我本就是作为曹丕曹植献给曹操的礼物，他该做的就是……收我做妾！

　　我不怕成为曹操的妾，既然之前决意进宫，我就早做好打算，只有走到妾的那一步，我才好做其他打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让曹操承认我……

　　本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事！不得不警惕！

　　我若是没记错，曹操先前所说谈论关中要事。迁往邺城后，过不了多久曹操应该会有一场恶战要去对付。

　　耐心，是一个猎人最需要的东西。

　　天黑透了，严嵩“好心”提醒着回宫休息了。刚掉头就碰上了郭嬛。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她近距离相见，精致漂亮的丹凤眼格外有风情，鼻梁小巧，似蒙上了几滴夜露，一指朱砂唇在黑夜里若隐若现，细脖下的身段，纵然是穿上艳丽的毛绒袄子，也是如春风拂柳般纤弱，煞是个美人胚子。

　　“见过郭姑娘。”严嵩带领众人先了行礼。随后郭嬛也向我福了福身子回礼。

　　她抬头凝视了我一眼，是那种柔情似水般甜蜜的笑，笑得人心里发慌。

　　在她的眼神里，她是认识我的。

　　我刚打算打声招呼，严嵩便抢在我前面很警觉地问道：“郭姑娘，明日便要启程，夜深了入御园难免要得伤寒的。丞相若是知道了，怕又要忧心。”

　　郭嬛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严公公言重了，郭嬛今夜是特意拜见甄夫人的。”

　　拜见我？大晚上的？

　　“明日前往邺城，卞夫人大病初愈，不宜操心。丞相便命郭嬛负责路途一切事宜，路途漫长枯燥，便来问问夫人可有什么感兴趣儿的书籍玩意儿，郭嬛好早些备着。”

　　“不必了，我们夫人宫里什么都有。”阿碧回道，把郭嬛的丫头气得够呛，幸好严嵩不阴不阳地附和了几句打圆场。

　　碰壁的郭嬛，眼神里旋即融入几分哀恸一般，唇齿一动仅吐出几个字：“郭嬛告退。”

　　我扯了扯嘴角点头，示意她退下，她错身而过，视线在我腰间扫过。

　　我心里有点疑惑，也低头看了看我的锦带，花色材质并无不妥……

　　再者，我的腰间也没什么不同，就挂了锦囊和一些其他配饰，都是华贵不足普通有余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何事啊？”我笑问。

　　郭嬛摇头回了一个笑便退下。

　　回宫后，檀香的脸色一直不对，离开前还提醒我说郭嬛来者不善。

　　我哪里不知道郭嬛句句都是在宣示主权的意思，说曹操多么恩宠她看重她，就连卞夫人也不及。其实这些，在我刚从邺城回来那天都显而易见了。

　　她今日，是多此一举了。

　　郭嬛是曹丕阵营，这我很清楚，这也决定曹操绝不可能真的重用她。从那日殿上的举动还是可以看出她有点智慧，但是她有个命门，便是曹丕！

　　她为何出现在这儿？

　　大约也是乱了阵脚，狐假虎威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有命门的人，不足为惧。

　　次日，严嵩吩咐着众人把东西搬到城门口。阿碧早早就来替我梳妆，檀香忙不迭就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夫……夫人，丞相亲自来接您了！”

　　什么？！

　　我几乎又是在梳妆台前弹身而起：“他每天都这么闲吗？”

　　檀香大喘一口气，忙答：“不是！丞相刚下早朝交代完许县的事，皇上身子不爽，便由皇后在大殿外行送别，三公子……”

　　檀香话还没说完，宫殿里便响起一阵洪亮的大笑，忙碌的宫人纷纷跪了一地后，踩着小碎步各自散开。

　　我本要行礼，但是鉴于上一次曹操抽风搞得我心上悬下坠的，再不想体验一次，也便没再行礼，笑道：“我这边准备好了。”

　　曹操凑近我一步，看了看我的气色。

　　我才发现他今日大有不同，胡子刮了，脸上少了许多沉闷的气息，就连服饰色彩也都轻盈了些，玄色的华服上点缀了些花样。

　　“身子可还行？”他问。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无碍。”

　　他似乎是挺满意这答案，点了点头便牵着我的手便殿外离开了。

　　大殿外。几声锣鼓喧天，满朝文武官员按官位排列，各个面容严肃，庄严恭敬地注视着台上的伏寿，行礼，辞别。

　　伏寿着皇后正装，华丽堂皇，一生雍容端庄的气质难掩。

　　曹操领我一道与伏寿辞行，甚是肃穆。曹操在旁，我也不好与伏寿私语，只好通过简单的眼神交流和肢体语言传递信息。

　　我借握手之时在伏寿手中写了个“他”字询问刘协的情况，伏寿回了一个“安”，才知皇帝大病是幌子，架空许县才是真相。

　　伏寿特意握了握我的手提醒我万事保重，我晃了晃神，心里不禁有些情绪波澜。

　　伏寿笑着，眼神里竟然带着些决绝和果然。我却无能为力，只能一步步走下台阶，被身边的那个人牵着，好似是集万千宠爱一般的金光闪闪地走下台阶，直到上马车。

　　我扫过一眼大队伍，曹植领兵在最前面，骑着马穿着一身银铁铠甲，墨蓝色战袍，神色却不及曹操半分喜庆，倒是有些憔悴。

　　阿碧和檀香陪我坐在马车上，安安静静地，行车途中甚是无聊，阿碧便后悔昨夜怼郭嬛怼得太不分青红皂白，辜人一片好心。

　　檀香虽倒腾了些玩意儿出来，但大多提不起我的兴趣，她俩倒是玩了起来。我索性还是闭目凝神。

　　听马蹄声，曹植应该在我马车前面一丈，自我上马车以来，我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一直在我周围。

　　曹植的马是特别良种，加上他的身形体重配饰皆与一般人有所不同，我每每一听那马蹄声，便能很快分辨出他来。

　　外面的百官侍卫随从大多一路闲聊，也都打发得了时间。不知何时杨修的声音就从我轿外传来。

　　“文若先生，何不到前面去追随丞相？”

　　杨修的语气不阴不阳，有种讽刺意味。某人冷哼了一声，想是把杨修赶走了。

　　不过我觉着奇怪，荀彧是曹操最重视的谋士，怎么随行跑到我这儿来了？

　　正想着，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我知道你听见了。”

　　我惊得瞬间睁眼，阿碧和檀香正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好像是荀彧先生。”檀香小声说。阿碧还是不解，皱了皱眉：“那是谁？”

　　我旋即敛眸，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们保持安静，酝酿了一口气，片刻才道：“好久不见啊，荀先生。”

　　话音刚落，马车外突然没了动静。


　　(https://www.xblqugex.cc/book_61746600/10256371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