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王一博路过五班窗口的时候下意识朝里面看了看，果不其然肖战趴在桌山睡大觉，他低下头径直走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肖战提前走了，陈星以为他又要翘课出去打游戏：“干啥去啊？”

        “网吧！”他说。

        “又是网吧，不怕叫家长啊！”陈星说。

        “没有家长。”肖战皱了皱眉，“能叫来我倒是谢谢他了。”

        陈星对着晃出教室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

        放学王一博过站在五班窗户外面往里瞅，看了一圈也不见人，大部分人都去食堂吃饭了，他收回探寻的目光转身趴到教室外面的露天阳台朝下看，天色渐暗，外面暖色的路灯已经亮了。

        吃晚饭的时候，孟繁问王一博：“最近都没怎么看到小战，你俩不是一直玩的好吗？什么时候看见了把他叫来吃饭吧！这孩子懂事极了，老是夸我做的饭好吃！”

        “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要跟着父母受罪了。”王睿说。

        “什么受罪不受罪的，现在离婚的多了，父母再离婚孩子还是他们的孩子。”孟繁不赞同他的说法。“再说，家里不和睦天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即便不离婚对孩子的成长来说还不如离婚。”

        “小战没跟你说吗？他爸妈离婚他跟谁？”孟繁给王一博夹了他爱吃的菠萝咕咾肉。

        “没。”王一博淡淡的开口。

        “也是，这种事谁愿意说，但你们从小玩到大，有时间多宽慰他。”孟繁楠楠道。“有时间叫小战来家里吃饭，肖川也是一天天不好好过日子，瞎折腾，这下培云走了他肯定也不给孩子做饭。”

        “听说肖川犯的事不简单，在外面不要瞎议论。”王睿说。

        话毕，王一博和孟繁才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不简单，王睿很少这么严肃的说一件事情。

        果不其然，银行的人比预想中来的快，十月底他们来收走了肖战家的老房子。

        银行的利息压得肖川喘不过来气，加上外面的高利贷肖川已经不堪重负了，他带着肖战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套间。

        星期六天空阴沉，下着盐粒似的雪渣，他们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地上已经灰白一层。

        肖战拖着行李箱，又抱着一个箱子跟着肖川走，租的房子在一个老旧的小街，看的出这里曾经繁荣过，从小街拐进小巷子，两边都是小商铺，且一应是小型百货商店，简称杂货铺。

        街道两边的楼房不过七八层，还有水泥的电线杆立在街道两边，抬头可见繁复的电线错落在头顶，甚至有老旧的房屋是全木古典式，门口立着两头沧桑的石狮子。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是真正的失去家了，这个陌生的环境下他是个异乡人。他失魂落魄的抱着箱子拖着脚往前走。

        “小心车！”旁边卖水果的阿姨朝他喊。“这孩子走路还发呆呢！”

        他这才停下脚步，前面的车正缓缓驶来，他侧着身体把行李箱往后挪了挪尽量在不碰到人家水果摊的情况下还不会刮花人家的车。

        直到汽车驶过他才发现自己站在臭水坑，街道是个斜坡，上面不远有个洗车店，兴许是怕水龙头冻住所以水一直开着，细水长流，流的满街都是，泥浆混着碎雪的水坑撑得街道整个灰头土脸。

        水果摊旁等了一会儿肖川抱着纸箱子从后面跟了上来，房子是肖川托朋友帮忙租的，地界儿虽然偏一点破旧一点但是好在便宜，吃饭坐车也都还方便。

        “再有两趟东西就搬完了，搬完出来吃个饭我再回去收拾吧！”肖川说。

        肖战跺了剁脚面的碎雪没吭声，继续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差不多一直到晚上他心里那股心烦意乱的劲儿都没过去。

        筒子楼隔音很差，一会儿是旁边女人扯着嗓子骂人的声音，一会儿是男人抽烟咳嗽的声音，窗户只能透进来一点天光，阴冷潮湿，房子潮的发霉，他闭上了眼睛舔了舔后槽牙拿着外套往出走。

        刚走到路口就看见王一博熟悉的身影在那个水果摊前问路，他心脏骤然紧缩，说不清是惊喜还是害怕，如果说他有困难，那么第一时间来帮他的人他能想到的肯定是王一博，但是他又害怕。

        怕自己猜错，怕来人不是他。

        静默的桃花眼一动不动瞅着前面的人，半晌，才挪动脚步像往常无数次去他家楼下从后面扯住他的帽子那样鼓起勇气走过去。

        “你怎么来这了”肖战把王一博的帽子扣在他头上顺道紧了紧抽绳。

        “东西搬完子吗”王一博似乎猜到是他并不惊讶的回头问。

        “怎么！没搬完你要帮忙吗？”他说着自顾自的往前走。

        王一博问：“搬家怎么也不说一声！”

