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应付，即便是老相好见面也是可以好好聊聊的，但是现在却有些力不从心，生怕一说话就漏了嘴。

        仲夏之季，肖战觉得背脊一凉，笑道：“如你所见，弃艺从文了！”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是解释也是实话。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也是个凡夫俗子，也要过生活的嘛！摄影给不了我体面的生活，有些事情不管你多么拼命，老天爷不赏饭吃，你就怎么着都不成，只能认命，现在勉强苟活吧！”他故作轻松地说起来。“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曾经的骄傲和自信此时在王一博面前荡然无存，像个小丑在舞台上蹦哒。他怕王一博看出一点点端倪。

        王一博眼神深沉，嘴唇微张却没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你想过回北京吗！”两人同时开口。

        如果有如果宁愿选择错过，哪怕不曾相遇，总好过辜负岁月，不欢而散。

        你遇见一棵植物晒得奄奄一息，小铲子小心翼翼把他移到温润毓秀的花园耐心的浇水驱虫，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移植的他妈是棵仙人掌。

        生活就是这样吗？无时无刻不在讽刺？

        肖战起身拿水杯给王一博倒上放到他面前，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不紧不慢开口道：“想过啊！冬天了，这里没有暖气，或许就”

        回去吗？浪子漂泊身归故里才算是回，我如今这样孑然一身，回吗？

        王一博没有说话，只是垂眸低声笑了一下，肖战不知道他笑的是谁，缓缓坐在沙发上“嗯，回来了记得联系。”王一博吸了一口气看着他。

        “好。”肖战利落的回答。实际上联系方式早就没了，尽管记得电话号码也不敢联系，那一连串号码没有存在手机却存在脑子，每当想拨出去的时候就像一台时光机器，让你看看你干过的事，伤害过的人。

        “刚刚送你回来的是季向空？”王一博抱着试探的态度。

        肖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到了，显然他认错人了，那就借这个借口把他打发掉吧！这是头一次，觉得跟王一博共处一室让他感到窒息。

        “对！”肖战轻声利落的说道。

        喜欢一个不能喜欢的人是孤寂的，画地为牢，故步自封。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王一博在背后偷偷找那个院长，从他选择学法律那一刻他就知道王一博心里的伤痛没有痊愈，而他不能分他的心，不能做他的绊脚石。

        王一博来是打算和解的，劝肖战跟他回去，人生短暂，只要还能在一起曾经吵闹的大事都不算什么，可肖战从一开始就不留退路的拒绝，甚至赶他走。

        “还记得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的那天吗？又是过年又是我生日，烟花蹦开的时候你说喜欢我，是那种余生想要在一起的喜欢。那时候我就在想你那么爱骗人，但是被你骗也好喜欢。”

        肖战显然呆住了，直愣愣看了他一眼，视线连忙挪到窗外勉强不去看他。

        王一博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双手十指紧扣，骨节泛白，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没想到你把我骗到手就真的走了，我反思了两年，自己做的确实不够好，但这些都不是你离开的原因吧，今天来，不是质问你的，如果可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不想……就此结束。”

        肖战几乎是瞬间鼻头一酸，强忍住眼睛的酸涩，起身到书架旁拿过王一博丢在医院的雨伞，递给他：“走吧！楼下不让停车。”

        王一博不为所动。

        载着满腹的委屈和期待而来，时间却告诉你人会走，事易变。

        他是故意给他机会，王一博今天的态度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肖战的腿轻轻打着颤，从上楼就已经有些站不住了，这会儿只想催促着沙发上的男人赶紧走了好躺下缓缓，漏出不耐烦的语气道：“王一博你清醒清醒，这世界上没谁离不了谁，这两年你不是过的好好的嘛！别的不说了，就一个，邱樱，你说你只是帮她！现在你们结婚是假的吗？”

        肖战突然的吐露真心让王一博都怔住了，一时语塞，见他靠在沙发边眼睛很红，轻轻喘着气。一句句话像耳刮子打在脸上，这些年他把肖战的付出都当成当然了。

        肖战明显感觉自己嗓子眼儿涩的生疼，声音几乎哽咽，那些不愿意触碰的疤一个一个被揭开，扯着肉连着筋。可那些又怎么能怪到他的头上，不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吗？

