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再次相遇是四个月后,七月的上海。

        霖雨不止,物始霉焉。

        肖战从西药房出来的时候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今天出门没有带伞,衣服随着毛毛细雨渐渐潮湿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这边的梅雨季节总是这样潮的黏黏糊糊又带有些沉闷,远远不如北方天气干爽宜人。

        他拿着药去往住院部等着正在查房的肖知南,刚进大厅手机又没电关机了,只能在一楼等着,幸好过道里放了长椅供人休息,只可惜冰凉的靠椅也是黏黏糊糊像是要长出蘑菇似的,怪不舒服。等了半小时膝盖已经刺疼的厉害了些,他叹了口气放下药双手轻揉着膝关节。

        他刚刚按着揉了一会儿膝盖一抬头看见王一博和邱樱从电梯出来。

        肖战先是一惊,脸色略显难看。

        出门没看黄历。

        他随即起身想去卫生间避一避,可刚一站起来起的太猛膝盖一阵刺痛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长椅上,幸好楼道人来人往,不是跟他一样病恹恹的患者就是一脸惆怅的家属。

        换念一想其实没什么好躲的,故人相逢别来无恙罢了!但此刻的他只觉得你别来我方可无恙啊!

        他侧偏过头希望赶紧躲过那两人,好死不死抬头王一博面无表情身着西装雅正肃然的走了过来,一身冷气不容侵犯。他的浅色眸子没有一点表情,丝毫不躲的盯着肖战,让他觉得浑身刺痛有些难受,就像前天去做穿刺抽液看见针头那样,心里发慌,指甲都钻进了肉里。

        王一博和邱樱来医院看孟繁,她不久前刚做玩心脏支架还在修养,王一博身居首都加上前一段时间天天出庭忙的不可开交,没有专门回来,刚好这几天得了空闲,邱樱也要来上海出差,两人下飞机去酒店放下东西就来了医院。

        王一博本来还担心孟繁恢复的不好,刚刚看她拉着邱樱的手嘘寒问暖半天除了气色不好说话还是挺有劲的就放心了。

        刚出电梯邱樱说手机掉病房里了回去拿,让他在大厅等着,王一博一转身,就瞟到长椅上的那个人,曾并肩于深渊的人,不过最后潇洒的挥了挥衣袖,说走就走了。

        长椅上的男人刘海微卷,眼下一片青黑,脸颊凹陷,穿着一件灰白色工装外套,宽松裤腿下的脚踝像只细脚伶仃的圆规腿。

        肖战长得很好看,甚至可以用美人一词来形容,尤其是那双眼睛,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翘,不管何时都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睫毛浓密笑起来弯弯的像月亮。可刚刚王一博看到的眸子暗淡的没有半点光,甚至有些疲倦。

        半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王一博强压住心头的不安以走了过去道:“我也难得进一趟医院,在这也能碰见。”

        明明笑容可掬,可肖战看不出来那张脸上的半点喜怒。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指尖蹿紧想使劲站了起来又怕再次跌坐只面露难色眼角往上扯了扯道:“是啊!好巧。”

        “怎么突然又舍得回来了!”头顶幽幽的飘来这么一句,王一博从头顶凝视着他,这话问的让人疑惑,不知道说的是大学的出走还是上次警局里遇见第二天的不告而别。

        其实到上海今天并不是头一次见面,一天之前,王一博把他哥的车子送去补漆的那会儿,在地铁上就遇见肖战,只不过没有过去打招呼,一直盯着另一节车厢低着头目光呆滞的人直到终点站。

        不能说近乡情更怯,但也差不多,从前无话不说如今无话可说,现好像随便一句都是多余。

        “对啊,家在这里。”王一博在他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消毒水味夹杂着淡淡的药味。

        肖战低头:“所以想回来就回来咯!”撺紧了手中的药袋子,闷热的空气混着消毒水味道让人冒汗,心底里却在发凉。

        感觉到长椅微微一沉,旁边站的人坐了下来,他微微往左边挪了点儿,生怕身上的药味窜了过去。

        半晌他开口道:“你来医院是我姐刚好在这家医院,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她帮忙。”

        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半点敷衍。

        王一博心里一阵不快上来:“不用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管好你自己吧”与此同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以肖战此刻的形象估计会让人嫌恶的眯眼吧!邋遢,虚弱,生气止歇。

        出国的这几年王一博或许以为他在美国与季向空快活的学摄影,其实他缠绵病榻在美国治病,滑膜瘤,不知道飞了多少趟飞机,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化疗和穿刺,几乎每一个夜晚关节疼痛,严重的时候,全身的关节涨的他要死,可笑的是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苍白又无力。

        他忍着疼咬烂半条舌头插科打诨:“你也回上海了吗?”

        “没有。”王一博说。

        “最近在上海出差。”他看了看旁边那张惨白的面容又说:“回国了还走吗?还有些东西要还给你,房子里一大堆,走时也没带着。”

        他们坐的很近,王一博侧头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以及脸上的愧疚之意。

        意料之外,肖战淡淡开口:“对不起。”

        “做错事的人才说对不起,你做错什么了吗?什么也没有吧?”王一博回头一边嘴角勾起来。

        肖战没出声,王一博这人一向是实干派,人狠话不多,偶尔蹦跶出几句,总能让噎的人说不出话。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下贱,遇见心爱的人,总希望他能对自己说点话,多一点,再多一点,刀子也好,总归是聊胜于无的。那个人是自己喜欢的,由着一颗心,你对我冷言冷语,挖苦讽刺都没有关系,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面目全非,一点瑕疵也不行。

        肖战微低着头仍是不语,王一博盯着眼前人乌黑却没什么光彩的眸子继续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上次青年摄影大赛展,没看到你啊!”

