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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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
烦闷的燥意越发喧嚣,教室里,黑板上的倒计时已进入最后一周。
成橙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重生过,她甚至分不清前世是梦境,还是眼前的一切,才是梦境。
沈照的身体依旧好好的,甚至因为在煤矿的那三个月,他变得更健硕了一些,站在她面前,又高又瘦,冷白的皮肤回到学校没过几天,就恢复了。
或许,这一次他的身体根本没事呢?
成橙写着堆积成山的考卷,一边想起前几天她和沈照的对话。
“我想选新传相关的专业,你呢?沈照,你想选什么?”
“为什么选新传?”
“因为——”
【我想寻找真相。】
这句话被成橙掩下,她说:“秘密。”
沈照听着她的话,跟着说:“我的,也是秘密。”
说这句话时,他抬头望着教学楼上面的大钟表,目光幽深复杂,成橙总觉得,有些东西,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却又快的,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总之,高三,就快要结束了。
成橙收回心思,耐心地等到晚自习下课,才绕道去对面的理科班去找沈照。
往常她不会这样,高二之后课程很繁忙,他们的时间都很紧张,但是现在,她迫切地想要见到沈照,想知道,被她忽略的东西,是什么?
“沈照在吗?”
“他不在,他昨天就请假了。”
理科班里窜出来两个男生,手里顶着球,一前一后,边往外走边说话。
“那你们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
人已经走远,成橙愣住。
这么关键的时候,沈照居然请假,他去哪了?
县城,矿场。
满地煤渣碎屑中,站着一个高个的清瘦少年和一个相对矮一些的中年人。
沈群嘴里的烟没停过,橙红色的火光混杂着缥缈的烟雾,抽完最后一口,他扔掉烟头,用脚踩了踩。
“为什么不想去?”
沈照不说话,沈群只能自己揣测。
“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沈群额头的皱纹好像又深了许多,皮肤黝黑发亮,比起地上的煤渣,也不遑多让。
沈照依旧不语,只是从背后的包中,掏出了一张纸。
沈群接到那张纸时,手指微微发颤。
“有个问题,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
“沈照!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沈群忽然疾言厉色。
“你快考试了,专心应考。”
“是吗?”
沈照嘴角的讽刺之意,更深刻了。
“一个罪孽玩意,也配吗?”
“你胡说什么!”
沈群忽然情绪很激动,甚至一拳打在沈照的脸上。
沈照舔了舔被沈群打破的唇角,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散,他眼底的恨,终于喷涌而出。
“沈群,你,好自为之。”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再喊沈群一身爸。
沈照离开时,沈群跪倒在地,目光呆滞,久久没有起身。
成橙再见到沈照,已经是高考最后一科考完的那个下午了。
走出考场的时候,大家脸上都带着解脱一般的微笑,成橙混在人群中,思索自己的英语答案。
她跟沈照不在一个学校考试,好在考场离得不算远,待会应该能碰上。
成橙胡思乱想着,忽然,等在门口的家长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她定睛一看,不是姥爷又是谁!
这熟悉的配方!
姥爷和爸爸举着超大的横幅,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碎金色的光。
这次上面的字没有掉。
【恭喜成橙同学可以谈恋爱啦!】
姥爷不知道从哪请来的一群朋友,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他身后吹拉弹唱,那阵仗,旁边拿花的家长都自愧不如。
“姥爷!”
成橙捏着笔袋大步跑过去,有一点社死,但更多的,却是温暖。
“成橙!恭喜你考完试啦!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是成家最可爱的大宝贝!”
成橙听着这话,感觉格外耳熟,她笑着接过姥爷的花。
在震天响的队伍中,成橙尽力放大声音:“谢谢姥爷!”
成厉在旁边举着横幅,眼底也满是笑意。
“成橙,毕业快乐!爸爸爱你!”
“爸!”
成橙扑过去抱住成厉。
热闹的场面持续了很久,考场门口的人影都散尽了,姥爷才对成橙说:“你爸爸在酒店定了一桌,再不走赶不上了!”
在成厉和姥爷的催促下,成橙却四下张望。
这会门口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不远处,十五中校门的石碑前,靠着一道人影。
成橙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等了多久。
或许他才出来,或许他将刚刚热闹的场景全都尽收眼底。
沈照就不近不远,站在马路对面,孑然一身。
没有人会在那里等着他,他和那块石碑一样,静默矗立、无声无息。
“沈照!”
成橙大呼一声,她不想看见他那样淡漠凌厉的样子,她更喜欢,自己眼里的沈照。
成厉一转头,尽管已经隔了三年时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
那股锋利的劲,实在碍眼。
成橙站在马路牙子上,努力冲他挥手。
沈照立在另一边,川流不息的车声的嘈杂的人声交织,他的视线定格在那抹纤细匀称的身影上。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
高中的生活很枯燥,大家都戴着眼镜穿着校服,成橙也不例外。
但是今天,她不一样了些。
或者说,他们都不一样了些。
沈照在心底想,再过十年,眼前的女孩,应该会蜕变得更美丽,更引人注目。
绿灯,她踩着斑马线,像跃动的精灵,一步步向她而来。
沈照是被神佛怜悯的存在,而她就是神佛触摸人间的那只手。他不是个轻易会向别人祈求什么的人,但是这次,沈照想,这一点怜悯,他愿意接受。
甚至贪恋地希望,能长久一些,再久一些。
“沈照,你都出来了,干嘛不找我?”