        “说说，我跟你回北京能干嘛？房子没了，亲人没了，我这样一个废人从哪里开始，还是你养我？唐检，你敢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你敢为了我放弃你的事业吗？你还觉得我是因为误会你和邱樱才走的吗？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是走不远的。”肖战的声音有些发颤，脸色过于苍白，说这些话他心里也是疼痛百倍。

        肖战懒懒的起身关上阳台门，外面又下起了雨，肖战很不喜欢梅雨季节，潮湿个没完，惹得人心情都发了霉，雨水淅淅沥沥溅到了阳台上，多肉们险些被淹死，肖战小心翼翼的把它们挪了回来，劲直走到电脑前坐下，他的腿部一阵刺疼险些没站住。

        “王一博，我们两不相欠，好聚好散留点体面吧。”肖战背着他眼睛忽然红了好大一圈，打断他的话说道。

        他有些心虚，那确实是一个幌子，但也是是试探笃定，其实从心底还是希望能听见他说一声不是的，但又害怕听见想要的答案一时心软。

        王一博也不生气，似乎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只是抬头看着肖战，眼里漏出许久不见的委屈巴巴，他知道上次在医院语气很冲，知道放他鸽子让他生气了，他知道肖战外表温顺其实遇上正经事很固执，直接不成只能曲线救国。从前每次自己做了错事，只要撒撒娇，可怜巴巴小狗的眼神看着肖战，他就决计一下就好了。

        从前的肖战很好哄，只要他愿意。

        他想在王一博面前留住最后一点体面，一顿饭他就肯定缴械投降拜倒在这人的温声软语之下。“走吧！我送你下楼。”

        王一博敏锐的目光打量着面前极为别扭的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阳台上，缓解了一室的尴尬，肖战看到王一博站起来的一瞬间，身体紧绷着抬头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以他对王一博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想问清楚一般会过来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质问他。

        电话很和时宜的响起来了，肖战一看是季向空打来的当即接听：“好，你看着买点吧！早点过来，我从姐姐那给你带了饺子回来。”

        心里钝钝的发疼。

        王一博心里叹了口气。

        肖战接完电话后到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径直走向电脑桌，没有再跟他多说一句，显然是不想继续交谈。

        王一博就直直站在那对着空气发愣。

        “你要是今天来找说些过去不着边际的话，对不起，我不想提！既然和邱樱在一起了就好好过，你要是留下来吃饭的话，等会季向空回来了做。”肖战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冷声的挤出这么一句。

        王一博见他一直在鼓捣电脑，就自己走了，换拖鞋的时候，他看见了玄关处玻璃食盒里面装的饺子，回头看了一眼电脑前脸色并不怎么好的肖战。

        肖战站在阳台外看着王一博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带雨伞，刚好上次的伞还在这，连忙拿起雨伞就冲了下去，王一博从小就讨厌下雨，讨厌打雷，他会害怕的缩在角角。

        等他跑到楼下的时候，王一博淋着雨已经走远了，现在的肖战是肯定追不上他的，过度换气和雨水砸的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只脚的拖鞋已经掉在楼梯道了。肖战拿着雨伞站在雨里看着，王一博已经进了车里，高大的他尽显的有些落寞。

        一阵雨淋的肖战清醒了许多，肖战你追什么呢！追到他怎么说！告诉他真相然后呢？让他跟你一起满世界求医，花光钱给你治病！还是为你放弃正经的工作过着胆战心惊历经折磨的日子？

        肖战越想越心痛，如果王一博真的凭手段在同学朋友那一片好好打听很快就能查到他离开的真相，肖战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一步，怕瞒了他这么久功亏一篑。

        他在雨里傻站了好一会儿，腿部发麻，才反应过来，一颤一颤拖着湿哒哒的裤脚回到房间，坐在茶几旁边的地上，果盘的水果是肖知南买的，里面放了好几个苹果，肖战惨白着一张脸，打了好几个冷颤，拿起苹果就开始啃，一边啃一边哭，先是小声抽噎慢慢的啜泣声越来越大，肖战一口气啃完两个苹果，整个脑袋埋在膝盖里，抽噎着作呕，他守护了十年的人，所做的一切在今天变成一场笑话。