        “要真是搬家还能放了你！你不来我都得拽着你来帮忙好吗？”肖战说，这雪天路滑谁愿意搬家，这不家没了吗？用他的说法这叫挪窝。

        他不想跟王一博讨论这个问题：“刚好我饿了一天了，吃饭去吧！”

        他很感谢也很感动，这种时候能有人愿意来帮他，但他就莫名的不想王一博去那个小破屋，好像里面的灰尘都会玷污他一样。

        第一次，他觉得他们的距离日渐明晰。

        他不优秀，越来越不优秀。

        王睿的生意越来越大，成立了建材公司，听说还要在郊外买别墅了，而他住进了贫民窟，王一博成绩优异，火箭班的风云学霸，而他犹如下水道的青蛙，连井底都算不上。

        他们的距离渐行渐远，有些事潜移默化，不面对不代表没发生。

        “行，吃完我帮忙搬。”王一博说。

        “不用，都搬完了。这么冷的天气吃火锅最好了，可来来回回看了几圈都没有火锅店，要不吃串串吧！”肖战说。

        他知道王一博除了不吃苹果不能吃花生以外似乎不挑食什么都吃。

        “嗯，听你的。”王一博点头。

        那时的店里还没有空调，炉子里烧的煤，整个店里面暖洋洋的，热气蒸的两人脸颊泛红。

        “还要肉吗？”肖战把锅里的肉用漏勺捞起来全盛给王一博，生怕他没吃好准备再去拿一些。

        “我去拿点菜吧！晚上不要太腻了。”王一博起身。

        正好这时候洛菲菲和陈星还有刘旭从外面进来，一哄就哄过来。

        肖战也顿住了，没想到他们其实都记挂着这事。

        “真他么的冷！你搬哪儿去了？我们找了半天，快冻硬了！”说着拿着王一博的筷子就开始吃。

        “啧！咋这么不讲究呢！”肖战笑着去抽他手里的筷子。

        “这他妈快冻死了还讲究啥！你俩孙子跑这吃独食呢！”陈星说。

        “就是就是！”刘旭又去抽了两双筷子递给洛菲菲“搬完了没有啊！我们三个可好找啊！”

        正说着，王一博拿着两篮菜过来。

        陈星抬头扫到篮子里一片片绿油油，皱眉咂舌：“王一博你是兔子吗？别给这逼省钱，赶紧去拿点肉来。”

        “得了吧你！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你干活了吗你？”洛菲菲说。

        “这不怪我，我跟王一博说了要过来帮忙叫上我，他这货自己走了，你看！”

        肖战笑了笑，他知道王一博不喜欢一堆人闹哄哄，并且也并非是乔迁之喜有什么值得说的。

        “那你现在吃饱了，一会儿好出力啊！这么好的劳动力还能放了你不成？”洛菲菲说。

        “那必须的！”陈星轻咳一声。

        几个人又点了些菜，拿了几瓶啤酒喝，吃着喝着气氛慢慢就起来了。

        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外面路灯闪着昏黄的光，街道两旁的小摊都出来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走吧！”肖战说。

        “去哪？”刘旭问。

        “你是傻吗？当然是去帮忙搬东西了！”洛菲菲不满这两人过来只知道吃，一点实事不干。

        “别了，我都搬完了。”肖战瞅了一眼外面，“你们赶紧回去吧！”

        王一博没说话，看了看他点头，“嗯。”

        “都怪你，王一博不够意思啊！走了也不叫上我！”陈星还在说。

        “是你自己的问题好吗！小区谁不知道肖战他们今天要搬走了啊！”洛菲菲话音落地才想起来他们为什么搬走。

        瞬间安静如鸡，氛围一下子从刚刚的串串变成了落地即溶的雪花。

        是了，小区人都知道肖川和祝培云离婚了，家里的房子被银行收了，外面欠了大笔债。

        陈星耸耸肩：“我知道，我这不是一下子给忘记了吗？”

        他侧头看了看旁边默默插兜前行的人，手一伸搭到人家肩膀上：“你劝劝他，谁家里都有本难念的经，他最听你的了。”

        王一博一言不发。

        是吗？他最听他的话！

        明明犟得跟头牛一样。

        肖战到还好，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小区里传的沸沸扬扬，他没回去但不代表没有听到。

        再见到祝培云是一个星期之后，晚自习结束他在学校门口看见她拎着几个袋子站在梧桐树底，她穿着驼色大衣目光在学校出来的学生里寻找什么。

        肖战的眉目最像母亲，花瓣似的的大眼睛，眼尾上挑，好好打扮出来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可她从来不化妆，她身上的驼色大衣是小姨毕业那年拿到第一份工资给祝培云买的，为此还挨了一顿骂。