成橙终于过了马路,仰着脑袋瞪他。
考试前不见人影,考完后自己一个人站在这装逼,她要是不叫,他是不是就不打算来找她?
“你找到我就好。”
沈照的手里,捏着一个盒子。
成橙眼尖地瞥见。
“这是什么啊?”
成橙去扒拉他的手,沈照胳膊一扬,手就抬到她企及不到的高度。
“小气鬼!”
成橙气鼓鼓。
沈照似乎犹豫了很久,才放下手,将盒子递到她面前。
白色的方盒子,一打开,一朵永生花放置在正中央。
成橙以前总觉得红玫瑰也太俗气了吧。
可是这朵花,她怎么看都觉得好漂亮。
“嘿嘿,送我的呀?”
成橙顿时不生气了。
看吧,她可是很好哄的!
“走吧!我爸今天给我庆祝,你也一起去!”
沈照没动,隔着一段马路,成厉不善的目光,他们自然都尽收眼底。
“怎么,沈照,你被我爸打怕了?”
成橙鬼精灵地捏捏他的指尖。
“没有。”
“那就走啊!”
“不去。”
“沈照,我说你——”
“孙女婿——你跟我们成橙一块过来吧!再等下去,姥爷要吃不上饭饿死了!”
姥爷在对面提着大喇叭忽然大喊一声,成橙被这句孙女婿给震得再次社死。
“走嘛!”
终于,沈照被她牵着手,拽过去。
“爸,走吧!”
成橙还牵着沈照的手,不过她挡在成厉和沈照之间,两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呀,这个小伙子长得是真帅!成橙,你没骗姥爷!”
成厉定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几步路就过去了,姥爷的一群朋友也围着沈照问东问西,他都一一应下。
成厉虽对沈照有很多不满,但姥爷和朋友都在,只好忍耐下来。
吃完饭,姥爷和朋友先一步到酒店休息。
成厉叫成橙回家,但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安排。
“爸,没事,你去忙,我叫沈照送我回去。”
吃完饭已经有些晚了,成厉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不行。”
成厉几乎下意识地应声。
“爸!就是叫沈照送我回去而已,没事!”
成厉欲再次反对,奈何手机那端,电话不停催促。
他接完电话回来,上下打量着沉默的沈照。
沈照站在成橙后面,单手揣兜,背靠着墙壁,也望过来,说了一句:“一定安全送到。”
成厉犹豫了半晌,才瞪着他:“你最好说到做到。”
沈照颔首应声,成橙催促他:“没事,爸,你快去忙吧。”
成厉一步三回头,走了。
街灯霓虹渐亮,成橙刚刚喝了一点红酒,头有些晕,半靠着沈照,两个人牵手慢慢往回走。
单调的光色将他们重叠的影子拉得很长,成橙走了没两步,顿住。
沈照侧目,单手扶着她的腰:“走不动了?”
“嗯。”
成橙胡乱点着头,夏夜的风微凉,一排排的路灯向前延伸,照着他们的前路。
似乎一片光明。
“要背?”
“不。”
成橙靠着路灯柱子,双手一伸,嘟着嘴:“沈照,你抱我。”
沈照没动,站在她面前,头顶路灯的光影落在他的发梢,将他眼底的那点情绪遮掩住。
“成橙,你爸爸刚才说让我好好把你送回家。”
比之往日,他似乎多了一些耐心。
却又不肯伸手。
只是抱一下而已,也这么抗拒吗?
成橙有些丧气地垂手。
下一刻,她双手抱着那跟路灯柱子,自言自语。
“路灯路灯,你知道吗?从前有个人,他说他喜欢我,可是他都不想抱我一下。其实我抱你也是一样的,毕竟某块木头就跟这个你一样冰冰凉凉、没心没肺!”
成橙脑袋更晕,她抱着路灯,说了更多地话。
“亏我那么努力地看着他,怕他真的死了。你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我一个人守了多久,好难啊,每次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说漏嘴。”
昏黄的光影下,成橙冲着天空大吼一声:“沈照,你这个狗——”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拦腰抱起来。
熟悉的薄荷味,浅淡清凉,成橙乖巧地把手搭在他脖颈上,头往他怀里蹭了蹭,舒服地闭上眼,像只小猫咪,胡乱在他怀里拱了两下。
“嘿嘿,好闻!”
她开始乱蹭,沈照一只手箍紧她的腿弯,将外套脱下来罩住她的裙摆,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连自己也不曾察觉地温柔。
“成橙,别闹。”
“哦。”
她不动了,沈照松了口气。
沿着河堤往前走,涌动的河水发出鼓噪的声响,沈照抱着她,走得不快不慢。
“沈照,我重吗?”
成橙闭着眼问他,沈照不吭声,微微喘息的胸膛出卖了点什么吗。
她开始笑,暗自搂紧他。
“是不是很重?沈照,你说话呀,我一个人说话真没意思。”
沈照停下脚步,抱着她坐在长椅上,静默了片刻,终于说:“重。”
成橙立刻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谁说我重的,我一点都不重!”
沈照轻哼了一声,腾出手捏了捏她的脸:“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重量?”
“还能有什么重量?”
“蠢。”
成橙惊呼一声,沈照已经抱着她继续往前走了。
他的步子变得快了些,带起一阵凉风,掠过成橙的长发和脸颊,她忍不住笑起来。
她想,她有些明白沈照说的,是什么的重量。
路灯和背着她的沈照在成橙眼前晃出重影,她在心中想,幸福的重量,一定很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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