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七章 初见林彰儿

盛唐北郊，一座占地三百余亩的中式庭院，红墙绿瓦，院内灯火阑珊，院外，威严的皇家侍卫来回巡逻。入夜，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将四周覆盖，遥远望去，摇曳的灯火穿过廊下，渗入茫茫夜色中。东西两所院子，雕花琉璃，若隐若现，仿如一只孤寂的涅盘之凰。
  紧临东院大门，积雪重重的梧桐树下，一只金褐色的松鼠妈妈探出洞外，“吱吱”两声，身后又钻出两小只灵巧地跃上枝条，窜动起积雪簌簌而落。
  “哥，你看，这么冷了，松鼠一家子还出来觅食，呵……”
  门口，侍卫如超吸了吸鼻子，手里的火把映照着他年轻的脸。
  如影揉揉眼眸……“嗯，小动物活的……比人快乐。”
  接着又歉意地道：“超，都是哥……本来今天你休息的……”
  如超抿唇，嬉笑着拍了下哥：“说啥呢，保护好太后娘娘，当然得兄弟齐上啊！”
  如影欣慰，眼底宠溺：”小心地滑，明天哥给你炖肉吃！”
  “好啊！”如超咂咂嘴，细长的眉眼弯成一条线。
  “影将军，还有俺们啊……都是兄弟哟，喝酒吃肉，怎能不同享呢？！”
  “嗯，一群馋猫……都来，都来！”
  说罢，如影眸光深沉地看向东院，心底默默念道：“娘娘，您可别心软啊！”
  众弟兄笑骂数声，跟着如影巡逻去往东院方向。
  东院，燕羽阁内殿，壁炉烧得很旺，屋子里烛火通明，温暖如春。
  一袭黑色丝袍的汤太后倚靠在落地窗边的贵妃榻上，她肤如凝脂，眯着一双美眸静默着。丝袍柔软，敞开着雪白的脖颈，嗯，这么些年过去，美人的下颚线还是那么精致。
  突然，她轻轻唤道：“香丫头，让本宫透透气哦！”
  “哎，娘娘，奴婢在哩，您不怕冻的慌么，檐下都结冰了哟！”
  婢女梅香笑盈盈应答着，一双小手已轻轻挑开的轩窗：“娘娘，这夜风袭入可烈，只能开一小会哇。”
  汤太后拢了下丝绒袍，眸色宠溺道：“香丫头，本宫听说你晌午前去探望了老夫人？”
  “是的，香儿炖了燕窝盅……老夫人可爱喝，明日奴婢还给她炖些去。”
  “嗯嗯，本宫的香儿最妥贴了，这些年多亏有你，老夫人精气神还好么？”
  “挺好的，只是说很想您了，让奴婢请娘娘回去叙话哩！”
  汤太后笑容如熙，起身，柔若无骨的纤手揉了揉梅香的发顶，欣慰地抚了抚梅香的脊背。
  ……
  “娘娘，您今儿见她吗？”
  “见，听听……看她对本宫的怨恨有多大！”
  茶案边，婢女绿纾正在烹茶，绿茵茵的茶盏里汤色生香，曳如玉碧。
  “纾儿，宣她们觐见！”
  “是，娘娘。”
  绿纾应声，奉上一盏香茶后闪身出去。不一会，青鸾姐妹进来，一身鹿皮裘装的林彰儿象只欢脱的小鹿，激动地扑向汤太后，“娘娘，彰儿终于回来了！”
  “娘娘吉祥……”
  稳重的沐青鸾福身，向汤太后躬身行礼，还轻斥着妹妹，“彰儿，注意礼数！”
  “青鸾，彰儿，免礼，免礼！你我三姐妹，日后，这些繁文缛节就都免了！香儿，快奉茶来！”
  接着，汤太后又拉过沐青鸾的手，三人相拥，喜笑颜开。
  “彰儿，这些年可苦了你，其实……”
  林彰儿摇头，眼圈红红道：“太后娘娘，奴婢虽说只是一介平凡女子，看到您为了江山社稷这么艰辛，奴婢吃这点苦，算不得什么的……”
  “诶……本宫也是迫不得已，当年先帝爷……咱孤儿寡母的，没有退路……！”
  说着，汤太后眼底已泛起点点泪花，沐青鸾点点头，哽咽道：“娘娘，让您受苦了！”
  汤太后拭去泪液，再一次握紧姐妹俩的手。
  “娘娘，图云关一别，青鸾去了玄玑岛，一走数年。如今回来，青鸾和妹妹也能为您分担忧患，娘娘尽可安心一二！”
  “好啊！本宫做梦都想你俩快些回来呢！”
  听见汤太后这么说，林彰儿抿嘴笑了。刚想说话，只见殿外走来一位十七八岁的美少年，少年头戴紫金冠，身着明黄金丝袍，高贵又俊逸。尤其是少年那双冰魄兰眸，澄澈明亮如湖水，让人忍不住想去探游一翻。看着少年的惊喜的眸色看来，林彰儿眼底闪过一丝羞涩，耳垂倏而发热。
  垂下眸子，她拉着汤太后的宽袖细问：“娘娘，这，莫不是太子殿下？”
  “哈哈哈！妹妹好眼力，他，正是本宫的皇儿，上官圆！”
  上官圆礼貌拱手：“见过二位姑娘！”
  抬眸，又瞄一眼林彰儿，看得人家姑娘再次垂眉，两只小手无措地搓着衣角。
  汤太后瞥见，手掌轻轻拍在上官圆的脊背，眉眼带笑道：“圆儿，这两位可是你青小姨和彰小姨哟，她们可是母后情深义重的姐妹！”
  上官圆蹙眉，漂亮的眸子划过林彰儿俊俏的小脸，喉结动了动，小声嗫嚅着：“什么……小姨？”