        人头攒动只有他一个人杵在原地。

        直到女人有些焦急的看了看手表，他才从栅栏门出来直直的走过去。

        祝培云一眼就看见高挑尚且清瘦的儿子，“天气冷了，旧棉袄不暖和了，我重新给你买了一件，还有一件长款的羽绒服你换着穿。”祝培云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

        肖战看着她：“不用，学校里有校服很暖和。”

        这么冷的天，从学校门口出来的学生个个包裹的跟个粽子一样，根本没有校服的影子。

        “小票已经撕了。”她被儿子直愣愣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

        “我要赶回去值班了，这里是五百块钱你先拿着，后面不够了再问我要。”他把肖战的手扒开硬是把钱塞到那冰凉凉的手心里面。

        “还有，冬季流感又严重了，出门在外面带上口罩，都给你装在袋子里了，抗病毒也有。”

        上一刻他觉得祝培云姿态造作，显然是想弥补什么，可看着祝培云在袋子里扒拉着嘱咐他，心里闷着一大口气说不出半个字。

        肖战知道祝培云已经没什么钱了，可能这个月的工资付个房租给他买了两件衣服再给肖知南打个生活费已经所剩无几了，但他还是不明白，不明白，艰难的两个人为什么分开，分开之后各自更加艰难。

        “五百块钱就把我打发了？”他把钱塞回祝培云手中。

        肖战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她，那眼里说不清什么意思。

        许久，肖战收回眼神望向远处说：“我什么都不缺，不用你操心。”

        祝培云看向肖战：“对不起。”

        “我不想成为你们婚姻的枷锁，我不恨你，但也不能原谅。”他说。

        “你好好念书，等今年你姐考完研了，我就接你过来”祝培云对着他的背影说。

        他笑了一下，这种话听得太多了，祝培云存在他这的承诺数不清了，没一个实现的。

        肖战大步流星走了没几步，祝培云的手机响起来了，亘古不变的铃声。

        “嗯，好的，我马上回来。”

        肖战提着手提袋停在原地，再回头时只有一阵冷冽的寒风，和蓝白相间的校服。

        看吧，那不过是她惯用的安抚人的伎俩。

        他转身打算就这么走回家，不，是回房子的路今晚格外长，他感觉身心疲惫手里的袋子似有千斤重，他很想扔掉，扔掉那施舍一般的关怀，扔掉自己没出息的留恋。

        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半个小时，天空开始飘起碎雪，他坐在路边的馄饨摊，把袋子抱在怀里吃着热腾腾的馄饨。

        他很喜欢吃馄饨，只可惜祝培云从来没有时间包，能在过年包个饺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最喜欢吃的是繁姨包的虾仁混沌，可惜已经很久没吃过虾仁馄饨，没见过王一博了。

        热腾腾的馄饨熏得他眼睫迷了一层雾气，这个狭小仄逼的房间容不下两个向外的心，肖战他们搬家带来的东西不多，他以为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肖川以为很快就能翻盘。

        ~

        元旦前夕下了一个周的雪才停，王一博是在警局见到肖战的，他接到电话时刚开始吃饭，肖战没有说明原因，只说自己在警局让他过去一趟。

        他放下碗拿起外套就连忙跑打车过去，坐在车上他双手交握，不明白怎么这才搬走几天他就

        肖战抬眸，瞳孔微怔。

        王一博推开门蹋着一阵冷风进来，身量拔高许多，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黑色羽绒服衬的那张清隽的笑脸越发白净，跟他们这群灰头土脸的人格格不入。

        肖战坐着没动，朝他抬了一下下巴：“签字。”

        “等会！你叫王一博？”旁边看守他们的警察过来问道。

        “嗯。”他点头。

        “你跟他什么关系？”警察继续问。

        肖战啧了一声：“我俩合住。”

        “去去去！回去坐好！没问你！”警察不耐烦道。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肖战对面的一帮人，一看穿着就是社会人士，而且是干过一架的，但都伤的不重，肖战也只是嘴角有些红肿，他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我们住在一起。”王一博说：“房子是租的，在学校附近，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群人低头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登记完笔录，两个人就离开局子了，冷风铺面而来冻得肖战心脏一下缩在一起，他一转头发现王一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外面一个小棉袄，他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

        “你不用跟我回去了。”肖战说：“他们不会再来的。”

        王一博知道，那大概是来问肖川要钱的人。

        一伙人顺着上面人的指示却并没有找到肖川，只有一个刚刚拎着书包回家的小儿子。

        原本只是想震慑一下，让肖川早点拿出钱，用脚踹门进去制造点东西，却不想这小男娃还是个有骨气的，直接扑上来就动手。

        路灯昏暗，王一博拐过巷子准备打车回家，巷子外传来女孩们的阵阵笑声，几个女孩拿着的彩色气球在空中摇曳，头上戴着彩灯发夹。

        明天就是元旦。

        冷风刮在脸上微微刺痛，他站在巷子口沉默片刻，又转头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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