        王一博的记忆里肖战一直是个天生带笑,眉眼舒展的男孩,从小就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厚着脸皮跟他说话,明明还没有他力气大还说要保护他。

        他的梦想是做个顶尖的摄影师,小时候就喜欢画画,要不是肖川估计他现在已经成为了画家。

        四年之前的他总能游刃有余的在不同的场合群体之间,会说幽默的笑话,开适度的玩笑,偶尔顽劣却不让人生厌反倒想亲近,不似现在似乎他两次遇见他都是面覆寒霜死鱼般沉郁

        “让你失望了。”肖战慢慢坐直了腰,以缓解不适,眼睛仍是不敢看向那边。

        王一博期待的眼神看了过来。对于肖战幅爱理不理懒得反抗的态度,只觉得火蹭蹭往起直冒,似乎这段恩怨只有自己一个人心心念念记了那么久。

        “失望倒不至于,有希望才会失望不是吗?”王一博缓缓开口。

        “也对。”他怎么也没想过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是这样苦涩。

        长椅上两人都是一怔,此去经年,许多事早不是当初。

        邱樱出来看见他俩坐在长椅上也是一惊,还是稳住神色重重呼了口气走了过去。

        气氛很微妙,她过去时他们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肖战,现在的他面容过于苍白,身材过于消瘦,眉宇间尽是忧郁,神情寡淡,又看了眼他旁边的王一博,王一博面色不是很好,眼眸含着些不爽。

        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王一博见起身便拉着她走了,仿佛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肖战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快出医院大厅了,他的雨伞放在凳子上忘记带了,他拿着雨伞勉强走过去用力喊了一声:“王一博!”将伞递了出去。

        那男人明显停住脚步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要给他雨伞,走过来拿起雨伞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拉起邱樱的手就出去了,撑开了另一把伞。邱樱挽着他的胳膊,两人在淅淅沥沥的雨下渐行渐远。

        肖战去垃圾桶捡起来那把雨伞望着一点模糊的身影喃喃道:“真的是,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郑昀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他蹲在地上眼角有泪,眉眼间都是心灰,连忙扶起他:“怎么了?又开始疼了吗?快坐下。”

        肖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郑昀的搀扶下站起来,他情绪还没平稳声音颤颤的道:“没事,我就是手机没电了,在这等我姐,坐的腰疼,蹲一会。”

        “下次去我办公室等吧!你这身体蹲在这膝盖怎么受得了,药都拿了吗?”

        郑昀扶着肖战去他那等着肖知南查完房,带他去作了复查,一起吃了饭才走。

        肖战从医院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地面湿哒哒的,一抬脚就带起来泥点子,衣服也粘在身上。肖知南和郑昀今天都是晚班,没时间送他回去,他自己坐的地铁倒了一站公交最后走了回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了,走了太多的路,膝关节和腰椎已经疼得发麻,像电钻钻到骨髓,不得不坐在沙发上后背靠着抱枕歇一会儿。

        生病的这两年一直是肖知南和郑昀照顾他,肖知南是他亲姐姐郑昀是他姐夫,他们是新婚,肖战不想拖累他们,况且老人都说过缠绵病榻的人晦气都很重。肖知南拧不过肖战就给他在家附近租了个小房子。季向空老是想让他搬过去住大房子,大房子谁不想住,可他连肖知南都不愿意麻烦何况是季向空。

        早年间他跟肖知南的关系就一直不是很好,尤其是祝培云刚刚过世那段时间几乎势成水火,肖知南那炮仗一点就着的性格,似乎次次见面都会刚起来,要不是他得了这种半绝症加上这个贤惠的姐夫,估计姐弟俩早就断绝关系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没能力的时候越是不想亏欠别人,生怕以后还不了。

        勉强撑过这阵子疼痛,他想起来阳台上的花花,撑起身体去把阳台上的小花小草挪了回去,都是些小多肉,经不住那狂风暴雨,那些多半都是郑昀买的,他说说好养又好般,给房子增添些生气。还有些大盆栽是季向空买的,想一想这人还真的大条,肖战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搬得动呢!

        季向空本来说给他买只狗,这样他上班的时候,狗子就可以陪着肖战。肖战拒绝道:“作家跟猫更配好吗?”

        “那你要吗?”

        “不要,猫屎太臭了。”

        他其实是喜欢猫的,以前跟王一博养过一只非常黏人的布偶,走的那天早上,他还给猫咪的小碗碗里倒满了猫粮,捏了捏猫咪软软的肉垫。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养的了小动物呢,自己走几步路都快咬碎了后槽牙。

        就着些买回来的粥喝了药,冲了一把澡就要开始写作了,这两年看病花了不少钱,可身体不允许他出去继续拍摄,就连相机都只能束之高阁偶尔拿出来拍一拍花盆上的小飞虫,或者阳台上老旧的一下雨就涨得的弯起来的木质栏杆,更多的时候是躺在沙发上一边看以前拍的照片,一边浪费生命,消磨精神。

        因为病情肖战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坐在轮椅上抱着电脑打字,在网络上发表一些小说,或者向杂志社投投稿,身体痛的少的时候就能写得多,一个月还能赚七八千,好了还能上万,虽然对他的医疗费来说是杯水车薪,但似乎对生活有了更大的盼头。

        只是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喜欢会随着时间淡化,真正见面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有多喜欢这个人,喜欢到害怕触碰,喜欢到不敢触碰,因为害怕失去而连争取都不敢了。

        肖战那天晚上又做梦了,跟之前一样,瓢泼大雨的天气,他站在一间陌生的房门口看着男人一手捏住小男孩的下颚一手把苹果塞进小男孩的嘴里,怎么哭咽都发不出来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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