        肖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趴在垃圾桶把吃下去的苹果吐了个赶紧，吐到没东西可吐，胃部抽搐着呕出墨绿色胆汁。剩下的几个又大又圆的苹果被他尽数扔到垃圾桶。

        那杯水王一博一口都没喝，肖战握着那杯水指节泛白坐在沙发上好久。

        季向空忙完公司的事赶过来是凌晨一点，一打开门，灯没开，他有些气息不稳，怕肖战又疼晕了过去，大步跑去卧室打开灯，床上空空如也，又连忙出去找，黑暗中看见沙发上缩着的一团，顿时松了口气，。

        打开灯才发现他全身湿着缩在沙发上，沙发也湿了一大片，那人半梦半醒的微微颤抖，季向空轻轻走过去蹲下伸出手把肖战黏在脸上的发梢捋在耳后，凑近细细端详着肖战，他鼻梁高挺，眼尾上翘，媚眼如丝，像是画笔勾勒出来的长长的睫毛好看极了，只是脸色苍白微微皱眉。

        睡着的肖战可真是温顺啊，像只小猫，但小猫睡得不安慰，季向空不想吵醒他，但也不能湿着衣服也只能轻轻叫醒他。

        好一会儿，听到肖战嘴角在动似乎在说梦话，季向空凑进去听肖战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别怕”

        季向空心尖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果然，他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肖战半梦半醒被人抱上了床上，捏着鼻子摇着“小夜，醒醒！”一口气憋醒，季向空一张帅脸摆在眼前，手里拿着他的衣服道：“怎么衣服都湿了？出去没带伞回来还不换衣服就睡，不冷吗？”

        肖战拿着衣服转身愣了半晌回头看着季向空，眼神懵懂，意思清明，哦，我要换衣服你回避一下。

        季向空装作不懂“要我给你换？”

        肖战正遇开口，季向空拿走给他擦过头的毛巾：“又不是没给你换过衣服，小白眼狼！就算我对你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趁现在，我去给你煮姜汤，你快点。”

        肖战磨磨蹭蹭开始脱上衣，“季向空，不用了，你去睡会吧！”

        “你自己身体状况自己不清楚吗？”季向空一边没有关房门，一边在冰箱翻找一边抱怨道：“你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我忙了几天你就这样糟践自己，我已经把公寓收拾好了，明天就找人来给你搬家过去，最近公司比较忙，那样我比较方便照顾你。”

        手机又响了起来，季向空连忙去茶几上拿过来递给他，瞟了一眼，没有名字是个陌生的号码。

        不知道打过来的是谁，肖战接通后里面没人讲话，“喂！”他试探道。但还是没人讲话，莫名其妙，衣服还换了一半，他就想也没想挂了电话。

        肖战的这个电话号码除了肖知南夫妇，季向空平时联系的就是几个主编和催稿的小助理，除了一个月之前联系他的绍贤和这几天的王一博再没其他人，有些疑惑但也没在意，或许是打错了。

        “谁啊！”季向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不知道，接通了没人说话，估计打错了吧！”

        够不着床头的充电器肖战扶着床头吭哧一声滑坐在地上。

        季向空心慌了一瞬，难怪今天肖战那副样子，他开着文火慢炖，赶紧去卧室一把捞起肖战塞进被窝拿过他手中的湿衣服“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了！我负责服务，你负责享受。你要是内疚就快点好起来，把我伺候你的给我伺候回来。”

        肖战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轻轻叹了口气道：“向空，你不必这样的！你对我”

        “你再不听话，不好好治病，不好好吃药，乱折腾，我就去找那负心汉！快回床上躺着吧！”季向空话说出口不知道是在逗肖战还是逗自己，

        肖战笑了一声走回房间。“我不会跟他走的，也不能跟他走。暂时还得继续拖累你了”

        “明天有空吗？我想去看电影。”季向空拿着衣服好半天没回过神，空气都静默的像是要停止了一样“好！我忙完回来接你。”

        肖战虚弱的坐在床上被子披在身上，漏出半张小巧的脸十分乖巧：“”这大概是肖战耗尽心力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不辜负季向空，也不伤害王一博。