  然后俊脸一红，拉着母后去了旁边：“儿臣……能不叫小姨么，她们……应该没有儿臣年长啊？”
  汤太后瞅着自家儿子忽闪的双眸，心里明白了这个小家伙的意思，佯装严肃：“年龄小，就不是小姨了？”
  青鸾一听，噗嗤笑了，连连摆手：“沐青鸾、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吉祥！”
  林彰儿也跟着福礼，“太子殿下吉祥！”
  “姑娘吉祥！”
  “林姑娘……好面善呐！”
  说完，上官圆连忙转身：“母后，儿臣听说大周贼首……”
  汤太后凤目微凛，轻叹道：“什么大周贼首，女皇平南，她也曾是本宫的故交，我们之间的战争，没有私仇！”
  说罢，她长吁口气：“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母后所为，只想替你父皇完成他的夙愿。如今……诶，不说了，不说了！”
  “母后，听师尊说，您十多岁就与平南相识？”
  “是的，一晃几十载过去……”
  汤太后默然，双眸跳过轩窗，眼底升起缕缕光亮。
  倏然之间，她仿佛看见当年在狼人穴救她时平南，美丽善良，做事却是那样果敢，她的眼底渐渐湿润。
  “母后，母后……”
  “嗯？”
  汤太后收住思绪，看着儿子清澈的双瞳，点点头：“你们几个，一会陪母后去看看她。”
  上官圆却道：“有儿臣保护，平南休想伤害您！”
  汤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苦笑道：“她不会伤本宫！”
  “母后仁慈，希望平南不负您的一翻苦心！”
  “还有，仲父他回来了也未朝政，众大臣都在疑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晌午时，儿臣去府上找他也未见到人。”
  上官圆细声禀告给母后，脸上布满疑虑。
  ……
  殿阶下，众宫人齐声：“太后娘娘仁慈，智慧无双，福泽天下，愿娘娘心想事成！”
  众人话音刚落，只见女官慕容姬缓步入内，手里拿着一件云锦棉罩衣。
  走近，丹唇轻启：“娘娘保重，大寒天，小心着凉。”
  “玄羽阁侍卫来禀，平南一直吵着要见您！”
  汤太后点点头，“见！”
  “娘娘，您打算宽恕她？”
  “噢？本宫的心思，慕容大人早料到？”
  “不，微臣不敢，娘娘的智慧岂是微臣能及的？”
  “那你说说……本宫该如何处治？”
  “这……”
  慕容姬咂舌，递给汤太后一付折子，汤太后看完，眼尾渐渐猩红。
  有些若有所思地坐在茶案旁，绿纾机灵地奉上热茶，茶香袅袅，汤太后端着茶盏轻轻嗅了好一会，沉静道：“这是柳汀溪亲手所写？”
  “是的，娘娘。”
  慕容姬又习惯性地摸了摸挺翘的鼻子，“微臣本想多询问一些的，可是柳王爷却说，明儿老地方等您……”
  慕容姬叹气，面色沉重地走出燕羽阁。
  ……
  梅香眨着亮晶晶的大眼，凑了过来道：“太后娘娘，明儿还去紫竹院么？”
  汤太后听完，黛眉蹙了蹙，抬足前往玄羽阁。
  玄羽阁门外，统领如夜昂立一侧，见到太后娘娘前来，冷硬的俊颜难得柔和地笑笑：“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众侍卫也齐唰唰跪拜，“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掌灯的梅香侧身看向如夜，努努嘴，如夜会意，头前领路进了玄羽阁。
  肃宁的屋子内，平南背对着门，一头白发披散腰间，凌乱不堪。此刻，她微仰着头，似乎在观赏壁上那幅远山梅雪图，听见脚步声她也未回头，嘴里念叨着：“……旧梦惊醒时，雪落鸟无踪……”声音悲怆，令人动容。
  “哈哈哈！！！”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必烦忧！”
  汤太后挥?，梅香等人留步门外。
  她自己气势如虹般迈进殿内，平南缓缓转身，青白的素手捋了捋乱发，一双冷眸盯着汤太后上下打量。
  “是你？你是小乖啦！”
  汤太后蹙眉，心里莫名生出一丝颤痛。半晌说道：“沐平南……你可曾想到今日结局？”
  平南也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完又冲着汤太后哭诉：“你是谁？汤婆娘呢，喊她来见朕！”
  “平南，你仔细看看，本宫是谁？”
  “再说，这大半夜的，倚梅园里，难道还有他人不成？”
  “啪！啪！！！”