        有时候，爱存在本身即是一种伤害。

        季向空喜欢了他六年，肖战知道，大一他拿了全国大学生的摄影大赛一等奖，那会儿，肖战只是自己喜欢摄影，并没有进行深入笼统的学习。第一次见季向空是在学校两排银杏树下，自己在给舍友拍照打算找好角度和光线再在合适的天气带王一博出来，那家伙在法学系忙的不亦乐乎！

        拍着拍着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我怎么感觉那个人一直盯着我，还笑！”肖战对室友抱怨道，心理还犯嘀咕人长得不错可惜有点呆！

        “哦，那是美院的季向空，今年全国大学生摄影大赛一等奖，估计在笑你是个菜鸟吧！”舍友淡淡看他一眼鄙夷的说道。

        从加入摄影社团，到交换出国留学，一直盘旋在他周围，其用心昭然若揭，想当初和王一博吵架，他也是做了贡献的。

        季向空把衣服丢在柜子上，走过来连着被子将肖战抱在怀里，下巴磨蹭在他半干的软发上，有丝丝留恋。

        肖战见季向空迟迟不做回应，轻声道：“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试试吧！我这辈子只跟过他一个，他没碰过我。”

        季向空搂着他的手颤了颤，压低嗓音道：“给你三秒收回这句话，我去给你拿姜汤。”揉了揉他额头的软毛，说完边走了。

        肖战坐在床上扣手，是啊！他把季向空当做什么人了呢！

        想起出国留学之前，见过王知景和小姨那天傍晚，他淋成落汤鸡，无处可去，不想回家，想了半天钻进社团备用教室打算凑活一晚上，结果遇见在那洗照片的季向空。

        那是第一次，季向空直白的问他：“你喜欢男的是不是？王一博？”

        第二次是他是去找季向空告别的，要出国交换留学，好巧不巧季向空知道他对王一博的感情也要留学，去英国。

        他问他：“明明那么爱他，为什么要走？”

        “他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搅乱了他的人生，该还给他。”他笑着说道：“我的爱于他而言是负担，从来没问过他的意思，强行把我们绑到一起。”

        季向空说：“就像明明那么爱一个人，却不能对他说。”

        造化弄人，尘埃落定。

        季向空等肖战喝完姜汤，用吹风机给他细心地吹着头发，暖风吹得肖战晕晕乎乎，忽然风停了，季向空凑近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软软的痒痒的，肖战被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一躲，却被大手扣在怀里。肖战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即便现在那人要干什么自己也是没法反抗的，手指抠在衣角脊背有些僵硬。

        “那些事情我也有责任，先这样吧，让我照顾你就好”直到你是真的喜欢上我愿意跟我在一起。

        即使最后你也没有喜欢我但是你让我感受到了快乐，就像吃了一口香甜的草莓，满腹香气。季向空搂着肖战脑袋在他颈窝处蹭着，虽然不了解当初肖战为什么会决定离开王一博，但他知道肖战心里装满了王一博，无可替代。

        肖战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季向空虽然喜欢自己却知道自己没法儿回应他的喜欢，感情的事无法自持，他不想可疑疏远季向空，像是在辜负朋友，也不能回应，既是勉强自己也是辜负季向空。他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既然给不了人家未来就不要轻易招惹。

        就像掉进了泥潭，左右都抓不住，怎么都是辜负和抱歉。

        雨一直没停，啪嗒啪嗒响个没完。

        “睡吧！我在呢。”季向空揉了揉他的头发。季向空也是个理性的人，初见时的欢喜，第一次交谈的心如鹿撞，见着那个人的时候像做梦，朝夕相处到情愫快要溢出来，害怕真心吓跑他。

        季向空只是吻了吻他的额头，小心的在他旁边躺下，直到旁边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手臂才轻轻地伸过去环着他的细的只剩一把的腰，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

        “对不起”肖战轻轻覆上肚子前的手臂，对不起说跟你在一起心里还是别人且还是为了让他离开，对不起不跟你一起还这么占着你的好。

        难得的许是喝了热乎乎的姜汤肖战睡了一个安稳觉，朦朦胧胧像梦又像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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