  一声声脆响，平南摔坏了所有茶具，怒目圆瞪，冲着汤太后又撕又咬。
  “咣当”
  门被踹开，太子圆和林彰儿冲了进来，二人赶紧拽开平南。太子圆看见母后衣袖被撕，怒火中烧，狠拳挥向平南……
  “贱人，你竟敢伤我母后！”
  “圆儿，快住手！”
  汤太后急忙阻止上官圆，梅香等人赶紧护在太后娘娘身前，如临大敌。
  “娘娘，您没事吧？”
  林彰儿小脸发白，眼底一片担心之色。
  “飞云霄！！！”
  平南惊疑大喊，眼前的翩翩美少年，竟是她喜欢，且隐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男子。

  “是他？……飞云宵！”
  平南这会子喋喋不休，语无伦次，向上官圆扑去，吓得众人赶忙护着太子殿下后退。
  平南又气又急，脑子里嗡嗡乱响。她捂着胸口大叫：“飞云霄，啊，大宗主，你终于肯来见我啦！”
  说着，说着，血气攻心，她哇的一声，口吐鲜血向后倒去。
  “快，扶住她！”
  汤太后推着上官圆出去，平南见人要走，急道：“飞云霄你回来，朕没想把你怎样，见见面就好！见见……”
  “还有你……林彰儿，你个死去丫头……朕寻了你……好半天”
  “过来，朕的头发乱了，快给朕梳理梳理！”
  平南软软跌倒，声音也越来虚弱……茫然的双瞳没有一点亮光。
  ……
  林彰儿心下一沉，喉咙发紧，双腿不自觉地移向太后娘娘身后。
  附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娘娘，她，好象真疯了！”
  “嗯，本宫看她的言行，不象是在伪装。”
  林彰儿叹息，“娘娘您看，她说的话……还有，那些年，只要是大雪时节，她总是将自个关在雪庐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诶，奴婢终究不忍心，只能寻了太医前去施救……”
  “噢？你是说黑木崖上的雪庐？”
  “是的，娘娘，雪庐里还有，还有……”
  “彰儿姑娘，还有什么？你快说说！”
  太子圆急促催问，林彰儿面露暗涩，欲言又止。
  汤太后抬眸看了眼林彰儿，口气平静地道：“是先帝的塑像吧”
  “啊，娘娘，您连这都晓得了？”
  嘭嘭……只见平南一跃而起，甩开抓着她胳膊的宫人，面容狰狞，大声怒骂着：“柳汀溪、汤心愿，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朕要杀了你们！贱人！”
  汤太后唇角颤了颤，冷声道：“纾儿、萍儿，传太医，你们好生侍候着，不能让她死了，本宫要让她清醒地活着！”
  说罢，拂袖出了玄羽阁。
  “母后，儿臣还是疑惑……”
  “走吧，等母后有空闲时再同你细细说。”
  上官圆：“呃……”
  ……
  回到燕羽阁，汤太后命梅香取出一件乌亮的雪裘皮大氅，又挥墨一封密函，叹气道：“彰儿，本宫知你办事稳妥，你连夜去一趟柳王府……”
  “母后，柳王府离此不近啊，她一个小姑娘家的，这大雪之夜，她……”
  “谢太子殿下……关怀，奴婢可以的。”
  林彰儿低眉，双眸闪过一丝异色，赶紧压住心绪，抬头向众人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彰儿姑娘……母后……”
  圆太子目露忧色，乞求地看着汤太后：“母后，让儿臣陪着去……行么？”
  汤太后睨了儿子一眼，宠溺道：“你呀，真是本宫的傻儿子……”
  上官圆展眉微笑，汤太后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去追！”
  梅香眨了眨大眼，喃喃道：“太子殿下，难道喜欢她？”
  汤太后瞪了梅香一眼，“就你话多！”
  梅香赶忙捂嘴，低头吐了吐舌头。
  听到梅香的话，一旁的沐青鸾心里发惊，连忙辩道：“娘娘，奴婢姐妹俩幸得您垂怜……彰儿她，断……不敢有非份之想的。”
  说着，扑通一下跪在汤太后脚边，不肯起来。
  汤太后扶额，梅香过去扶起沐青鸾，“青鸾姑娘，你快起来，许是梅香瞎猜了，你别再意啊！”
  咚咚……咚咚，殿外，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传来，殿内众人的脸上皆是疑云。沐青鸾面色一凛，率先冲到殿外。
  余热焰/原创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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